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期征集
-----正文-----
“城市的灯火阑珊万里焰火,却连那些个潺潺流水都不属于我。”
姜如桉总是这么想。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儿,从一所普通的学校毕业,被生活赶着迈入社会,好不容易找着了工作,却被老板当做花瓶讨好客户。
费了好大得劲,她可算从那家破公司逃出来了。当天晚上,姜如桉想像大学的时候一样,上外滩逛一逛,无忧无虑地走一走。到了那头,几家酒馆传出深夜特有的歌来,唱的她昏昏沉沉,整个人迷迷蒙蒙陷在了温柔乡里。于是她忽的起了玩心,随便找了个酒馆进去。
初一进门,里头迎出来个穿着制服的小姑娘来,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姜如桉,道:“哎哟!来了个大美女,里头坐里头坐,喝点什么?”
姜如桉笑了笑,随手点了杯不太贵的酒,抬头却看见酒馆里头已经没有了位置。
“哎呀,瞧我这眼神,里头没座了都没看着,您要不然问问谁可以拼位的?”
服务生话语刚落,最里面的座位上举起了一只手,随即站起来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姑娘,相貌甜美可人,笑得姜如桉愣了一愣。
“美女姐姐这里!我这里可以拼桌的!”姜如桉见她这么兴奋,也便颔首上前坐到了那姑娘身边。
那姑娘开心得很,对着姜如桉好一阵笑,“你好呀,我叫唐胡月,是江边上那所大学的。美女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呢?”
“姜如桉。说起来算是校友,我是从那所学校毕业的。”说着她陪唐胡月碰了碰酒杯,抬头喝了大半杯酒。
同小姑娘聊着聊着,不知怎的聊到了自个儿的经历。唐胡月撑着下巴听醉醺醺的大姐姐倾诉,适时地点点头,或者晃晃手。
姜如桉也是好久没见着这么合自己心的朋友了,一不小心确实喝得多了些,一张嘴忽的就没了把门的,把自己一肚子苦水噌噌往外倒,等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已经和唐胡月一块儿站在江边了。
她捋了捋头发,吹吹江风,正想和唐胡月说声抱歉,思绪刚起,唐胡月在她身边,冲着江对面大喊出声——
“我叫唐胡月!我想和姜姐姐一起长大!!”
这一声喊把姜如桉吓了吓,在路人诧异的目光下,她赶忙伸出手捂住了唐胡月的嘴。
“别喊了,我大你五岁,怎么和你一起长大?......还嬉皮笑脸!”她抓着唐胡月向边上的树林里头走,还没走到,二人猛地在路上大笑起来。
自此以后,姜如桉就有了一个很好的朋友。
这个朋友总是会有许多新奇的想法,总是展现出一副无忧无虑的少女该有的样子。
许是心情变好了,姜如桉没过几个礼拜就找到了一个新工作,但当她当晚和唐胡月说的时候,对方却杳无音信。
不明事实的姜如桉便揣着满心困惑入眠了,第二天睁眼,外头正下着濛濛细雨,肆意拍打着小楼的屋顶,叫它一同嘿嘿笑着。
姜如桉从床上爬起来,下意识拿起手机,却看到了唐胡月的二十多个未接来电。
她怕这小姑娘出什么事,赶忙回拨了一个——
“你谁啊,我跟你说啊,我心情特特特别差!卖房子出门左拐...嗝。”
拿着手机的姜如桉愣了愣,莫名被冠上一个卖房子的名号。
“姜姐姐怎么都不接我的电话啊?是不是...嗝,是不是生我气了啊?”
电话里头的小女孩突然又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我昨天不是有意不回她信息的,就...就是陪我哥出去喝酒,喝断片了,她怎么能一晚上不理我呢!”
......
姜如桉听着听着就开始笑了,她捂着嘴发出哧哧的声音,对面还在一个劲的埋怨,宿醉使她感官灵敏下降,没有听到电话里头的笑声。
于是姜如桉张口哄道:“小狐狸变成小怨妇了呀?姐姐昨天睡着了,没看见你信息,不怪姐姐了好不好?嗯?”
叽叽的小狐狸瞬间老实了,似乎头脑在这一瞬间清醒了不少。姜如桉听见她那头窸窸窣窣的声音,应当是在准备起床了。等她再次发出声音,就已经是电动牙刷的响声了。
过了好一会,唐胡月才举起手机冲对面说:“姐姐吃早饭了吗?要是没吃的话考虑不考虑和我一起出去呀,我知道一家很好的馄饨店,有一种我家乡的味道!”
这小姑娘不是本地人?怎么没听她说起过。姜如桉如是想。但她有意去尝尝唐胡月“家乡”的味道,便答应了下来。
两人在一家大学园区的馄饨店会面,姜如桉想起来自己曾经路过过这里,是一个很慈祥的老婆婆开的店。两人在里头坐下,唐胡月这才和姜如桉挑起昨晚的话茬:“诶姜姐姐,你说你找到新工作了?”
姜如桉点了点头,顺势接过她递过来的辣酱:“是啊,找到了个很人性的公司。”
“那你今天不上班吗?”
“上啊,一会的,十点呢。”
似乎是被十点这个时间震了一下,唐胡月张大了嘴。
“诶,汁儿都流出来了。”姜如桉把她的下巴摁了回去。
小狐狸回过神,痴痴地坐了一会,小声嘀咕:“那姐姐以后是不是不能陪我玩了?”
“什么?”姜如桉指了指耳朵,“没听清楚。”
但她只看见对面摇了摇头似乎是不愿再说什么。
两个人吃完饭便匆匆告了别,唐胡月要去上课,而姜如桉也要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
这份工作前一阵子很清闲,大多数都是交接工作,但是在第三个月的时候,不知怎么的来了笔大订单,对面指名道姓要杭州那边的分公司生产,老板无法,便叫姜如桉去监工。
面对巨额的出差费用,姜如桉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在和寻常一样的晚间电话中,她向唐胡月说了这件事。
“小狐狸,姐姐后天开始要出差大概五个月的时间,不能和你一块出去玩了。”
正叽叽喳喳的唐胡月愣了愣,电话两边都有一瞬间的停滞。
“...五个月?为什么出差要出差五个月啊!”
“因为有一笔大订单在杭州,要我去监工。”姜如桉一边收拾行李一边道。
电话对面又停了一会,“可是你只是个新人...大订单的监工怎么会和你有关系的?”唐胡月的声音带了点哭腔。
听见这声委屈的姜如桉愣了愣,停了手上的活,两只手捧着手机哄人:“那是人家看得起我,不是吗?这么好的机会不能放弃的呀。你想要杭州的什么特产吗?姐姐给你带点回来。”
她没有听见对面的回答,只听见了一阵阵的哭声。忽的她意识到,自己同唐胡月认识也不过区区四个月不到罢了,这小孩怎么对自己有这么大的依赖情绪?姜如桉突然想起来自己之前看过的一本书,书里说成年女性往往会对比自己年长的同性产生依赖心理,是缺乏母爱的体现。可分明知道这是她的小狐狸正在寻求一处立足地,姜如桉更知道,必须让她学会和自己分离,毕竟自己不是她的亲人。
狠了狠心,姜如桉沉了声音:“唐胡月。”
对面似乎被她这么低的声音喊名字吓着了。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们才认识多久?四个月?四个月都不到。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对我有这么大的依赖心理,我并不是你的亲人,我也不可能一直陪着你,到此为止吧,你必须要学会独立起来的。”
一口气说完了这段话,不顾对面慌乱的呼吸声,姜如桉马上挂断了电话,为防止自己心软,又把手机关了机。
做完这一切,她忽的颓倒在了床上,捂着脸哭泣。
第二天早上,她便提前了出差日程,马上去了机场。在前往候机室的路上,从路边的镜子里,她清晰地看见了一个女孩的身影。
随即淹没了。
......
她刚到杭州的第一个晚上,下意识想要给那小孩报个信,电话刚拨出去才想起来,但对方却极其巧合地正关机。姜如桉没有多想,只道是唐胡月生自己的气了,沮丧地入了眠。
五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期间姜如桉一直忍着没有给唐胡月打电话。等自己坐上了归程的飞机,她才终于在备忘录里开始写一些补救措施。
1.给小狐狸道歉
2.给小狐狸道歉
3.给小狐狸道歉
......
给了足足好几条,她似乎是折磨自己一样,一直把手机写到了关机,她才如梦初醒,愣在位置上好久。
终于下了飞机,她火急火燎地回到家——老板说出差回去第二天再去公司。姜如桉迅速给自己的手机充上电,打算一会先斩后奏,拿上手机直接去唐胡月家门口,再给她打电话。
实在等不及,手机的电才充到了21%,她便抓起手机冲了出去。
骑着电瓶车到唐胡月家楼下时,姜如桉突然有点害怕了。她把自己放在风里冷静了几分钟,下定决心上楼去。
可她到了唐胡月家门口,却只见到了这扇门上贴着外头买的囍字。小狐狸要结婚?可她没有到年纪啊。姜如桉如是想。
于是她选择先给唐胡月打电话,万一真有喜事,对方不乐意见到自己便不去晦气人了。可是她没有听见唐胡月设置的《天空之城》,她只听见了一阵没有感情的机械女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
姜如桉怀疑自己听错了,又打了好几个。终于接受了唐胡月换电话了的现实。
于是她开始敲门,没敲几下,里头出来了一个陌生女孩。
“你是?”
姜如桉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蠢事。
“...没...没什么,看见贴了囍,路过道个贺。”
那女孩笑了,叫未婚夫拿了一包喜糖塞给姜如桉。
“她笑起来很像小狐狸。”姜如桉想。
回到家后,姜如桉过上了麻木的生活,像往常一样上下班。分明公司很好,待遇也很好,同事也很好,什么都好。
又好像什么都不好。
“城市的灯火阑珊万里焰火,属于我的那盏被我吹灭了。”
我再也打不通那个电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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