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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的白线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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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的白线 番外

-----正文-----

Chapter Text

大楼里的发报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有着一头浅栗色的卷发和漂亮的灰色眼睛,脸上的雀斑让他的微笑看起来总是泛着红晕。他只有一半的法国血统,来自他那二十年多前有功于法兰西的父亲,本人从未亲历过大西洋那边的硝烟,却俨然是个热血的爱国者。

“我父亲参加过上次战争,西线的那些事够他炫耀一辈子了。”不知为何,这热情的小伙子在波勒克兰面前的话格外多,也许是对方并不像别的同事那样嫌他烦的缘故,“所以我寻思着,也该做点什么事,好让我在他面前也骄傲骄傲。”

波勒克兰在对方的眼睛里捕捉到热烈的光,尽管经过了腼腆的隐藏,依然直白得像他头顶的纸屑。

“他会为你自豪的,”独眼的狙击手摘下那片纸,手掌在发顶意味深长地停留,“你可是自由政府最早的成员。”

“但只是个负责发电报的。”小伙子羞赧地低下头,盯着桌面上抄写整齐的各种信息。

“这可不是谁都能胜任的活儿,”波勒克兰随意地拿起一张,发现对方丝毫没有警惕,“你的字很漂亮,就像海报上画的一样,真希望我也能写出这么好的字,这样主日学校的牧师就不会总用看白痴的目光盯着我了。”

“在学校的时候,我负责抄写剪报,还有些别的,因为老师说我的字是班上最好看的。”发报员说。

“只是字吗?”波勒克兰将目光落在那张年轻的脸上,露出含蓄而欣赏的微笑,不出所料地看见相距一米的人红了脖根,“少校还等着我呢,先失陪了。”

整栋大楼的人都知道格里诺不是有耐心的人。发报员欲言又止,并不好挽留。

波勒克兰走到门边,忽然转身,“晚上有空吗?下班后一起喝杯咖啡怎么样?”

“好。”窗外的树荫投进来,遮蔽了发报员的眼睛,他没有能看清盛开着玫瑰的灌木下近在脚边的悬崖。

“跟英国人合作完全是坏主意,”格里诺抱怨,最近楼里英国腔的人变多了,他并不知道原因,只觉得厌烦,“他们就像野餐桌上的蚂蚁,只要给条缝,就会成群结队地爬上面包。”

“寄人篱下,不忍不行。”波勒克兰安慰他,“那栋楼的产权可不属于法国,房东偶尔派人回来看看家里有没有变成一团糟,作为不付钱的租借者,我们也没什么正当理由拒绝。”

格里诺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在被子里翻了个身,望着窗外冷白色的月光。跟英国人一起增多的是加班的次数和时间,社交场和办公室里的火药味比战壕里的更令人窒息,身边往来的盟友比远方的敌人更难以揣测真意,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宁愿去北非接受沙漠风暴的洗礼,也好过在宴会上假装欣赏干瘪英国老头的冷笑话。

波勒克兰揽紧怀里的身子,胸膛贴上微蜷的脊背。法国人急于在战场上扮演角色的心态为他提供了便利,尽管只有聊胜于无的兵力象征性分布在北非,可相关的情报总会抄送到大楼里最隐秘的那间办公室,从临时分拨的房间里挖情报比从泰晤士河边的另一栋建筑容易得多,想要隐藏身份也更加容易,人们总是倾向于相信自己的同胞,在他们发现自己不是之前,法国人对英国的那点偏见都会成为他的掩护。

还有那个天真的发报员,他尝起来就像填满糖浆的酒心巧克力,自以为味道甘美得醉人,却不知他那火热的情人想要攫取的不是爱欲,而是本该封存于心的另一种甜头——所有经过他手的电报。波勒克兰写字不算优雅,但是记忆力却好得惊人,只需要不经意的视线一瞥,或是佯装整理桌子将那些纸在手上拿几秒钟,所有值得留意的信息便尽收眼底。

但随着冷空气的缓步来临,军情处的脑子终于被连日的雨冻清醒,波勒克兰明白轻松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是时候剪掉发报员这根线头了。

“今晚我通宵加班,”发报员有些为难地望着桌面上堆积成丘的文稿,为不得不拒绝波勒克兰的邀请而感到抱歉,“明天好吗?如果我那时还活着的话,大概可以休个两小时的假。”

“半小时后,楼梯间,老地方,”波勒克兰望着那灰眼睛里自己的倒影,手指轻飘飘地擦过放在桌上的那只手,“我等你。”

他故意不给对方回应的时间,转身快步走出了门外,他相信猎物一定会走入圈套,在那之前他得将陷阱布置妥当。

“你藏哪去了?”格里诺的声音从楼梯上淋下来,带着明显的烦躁。

“去拿你的电报,”波勒克兰扬了扬手里的纸,“家里来的。”

“上面说了什么?”格里诺皱着眉走下来,老爷子写来的纸条总是令他胃疼。

“还是你亲自过目吧,长官。”波勒克兰将那张薄纸递过去,顺势抓住伸来的手腕,一把将他格里诺拉到墙边,楼梯崎岖的影子刚好包裹住他们,像块三角形的厚毯子。

格里诺正在咀嚼电报里那几行干巴巴的字,没有防备地被恶作剧的狙击手啄了一下唇。你疯了吗?他用骤然的瞪大的眼睛说。

没有。波勒克兰摇头,将他拖进楼梯下幽暗无光的空间,用连续不断的吻封住所有的质问与抗议,厚实的掌心刚好按住金发下的耳朵,这点屏障自然无法阻隔所有的声音,却能让他正在爱欲中分心的上司变得更加迟钝。

门外的脚步声近了,很轻,带着迟疑,像是不确定里面有人。波勒克兰故意踩翻旁边堆放的杂物,光线不出所料地很快洒进来,只有一道光亮的缝隙,却足以照见那张苍白的脸和发抖的嘴唇。

“很抱歉。”发报员丢下这句话就跑开了。

等待已久的波勒克兰立刻追出去,他要赶在发报员回办公室前将他处理妥当,令他喜出望外的是,那个受刺激的年轻人没有朝着楼道,而是向着午夜幽静的花园跑去,也许是想呼吸点新鲜空气好让自己冷静。

夜深人静之下,树影为阴谋和秘密提供了最佳的掩护。死亡封住了那不幸青年的口,闻枪声而至的英国特工只看到波勒克兰蹲在一具尸体前,紧接着便在染血的外套里搜出了折叠得很小的电报副本。

“泽梅尔少校早就怀疑他了,”波勒克兰对一脸不悦的英国人说,“建议你们查下他的账户,这家伙最近出手忽然阔绰,背后肯定有人资助。”

说罢,他转身朝着大楼走去,正好迎上满脸担忧的格里诺,在不明就里却并不愚笨的长官配合下,这出戏赢得了堪称完美的落幕。

波勒克兰在格里诺的办公室里换了件衬衣,不幸的发报员却穿上了裹尸布。离开大楼时他们正好看见军情处的人收敛那青年的遗体,雀斑让那张毫无血色的脸蛋看起来依然鲜活,僵硬得扭曲的唇却再也吐露不了什么秘密。

“走吧,”格里诺不耐烦地催促道,“死人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没见过。”

“抱歉,长官。”波勒克兰打开车门,可他那坏脾气的上司并没有躬身钻进车厢。

“我来开,”格里诺说,语气并不好,“你到后面歇着去。”见波勒克兰没有动,蛮横地推了他一把,“瞧你这反应跟木头似的,不把车开到泰晤士河里去才怪。”

波勒克兰摇头,“我只是有些恍神,”他走向驾驶室,“希望理解,长官,自前线回来后,我就没再开过枪,更别说对着自己的同事。不到一小时前我才从他的手里取过电报,就是给你的那份,谁知道……”

格里诺拍了拍他的肩,紫色的眼睛在月下呈现一种经过沉淀的灰调,好像紫水晶里天然形成的矿物棉絮,“所以你需要休息,这是命令,法努耶少尉。”

“谢谢。”波勒克兰不再坚持,打开驾驶室的门,将格里诺让进去。

“你该说‘是,长官’。”格里诺瞪了他一眼,握住方向盘。

“是,长官。”波勒克兰顺从地坐在后排,幽夜的虫鸣里很快加入发动机的噪音。

轿车缓缓地驶向街道,路灯的光接替着照亮前方暗金色发,靠背的影子却掩住后方仅剩的单眼。

波勒克兰看似困乏地闭上眼睛,黑暗的幕布密不透光地垂下,与圣艾夫斯无星的夜晚重叠。

格里诺·德·泽梅尔是代号“冷火”的德国间谍在不列颠最重要的长线,从敦刻尔克相遇的那个夏天开始就被紧抓在手里。

这条线很重要,绝不能轻易剪断。在递给穿着沼泽色制服的真正上司的汇报中,这是波勒克兰附加在泽梅尔少校的简历后的唯一评价。

希望永远都不要。

格里诺听见身后的人喃喃自语,回头却只见一张安详的睡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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