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草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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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大市民朋友,根据气象台消息,今日夜间有特大暴雨,请大家注意防范,减少外出……”
今日的车内广播无论调换到哪个频道都是这则新闻,全然没有了往日里解决情感纠纷的悠闲,听不到家常里短的电台解闷,他索性关掉了,和暴雨声作伴。
大雨,深夜,没有旁观者,非常适合杀人的一天。雨水会带走所有痕迹,这里直通公海,扔下去会像漂流瓶一样流放到另一片海域,或许不出三天就会被鹫鸟分食干净。他想的太出神,以至于差点错过穿着黑夹克的旅客。
这位乘客没有带伞,在暴雨里显得不合时宜,陈陌停下车,他便直接坐进了副驾驶,头发上的水珠在车里下起了小雨。他把毛巾丢给乘客,他就自顾自的擦着,雨点越来越密,雨刷器摆动的速度跟不上这恼人的天气,他索性把速度降到二十迈,询问这个在盛夏穿黑夹克的奇怪男人要抵达的目的地。
这位乘客似乎并不是当地口音,普通话纯正带点北方语调,和这边两广人士讲话的感觉差别很大,他陡然升出一股他乡遇故知的心情,即便他的故乡离北方也相去甚远。
“需要我把空调打开吗?”
“什么?”
“你穿的厚,又淋了雨,怕你感冒。”
男人顿了半晌,似是没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回答,他笑了一声,对陈陌说:“谢谢,你很体贴。”陈陌打开暖风,他便把那不合时宜的外套脱下来,车里洋溢着暖意,似乎把暴雨也隔绝在外,陈陌左转方向盘,随意的说不用客气。
四下又归于寂静,暴雨里开车,又拉着乘客,陈陌不敢分神,认认真真的将他送到门口。车顶灯亮起,昏暗的颜色让他们终于看清彼此,庄树掏出钱夹,递给驾驶位上的人一张红钞,他却摇摇头告诉庄树找不开。
“那就不用给了,我没带手机出门。”陈陌没接,盯着乘客英俊的脸,大方的免了单。
庄树静静的望着他,陈陌说不好那是一种什么眼神,像猎到食物的饿狼。庄树邀请他上去坐坐,陈陌则笑着拒绝。
“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并不希望你拒绝。”藏在衣角下的枪朝他抬了抬。
“我对以德报怨的人可没什么好脸色。”陈陌把手远离方向盘,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外面瓢泼的雨声打在车体上,似是给这紧张的气氛奏乐。
“要我干什么?”
“幸福越与人共享,它的价值越增加。我恰恰相反,找到你这个好人,跟我分享不幸。”庄树替他启动发动机,示意陈陌把车停到一旁。
这是一个老旧的居民楼。
暴雨没停,反倒有着愈演愈烈的趋势,仅仅几步路就足以叫人湿透,庄树拿枪抵在陈陌的腰侧,这人上楼梯也贴得紧,他几乎是被人半挟持着走到门口。这里的台阶筑得极高,裤角吸满了水,抬步的动作也变得生涩。打开门他差点被脚下的拖鞋绊个跟头,庄树扶了他一把,就放松了对武器的控制,陈陌顺势转身,痛击他的侧颈,把枪夺了过来。
屋里没开灯,让他看不清男人的表情。僵持令人屏息,能清晰可闻的只有屋里饮水机烧水的提示音。
“冷吗,要不要去换身衣服洗个热水澡?”庄树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体贴,浑然不像将他挟持上楼穷凶极恶的绑匪。
“你想做什么。”陈陌把枪上膛。
庄树像是并不在意被人威胁,他把手里的外套放到衣架上,甚至还把刚刚将陈陌绊倒的拖鞋换好了。他按了下开关,只点亮了酒架上的灯光,他拿起杯向陈陌提问:“水烧开了,你要喝茶吗。”
陈陌没有应答,他便自顾自的将瓶里的酒喝掉。
庄树讲了一个故事。
“我在沈阳长大,住的地方叫艳粉街,95年的时候,艳粉街上发生过一起案子,一个抢劫团伙杀了十九个人,杀掉的很多都是搞批发起家的有钱人。他们先抢劫一辆出租车,把司机从驾驶座上骗下来勒死,放进后备箱,然后直接开着这辆车去抢劫。”
“所以你是打算模仿作案?”
陈陌把枪里的子弹都卸出来扔进垃圾桶,枪则随手扔在茶几上。庄树上前把烟递给他,亲手替他点燃,跃动的火苗映着陈陌的眉目,和他被雨水打湿的下颌,以及庄树绝不会错认的眼神。
“其实只是想请你上楼跳支舞,师兄。”
陈陌解开衬衫外套,扔到庄树身上,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叼着烟说:“那你可请错人了。”
“怎么会。骆师兄腰细腿长,侧身匍匐的时候有多少人暗地里吹口哨。”
“我姓陈。”
“那你是改嫁了。初恋也忘得一干二净。”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好,我叫庄树,初恋连分手都没讲过,把我抛下八年。消失的让我连人影也找不到,我去看老师,老师说他已经殉职,让我回去好好干申请调职,结婚生子把他忘了。”
“那你听了吗?”
“听了,我不仅和李斐结了婚,我还把她爸送进监狱。”
他总算肯抬头看他,陈陌吃惊的困惑没有讲完,就被庄树吞在唇齿间,他亲得太凶太狠,陈陌指尖的烟没有拿稳,火星都烫在庄树的虎口。
他猛烈的挣扎想看看庄树有没有留下疤痕,却被人钳住双手,困在一旁。陈陌恍惚间觉得这不是吻,庄树恨不得将他咬碎咽下去。身上的衣物都逐渐被燥热的体温烘干,庄树的手顺着薄薄的打底摸了进来,游移着四处点火,温暖让他觉得舒适,放松的倚在庄树的臂弯,他方才举着枪,浑身都绷紧了,此刻的松驰让他生出一股懒意,庄树同他密不可分,像盛大的篝火把他吞噬。
他觉得自己被需要着,没有压力的被需要着,他明白庄树索取的是最微不足道的东西,他只用献祭一般的献上自己,就会得到最好的优待。
白露才过,早上的气温已近初秋。六点十五,木樨地的运动场上新生已经站队集合,庄树军训了一周,也不免觉得有些苦。他天性就不太服管,不然也不会十五六的年纪就经常打架斗殴进少管所。带他们拉练的还是个身高在一群新生里不算特别出挑的学长,长得很好,听别人八卦说他是南方人,脸小眼睛大,却有着一个跟长相不太契合的名字,庄树看向他的时候,觉得他不应该叫骆翔,应该叫个玉之类的字,他看着也不应该念警校,应该念隔壁的经管。
“立正!”他喊完以后没有立即下指令,而是扶着腰带审视着这群桀骜不驯的新生。庄树站在第一排,视线总情不自禁顺着他的作战靴移动。他的目光把人引过来,骆翔盯着他看了两秒,却问出一个和训练不相干的问题:“庄树,你和室友关系好吗?”
“报告教官,还行。”庄树虽然纳闷,但依然诚实答了。
“那领子翻上去了都没人告诉你?”骆翔抱着胳膊,看着没什么表情,但他高出几公分,把那不明显的笑意尽收眼底,队伍里也很给他面子的发出嘲笑。庄树抿了抿嘴没有出声,骆翔便亲自给他整理军容。
骆翔大他一届而已,但给他翻领子的动作十分温柔,半点不像平时说加练就加练的魔鬼教官,翻好了还要再压一压。明明力道很轻,庄树却感觉好像做了心肺复苏,跳得极快。
午休时间,大家摘下帽子开始奔向食堂,庄树看着骆翔被四连的教官拐着脖子带走,这么大的太阳,他好像永远都晒不黑,比迷彩更让人眼晕的是骆翔那张工笔画一样的脸。他好似被身旁那人的言语逗笑,唇角勾出一个明显的弧度,庄树有点沮丧,本来想约他一起去食堂吃饭,他爸给饭卡里充了五百块钱。
“树儿,教官的水没拿,快给人送过去!”
他迟钝又缓慢的盯着手里被塞过来的水杯,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朝着离开的方向追过去,却在追到的时候因为称呼哑了嗓子,还是骆翔的朋友先一步问他来做什么,他才愣乎乎的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师兄,你水杯忘记拿了。”
“谢谢你庄树同学,不过,怎么不喊教官了?”
骆翔头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讲话。调笑的亲昵。他一时间走神,话头就被骆翔的朋友抢走了,那个男的(姑且也算师兄吧),用手里的帽沿贴着骆翔的鬓角暧昧的抚到他的下巴,用混不吝的,本地人的语气说:“你长得漂亮,当然想跟你套近乎。”
“去,就你丫儿嘴贱。”骆翔不痛不痒的打他一拳,可骆翔的京片子说得并不好,儿化音讲的方方正正,听起来好笑,可配上这样一张脸,透露的都是装腔作势的可爱。
“走吧,庄树同学,为了感谢你的以德报怨,师兄请你吃碗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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