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天下无拐

这是个真实发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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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大概是在30年前的贵州，一个18岁女孩子去镇上赶集被人贩子卖到了福建一个沿海偏僻的小村子里。女孩子被迫嫁给了一个大她12岁的男子，女孩本身家族就有精神病史，又遭遇到这么大的事，于是生下一个女婴后没多久就疯了，她老公和家人拿绳子把她捆了起来，幸好他老公本性还是善良的，没有任意她疯掉自生自灭，而是带着她，坐上了三轮车后换公交车，花了一天的时间到了市里面唯一的一所精神病院，也刚好遇到了一个技术精湛医德很强的医生（二十多年后因缘巧合，从另外一个医生的口中知道这个医生后来去了美国），那个医生说正常好不了的病人我是不治的，但是她不一样，可以治疗。过程我也不太清楚，后面人是好了，但是得终身服药。（后面女孩在这29年里复发过几次，每次都是说要回贵州）

女孩回村后托村里会写字的人给老家寄了信，老家的哥哥收到信后坐着车连夜赶到了这个渔村，那个时候女婴还在学走路。不知道过程如何，反正哥哥住了一段时间后就回贵州了，并没有带上女孩。

女人就这样在这个渔村里安顿了下来，家里有上百封的信是她的宝贝，用红色袋子紧紧扎着，里面全是她和老家家人来往的信件。

女人的女儿年纪小的时候不懂事，偶尔和妈妈吵架就会一直喊她疯子，还撕了几封她的信。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她只知道吵架时弄坏别人最宝贝的东西才能威胁到人，女人气坏了，打了她一顿。

女人的老公对此永远都是保持沉默，在女儿的童年里只有一个沉默的老爸，还有一个存在感很低的母亲，她一直都是跟着伯母和伯母的女儿屁股后面转，伯母做生意的，走到哪都带着两个小萝卜头，大家都以为这两个女孩都是她女儿。

02

女人因为常年吃药的原因，每日都昏昏沉沉，毫无力气。每天早晨起床已经是临近中午了，女儿读幼儿园开始就学会了带上5毛钱去外面给自己买早餐，然后自己去上学。

大概女儿读幼儿园大班的时候，女人又怀孕了，这个时候国家正在‌‍‎‎‍大‍‎力‎‌推进计划生育。她老公就带着女人去非法鉴定中心鉴定胎儿的性别，鉴定出来是女的，于是孩子被打掉了，可笑的是打掉的竟然是男孩，婴儿已经发育很完全了，被嚼碎了夹出来的时候可以看到小小的男性器官。

又过了几年，女儿上小学的时候，贵州老家的妹妹来福建打工了，女人很是开心。妹妹每一年都会来女人的家里，给女人的女儿带了很好看的新衣服。

女儿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母亲的精神病复发了。隔着不远处的亲戚有空房间，女人被关在了亲戚家，再后来女人被绑在客厅，强行灌药。女儿去看她的时候，女人说：这个小孩是谁。

自此这句话成为女儿这一辈子挥之不去的阴影，她回家的路上看到很多不知名的大红色的花盛开着，她边抹眼泪边想，我讨厌这种花，至此以后每一年这种不知名的花开的时候她都非常厌恶，直到很多很多年后，女孩才知道春天是狂躁症易发的季节，春天也是那种可恶的花盛开的时候。女儿也是在这一年突然就长大了，学会了洗衣做饭。

03

女人在这将近30年的岁月里，陆陆续续回过几次贵州，其中有一次女儿在多年后才知道这其中的波折。

那次可能是在女儿初中或者小学吧，女人发病了，一直吵着要回贵州。女人的老公就带着她买了火车票准备去贵州，他老公并不知道这次将是一次充满着波折的行程。女人在火车上病情逐渐加重，大吵大闹。好不容易下了火车，女人老公在电话亭联系她哥哥时，女人就跑远了。当时的情况肯定是很兵荒马乱，不过女人的老公在多年后说起这段的时候只是简单概括了一下，说后面和他哥哥一起制住了发了疯的女人，哥哥也惊呆了，他第一次看到女人病发的样子，他完全想不到当初在老家的时候那个安静乖巧的妹妹会有这种疯狂的状态。

后来女人被关在贵‌‍阳‍‎‌‍‎精‍‎‍神病院，住了3个月后才被接出来。

04

女儿大学毕业工作的第3年，女人又复发了。是的，又是在春天。这一年女人的老公已经老了，没办法强制绑着女人灌药了。以前每次发作都有父亲在前面挡着。这次，是女儿第一次正面参与整个过程，第一次看到精神病院里是什么样的。以前父亲怕女儿害怕从来没带她去过。

刚开始女儿接到电话里爸爸说母亲不愿意吃药时，就已经预感不好了。也刚好遇到疫情期间女儿的公司宣布解散那个部门。女儿匆匆办理了退租，带着行李箱回家后，发现家里安静得异常，父亲指着女儿的房间说她也不煮饭也不吃饭，不让父亲靠近，自己一个人反锁在里面。女儿敲了敲门，柔声人女人开门，说自己回来了。又好声好气安慰了女人好久，母亲终于把门打开了，女儿看着母亲苍白的脸，梳乱的头发，呆滞的眼神。非常不安。但是还是压下了所有的情绪，低声问她：在干什么呢 女人回答在写字，女儿看着她写满作业本的字。还有旁边一张非常老旧的报纸。她反复在抄写报纸，这一切都很不正常，女儿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家里哪来这么旧的报纸。

女儿试图这这两天内试图劝母亲服药，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过。她甚至想偷偷把药捣碎了加进女人的水杯或者饭里面，这个主意遭到了父亲的反对，村里负责精神疾病的人也过来了解状况了，负责人告诉女儿不能这么做，一旦病人发觉食物掺了药，就会对你失去信任，女儿慌了，看着病情一天天严重的母亲，在微信上反复问村里的负责人你们会派人过来帮忙吗，得到否定答案后，女儿一瞬间失去控制，对对方说了不礼貌的话。父亲一直想让母亲住院，女儿想着还不到这个地步，她很害怕母亲住院，那个地方在她的想象里是非常恐怖的地方，她忍心母亲再次进去受罪。这期间女儿也尝试着和母亲谈心，想着各种各样的方法，哄着骗着希望母亲能吃药。但是一切宣告失败

第三天的时候女儿的心理防线彻底失守了。母亲病情加重了，到处翻箱倒柜找衣服，塞满了行李箱，嘴里一直念叨要回贵州。父亲说她上一次发作就是这样的，女儿试图和母亲交流，母亲已经不理她了。最终女儿还是同意了送母亲去医院，她很耐心地去跟母亲沟通，说要送她去医院，令人意外的是母亲竟然答应了。但是由于母亲这个时候精神状况极其不稳定，父亲说要打电话让警察护送过去，怕在路上伤人。女儿心细想，觉着这么一来，邻居家都知道了，而且警车过来影响不好，怕母亲住院回来后受到非议。但是女儿想尽了办法也没有能够有完全阻止任何意外发生的方法，最终还是同意了报警。

警察车来了，一直很抗拒父亲的母亲坚决不让父亲一起，于是女儿叫了滴滴告诉了父亲车牌号，就和母亲上了车，女儿和警察一人一边母亲坐在中间，前面还有副座各坐一个警察，一车人就这么满满当当上路了。

意外又发生了，但是并不是母亲发作伤人，而是警察打了电话说市里面的医院因为疫情不收人了，让我们到区里的精神病院。女儿一路上都很紧张握着母亲的手细声跟她说话。听到这消息虽然很纠结因为市里面那个老医院确实比较好，区里面的那家医院她甚至都没听过有精神病科。女儿赶紧给跟在后车的父亲打电话，得知村里有令一个精神病患者也住在区里面的医院就安心了。

后来女儿才知道，市里面的医院从来都没有说不收人这回事。才知道，警察送一个病患去区里面的精神病院住是有提成的。

05

区里面的精神病科室有两层楼，一层是男患者，一层是女患者。每一层的入口都隔着两道铁门，非常压抑。

这是女儿第一次到精神病院去，她仿佛进入了鬼怪的世界，耳边都是尖细的哭声，还有各种喊声。女儿吓坏了，红着眼握着母亲的手说咱们不住院了，回家。父亲在一旁说精神病院就是这样子的，你小时候不让你去就是怕你害怕。

医生也看出了女儿的想法，说那个尖细的哭声是个智障人士，因为中午不给她饼干才哭的，他让女儿仔细听，这个哭声是不是毫无感情，还有节奏很固定，他说小朋友都是这么哭的。

安慰完家属，医生就办理入院手续了，带着母亲去换衣服，检查行李。女儿和父亲留在科室里面给医生讲病情。后面父亲出去了，女儿趁着这个间隙问医生，这个病会不会遗传，有什么推荐的精神病类的书吗？医生说这个是有遗传可能，但是科学研究只是说发病率比普通人高百分之几而已，让女儿不要乱想，也不建议自行看书，医生建议女儿可以抄佛经。

之后每隔几天女儿都会去看母亲，因为疫情医生不建议让人去探视，而且病情初期探视也会影响治疗效果。但是女儿还是坚持去医院探望母亲，前几次去母亲都拒绝见面，女儿只好把带过去的牛奶和水果泡面等吃的交给护工。试图从护士和护工的嘴上问出母亲最近的情况。后面几次母亲才慢慢愿意和女儿见面。

有一次女儿发现母亲胳膊上很多抓痕，医生说没想到你母亲发作起来那么疯狂，昨天脱了衣服到处跑还打人。女儿第一反应是，幸好让母亲住院了。

每次见面母亲大部分都是神情呆滞，女儿能很好地判断情况不是很好。有一次母亲一直念叨着让女儿帮忙买梅菜笋丝，那个非常辣，女儿一直记着父亲说当初看病的第一医生跟他说最好不要吃辣，所以女儿想劝说母亲，但是母亲歇斯底里说不给我带以后就不要来了，女儿妥协了。

后来女儿一直在想为什么母亲非要吃那个，才想起母亲曾经跟她说过的一件事。

母亲生活在贵州那边的人无辣不欢，来到福建后试图自己买辣椒煮，但是全家人都不吃辣，而且医生也说过不让她吃辣，于是家里人一次又一次把她买的辣椒还有其他有关辣的东西都扔了。至此二十几年母亲再也没吃过辣，近年来唯一接触的辣味的东西只有梅菜笋丝。

期间还有一件事，父亲特意买了燕窝炖了，让女儿带去医院，母亲死活不吃。

06

住院3个月，母亲的状态已经好很多了，虽然神情还很僵硬，但是能正常对话，思绪也很清晰了，因为贵州那边的舅舅一直想看看母亲的状态，于是征得母亲同意，女儿给他们开了视频通话。

父亲和女儿看母亲状态可以了，决定办理出院手续。但是医生不让办出院手续，父亲怀疑医院是为了钱才不让母亲出院，精神病患者住院家属是不用花钱的，国家每个月给医院5千块钱。后面因为家属坚持要出院，经过一番波折后，母亲终于回到了家里。

在家住了一段时间，终于褪去了在医院那种迟缓的状态。

至此生活又恢复了正常

这就是我母亲的一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作的精神病也像悬在我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这次有父亲在旁边，下次呢。父亲年近60我不知道论到自己独自面对的时候会怎么样，父亲很爱我，告诉我如果他走了之后，母亲犯病了，就让她一直住在里面吧。

我没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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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没有出生 但是既然活着 那就要努力去生活 我的人生大部分还是很幸福的 拥有很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