意外相遇的故人与彼此的一点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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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大学校园中，盛歆抱着零食坐在布满灰尘的台阶上，她像一个充满朝气的大学生一样笑着，戳了戳角落翠绿的爬山虎。

朝霞出现了，艳丽的浅红在空无一人的校园显得格外突兀，盛歆缓缓舒出一口气，把零食珍重地放入背包，远处枪声在逼近，她得离开了。

然而她刚起身，巨大的形似章鱼的粉色暗蛸砸落在前方不远的教学楼处，碎石残骸四散飞溅，随后一抹格格不入的白色立在暗蛸头顶，反光的匕首直直‎‎‌‌‍插‎‌‍进‍‍‎眼睛上方，粉色血液溅上裙摆，又淡化消失，像是天际轻柔的白云。

穿着白色短裙的女孩跳下来，半空中似是绽放的栀子花，像是她曾经送人的那盆栀子，层叠花瓣优雅旋转着坠落。

“你是谁？”盛歆听见女孩开口，上了膛的手枪同时对准要害，微弱的阳光清晰刻画她们的脸，盛歆瞳孔缩小，像是五岁时听见脚步抱住门框张望，但是看见对门邻居的同龄孩子同时探头出现，因陌生而出现的危机感让两人僵持在原地。

“不想死就马上离开这里！”女孩眯起眼睛，在圈定的地盘前发出警告。

盛歆把手指虚虚搭在扳机上，迂缓后退，目光却在女孩身上停留。

一种奇怪的松弛安逸气氛覆盖了危机，直至一声短促的枪声响起，女孩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新鲜的血液浇在脚边，当即反手一枪打碎另一根偷袭的触手。

“我们需要合作，你一个人无法逃过两只暗蛸的追捕。”盛歆的子弹在粘腻的触手中炸开。

女孩意外瞥了她一眼，回应道：“好。”

两只暗蛸蠕动湿滑的身躯攀上楼顶，粉色的触手在道路上堆叠，像是拔地而起的楼房，两人在阴影下背靠着背，神色不明。

脚下的土地毫无征兆地钻出一根触手，径直围上盛歆和女孩的脖颈，企图一并拧下头颅。

盛歆背后的女孩熟练地翻转匕首，似乎终点是她的心脏，只是中途拐弯割断触手，盛歆虽然看不见身后，但突兀化作尘土的触手已然把她的警惕拉到最大，铺天盖地的攻击不断缩紧可供停留的区域，她们必须主动还击。

“我去上面先解决一只，你来掩护我。”女孩的声音在战斗中也带着独特的韵律，盛歆莫名想到山涧轻灵歌唱的清泉。

“好。”盛歆拿出威力更大的枪械，强行清理一条通向触手晶体的道路。

女孩在触手中穿行跳跃，身侧新生的触手缓慢减少，直至藏匿着的黑色晶体暴露，子弹以一个巧妙的角度避开所有行动的触手，粉碎和尖啸几乎同时出现，顽强留在窗户的玻璃被声波分解成更小的碎片，伴随触手毫无规律的剧烈抽动，女孩平稳降落地面。

另一只暗蛸见状，催生出一根细小的触手，滑入失去晶体的同伴的大脑，拦腰折断的大楼同时飞驰而来，阻拦前行。

不能追逐撤退的暗蛸，这是所有幸存者公开的情报，它们被逼入绝境后会释放粘液，触碰到的活物皆化为细沙。

暗蛸最初在海边的玻璃罐中被发现，娇小的身躯看起来软弱无害，它的头部隐约可见粉色微光，那是暗蛸的思维中枢，细嫩的粉色触手下保护着另一个黑色晶体，负责储存转化触手再生的能量。

当人类察觉暗蛸的入侵意图时，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它们附着陨石在大地开出一个又一个深坑，并开始捕杀所有阻碍它们的活物。

曾经有人尝试用透明的玻璃器皿捕捉暗蛸，但只过一周，暗蛸就学会了人类的团队合作，每次出现时至少有十只暗蛸，还能敲碎瓶体解救被困的同伴。

女孩杀死的第一只暗蛸，用类似玻璃器皿的特殊装置迷惑感官使其落单，然而其他暗蛸很快发现死亡的同伴，顺着大脑中晶体接收的信号复仇。

女孩捡起死亡后缩水的暗蛸，塞进挂在腰间的盒子，暗蛸尸体经过简单加工，就能成为正餐的替代品。

女孩脸上挂着微笑，威胁道：“暗蛸已经撤退，合作到此为止，你该离开了。”

盛歆抱着双手靠在墙上，悄悄瞥了一眼角落完好无损的摩托车，平静回答：“我的车在刚才被砸坏了。”

女孩的微笑开始摇摆不定，她拽住垂在耳边的黑发在手指缠绕：“最近的安全区在邻近城市，你在那里下车。”

盛歆跟随女孩来到车前，掀开伪装的布料，映入眼帘的首先是闪烁冷光的钢板，女孩自顾自走进房车，留下盛歆坐在车的阶梯上，清水淋在伤口，留下一点东西，又顺指尖溜走没入土壤消失不见。

盛歆似乎随意地开口道：“我叫盛歆，我们组队怎么样？”

突如其来的末世改变了许多东西，比如居心叵测，比如生死离别，又比如旧友重逢却不相识，不过，她的过去已经成为深埋阴冷湖底的秘密，只当做从新而始。

绷带在盛歆手中打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她坐在清点武器的女孩对面，眼神虚无，指尖抵在胸口的项链坠，认真描绘它圆形的轮廓。

女孩偏头盯着车窗外的墙角，眉毛拧在一起，指腹不断摩挲腰间匕首光滑的刃面，带动枪械发出碰撞的声音。

光斑落在干净的薄荷绿桌布上，跟随浅蓝的纱帘前后挪动，窗角搭着一盆绿植，吞没所有声响。

直至光斑慢吞吞走进盆栽，白韵突然对上她的眼睛，如墨的瞳仁似乎有潮水涌动，像是在回答，又像是说服自己：“好，我是白韵。”

车体猝然开始摇晃，安宁的假象终究不会长久，盛歆看见了与母亲样貌相似的女人跌坐在密密麻麻的暗蛸前方，失去子弹的枪械零散堆在脚边，唯一的利器只是一把卷刃长剑。

盛歆下意识看向身侧正在发车的白韵，再次转回头时，女人已经不在原地。

“白韵你开车，我上去开路。”盛歆找出对讲机扔向白韵，接着关上车门，窜上车顶。

南面是三只暗蛸，看起来像是从安全区赶来，盛歆用对讲机报上自己安全屋的坐标，期间不断有触手冒出锤击房车，驾驶舱镶嵌的钢板从凹陷中心皱起，盛歆将特制子弹上膛，三只暗蛸的速度都慢下来，对讲机同时传出失真的清楚声音：“没事，没问题。”

白韵没有受伤，改装后的车也还能支撑她们逃离包围，盛歆缓缓舒一口气，紧接着暗蛸的触手插入沥青路面，突出的裂隙快速延伸至左前轮。

“右转！”

房车幸运的避开攻击，盛歆乘暗蛸愣神疑惑的空隙，击中裸露在外的晶体，沙化的暗蛸倒下，扬起的‍‌‎黄‎‍‍‎‌色‎‎尘土暂时阻挡剩余暗蛸的觊觎。

改良后的特制子弹削弱身后暗蛸移动速度，但是左侧大楼出现一只新暗蛸，偷袭的触手似乎想把车辆拦腰斩断，白韵也发现异常情况，对讲机传出一道短促电流声。

盛歆道：“加速往前冲，我来解决它。”

对讲机电流声拉长，像是拖着尾音的“好”。

密集的弹药在触手中爆炸，新生的触手如丝线般纤细但依然危险，前端像是尖利针刺，比柔软黏糊糊的触手更容易入侵血肉，手盛歆臂皮肤传导出刺痛感。

第五只暗蛸挥舞触手躲在大楼后方，在即将离开城市的时分，大楼晃晃悠悠倾斜躺倒。

倘若绕过坍塌的建筑，她们很可能永远留在这里，盛歆很快下了决断：“从墙上走。”

房车碾压路障开始在墙面飞速冲刺，玻璃、砖块、书籍，宛如暴雨般砸落在地，奏出悲鸣的乐曲，身边不断有触手扔砸石块，盛歆像身处丛林之中，紧抓着藤蔓保持平衡躲避攻击。

冲出阴影的一瞬间，终章的最后音符结束一切，压在废墟的触手混杂在泥土中，广阔平坦的道路在前方延伸，路的尽头是能庇护她们的安全之所。

房车在树林间小屋的一边停稳，屋顶的屏蔽器安稳发挥作用。

盛歆甩下背包后一言不发，它紧紧抱住白韵，阔别已久的拥抱将一年的隔阂消弭，青草香气温柔包裹彼此，她如同冬季赖床的孩子，贪婪汲取着唯一的温暖。

她怀里的身体生疏的僵硬着，白韵半是叹息着把头埋在她的颈边，终于承认了阔别已久的挚友：“盛歆……”

缺失的时光让记忆中的平凡美化，只留下无谓的幸福。

这个拥抱没有持续很久，白韵袖口的刀片轻抚过胸口，盛歆无措地松开手。

“白韵，冷静下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盛歆尽力安抚，抢走刀片扔到远处：“说出来吧，会没事的，我一直在这里。”

可是，情况变得更加糟糕。

“我说，别再问了！”白韵骤然提高的音调掺杂哭腔，似乎站在高楼边缘摇摇欲坠，“我和你已经不再同路，多余的善心可不应该出现在你身上。”

“白韵！”盛歆尝试靠近，却狼狈躲过刺向气管的刀片，她脖颈的细绳恰巧扯出断裂，项链坠磕在地上，滚落半圈后露出一张照片，两个女孩手举棉花糖站在摩天轮前，另一只手握着自己的母亲。

白韵呆愣在原地，刀片重新藏回衣袖，整个人木偶般机械地走向小屋的门口。

盛歆控制力道，一把拽住手臂，双手撑住扶手，将白韵困在陈旧的椅子上，血液走过木头滴在白色裙摆，她居高临下地凝视白韵的眼睛：“我认识的白韵不应该是这样，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吗？我们十岁那年捡到的那只小猫，脆弱、荒芜、迷茫，就算像它一样只剩半个月的生命也无所谓吗？”

“这是秘密，盛歆。”程式化的微笑淡化，下一秒的白韵神情缱绻，像是在回忆阔别已久的情人，“我只能告诉你……我杀了他。”

“……”盛歆直起身，沉默地把伤口的绷带重新缠紧，白韵的遮掩似乎是浮在湖面的浮萍，随手拨开就能看见对她不设防备的秘密，她开始不愿追究下去了。

“那么，你呢？从十九岁开始的这一年，也变成秘密吗？”

盛歆的手骤然握紧，她开始分不清粉色和红色了，身边嘈杂喧嚣，恍惚间扶上一堵松软的白墙，古怪的刺啦声在耳边响起，她才从幻觉中脱离。

盛歆看见布料从白韵肩头滑落，如荆棘般的疤痕在白皙的皮肤上盘踞，她的眼睛被白韵挡住，带着她无法忽视的僵硬。

盛歆咬住下唇，默默把外套脱下，盖住伤痕累累的躯体：“对不起。”

“我们去放河灯吧。”白韵呢喃道，声音几乎被沙沙作响的叶片盖过。

幼时她们总在吵架后来到河边，有时是精致的纸船，有时是落在手心的花朵，最多的还是随处可见的落叶。在河灯上写出无法说出口的歉意，河灯会永远承载不为人知的秘密和祝福，让矛盾顺水远流涣然冰释。

盛歆和白韵目送河灯远去，离开前两人对视一眼，一如往昔：“秘密。”

翠绿的叶片在溪流中打着旋，盛歆与白韵并肩同行，单薄的雨滴摇动河灯。

“最近暗蛸数量好像变少了，一切都在变好。”

“那之后会很有好吃的甜品吗？我想吃你做的布丁。”

“都会有的……”

河灯逐渐听不见她们的交谈，纸上画出的蜡烛火焰被水晕开，似乎快要熄灭。

她们不会遇到任何人了，这个星球只剩下入侵者和最后的两个人类。

嘘，这是秘密，何必刨根问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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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章鱼的灵感来源于克苏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