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正文-----

方思在黑夜中醒来，两眼直直的看着天花板，他又梦见初到这个家的画面了。

那年他6岁，福利院的院长说，有人要领养他了，他要有一个新的家了，让他准备好自己要带走的东西。

来领养他的女人看起来优雅又温柔，但是她不叫自己的名字，只是叫“宝宝”，那时候他以为自己会有一个温暖的家庭了，直到在新家碰见于生。

“阿生，这是你弟弟。”

少年的声音带着变声期的低沉，“我弟弟死了。”

优雅的女人眉头微皱，继而恢复了一脸笑容，转向一旁的他，俯下身说：“乐乐，妈妈带你去你的房间。”

可是他叫方思啊，他却不敢反驳，被赵淑然拉着上楼，从于生身边经过时，甚至可以感觉到一阵凌冽。

于生夺门而出，“砰”的一声，整个屋子都回荡着于生的愤怒。

方思回头看时，只剩一扇紧闭的门。

就是那扇门，硬生生地把他和于生隔在了两个不相关的世界，可是怎么会不相关？

只要太阳照常升起，他们的关系就一直存在。

方思点亮床头的灯，看了一眼手机，已经是凌晨3点了，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很讽刺的时间，今天是于乐的生日，18岁生日。

可他的18岁生日早就在三月过完了，除了他自己，没人记得。

方思打开微信，看着那个一抹晨光的头像，他已经许久没见这个头像的主人了，他试探着点了语音通话，明知对方不会接，仿佛听着那铃声都是一种安慰。

“喂。”

电话竟然通了，方思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但还是尽力保持着声音平静，叫了声“哥哥”。

“什么事？”

于生的声音充满磁性，但方思还是听出了其中的疲惫，小心翼翼地问：“这么晚还没睡吗？”

于生并没有直面回答他，而是说：“没事就挂了。”

“有事，有事，”方思生怕于生挂了电话，甚至利用了他一直恶心的身份，“于乐今天过生日，你……你回来吗？”

“我会去给他过生日。”

方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喜悦冲刷了他的大脑，满脑子都是于生要回来，要给他过生日，等反应过来时，于生已经挂了电话。一股失落感油然而生，但一想到还有几个小时就能见到于生了，挂电话也就不算什么了。他打开自己的衣橱，看着那些衣服，全都是赵淑然给他准备的，件件都是名牌，只是没有一件时真正属于他的，全都是属于“于乐”的，他只有顶着这个身份时，才能享受看似体面的生活，他挑了衣橱里最贵的衣服，只有穿上最贵的衣服才配见到于生。

方思在打了那个电话之后，再也没睡，一直站在窗台边，看着外面逐渐褪去夜色，披上属于希望的颜色。

太阳告诉他今天是美好的一天，月亮告诉他今天不过如此，于生的未出现告诉他不要痴心妄想，从昨天晚上的那通电话开始，都在提醒他，他是个多么大的笑话。他可以忍受赵淑然越来越严重的禁锢，只要他在于生的身边，只要他们有不可切断的联系，他可以一直这样活下去，当着那个“于乐”。

方思将手中的红酒一饮而尽，举起杯子，看那杯底剩下的一抹暗红色，目光突然地变深了，于生今天没有来，他说会去给于乐过生日，是去墓园吗？

那如果换他躺在哪里，是不是也可以让于生去看一眼呢？

——砰

杯子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方思拾起其中的一片，碎片的边缘在灯下闪烁着刺眼的光，缓缓地，这束光落在了光洁的手腕上，伴随着血色的灿烂，这束光无限的放大，整个屋子都变成白茫茫的一片，隐约中，一个小男孩出现在视野中，小男孩走近，脸上带着愤怒，大喊着你该死，你该死，然后是疯狂的捶打，方思想解释，想反驳，可他却发不出声音，他拼命的挣扎，他推开小男孩，小男孩就那样倒地不起了，继而是大片大片的红，蔓延了整个世界。

“吓……”

方思发出急促又粗重的呼吸，猛地睁开眼，周围是白茫茫的一片，他是死了吗？

于生会来看他吗？他能见到于生吗？

病房的门被打开，于生出现的一瞬间，方思的的眼睛就不动了，直直地盯着他，直到于生快要走到他身边地时候，方思猛地在床上站起来，眼看着就要往床下迈，于生只好加快脚步，接住他，将他摁在床边坐下。

突如其来的温暖，方思的眼泪倏地落下，紧紧抱住于生的腰，在他的腰间呢喃，“哥哥……阿生……哥哥，我终于见到你了，我好想你……”

于生心生恶心，像推开什么垃圾一样推开他，方思身形不稳，被于生用力一推，又坐回了床边。

方思抬起头，有些懵懵地看着于生，说：“我不是死了吗？”

“你很想死？”

方思的神智逐渐的回笼，他抬起左胳膊，看着手腕上缠的白色绷带，苍白的脸上绽开了一抹极度满足的笑。

“哥哥，如果我死了，你会在三月帮我过生日吗？”

“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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