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禾两个月的观察没有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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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看什么？你在听什么？未来如奶油甜腻丝滑，黄澄澄的柔软的。不用明确地去想是什么样子，这种酣甜的气息足以令人安睡。

（一）

宁禾趴在高三7班教室的阳台上。现在是下午六点整，下课半小时，高三同学就餐完毕陆陆续续地回到教室。宁禾没有去吃饭也没有写题，更不是思考未来这种模糊的问题。他与所处的环境并不匹配。他只是看着一楼阶梯口的光斑，好圆好整齐，明晃晃的金黄显得周遭尽是虚妄。没有喧闹声，脚步声也轻，书写声掺杂在晚风里，世界只有一个光斑，一个阳台，一个宁禾。

宁禾每天此时都会在这里，不是发呆，是在等人。等一个校服不好好穿的高二学弟。

嗯？今天校服穿得很整齐呀。哦对，申示小组要来了，校容校貌还是不能影响的。

宁禾在阳台上懒洋洋地撑起了胳膊，勉强支着身体看着那位学弟。直走直走直走，右转走五步...嗯？怎么又不对，过去两个月都是这么走的呀，今天怎么不按常规来。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走入高二通道，而是走向高三楼。突然，他抬起了头。大片的夕阳没有正午那般刺眼，布散着暖金色。但学弟还是眯眼看向了三楼的宁禾。

三楼，十米左右的高度，大声的嬉闹可以听得一清二楚，三楼的人也可看个大概。陈树不太费劲地看见宁禾慌忙移开的眼神和故作镇定而下压的嘴角。

他真的在看我。看了两个月吗？

陈树一边想着，一边走入高三楼。

（二）

仅凭瞬时的对视，宁禾当然不会以为是坚持不懈的目光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如果真是这种可能，他反倒要担心一下如何解释这两个月以来正大光明的偷窥。宁禾用笔杆支着头，想了想，大概是去找高三16班弹吉他的段邈，毕竟下周末胡桃酒吧有场音乐节，总是参加各种活动的陈树应该不会错过。

对于仅有30来天就要高考的高三生来说，酒吧、音乐节、周末，这三个词跟他们没多大关系。宁禾知道也仅是因为，音乐节侍应生的费用不低。宁禾算不上穷困潦倒，但也只是堪堪满足温饱。他不需要照顾老小，只需要养活自己就好。但是一个还在上学的小孩能找到多好多体面的工作呢？他只需要养活自己，也只能养活自己。

高三16班和高三7班隔了一个楼层，陈树如果真是去那，宁禾自然什么也看不见。他索性回到座位上看看刚发下的二模试卷。卷子上，因为记不住术语而东拼西凑的答案下划着红色波浪线，旁边有朱批：书本内容，基础不牢，多看多背！宁禾盯着那片红，抠着笔杆，错位感在心底漫开。

（三）

十八线的小城市没有什么音乐大咖光顾，所谓音乐节，更多是几个本地稍有名气的音乐人玩闹一番。宁禾下课后赶到酒吧时并不算晚，但到场的人也不算少了。他穿着酒吧的制服穿梭卡座间，偶有几个姐姐调笑他：弟弟这么小，会躲在后台写作业吗？宁禾不会回复这类调笑，他有些无措地笑笑。但“作业”这个词让他想起试卷与朱批。酒吧里的热场音乐、客人的哄笑围绕着他。他再次生出格格不入的感觉。

八点，音乐节开始了。多半的人估计是冲着台上这位来的。他们跟着这位歌手吼着完全听不清的词。歇斯底里地、放纵地，这种甩脱一切的狂欢让人生出些感动。或许受到现场气氛感染，宁禾也很歇斯底里、用尽全力地拿着政治小甘背书。调酒师嫌他扫兴，让他要么蹲着背，要么滚出去。大意是别让人看到。宁禾拿着小甘往人少的地方去。他是第一次在胡桃酒吧干活，不太清楚酒吧结构。恍恍惚惚走到后台休息室也没注意。他随便斜斜地靠着扇门背书。

“咔哒”身后的门开了。

宁禾嘴里念念有词“要坚持..诶我艹？”，突然一下身后没了依靠，他立即用手去抓最近的门框，没成想手上拿着小甘没抓住，他像个四仰的八爪鱼向后倒下，倒在一堵“墙”上，“墙”还被他砸得退了两步。宁禾抬眼。这堵墙不是被他偷窥两个月的学弟吗？！陈树把宁禾扶起来，宁禾急忙说道：

“对不起，砸到你了非常抱歉！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陈树愣了会：“没事，但是我们没有并没有按铃，你走错房间了。”

段邈在一旁看得发笑：“小哥哥哪里是来服务的，人手上拿着小甘没看见啊。”段邈一边说着一边凑近看了看：“哟是文科生，怪不得小哥哥这么秀气。”

宁禾本就因为见到陈树紧张不已，这下更是无所适从，他故作平静下压嘴角。陈树看着这个动作，突然明白看见宁禾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你是趴在7班阳台上看我的那个文科生吗？”陈树突然问道。

宁禾没想到陈树那天看清了他，这下还把他认出来了。大脑一团浆糊，他胡乱地点头。“你就是那个总看小树的文科生，听说你不顾刮风下雨看了小树两个月，包里也全是他照片。今天见你没想到这么秀气文静，就这么喜欢我们小树啊？”段邈一下来了兴致，说着在年级里的传闻。

宁禾越听越皱眉。陈树看出了宁禾的窘迫，他拍了拍段邈：“快到我们了，先过去吧。”说完转头看着宁禾：“学长高三了，高考加油。”宁禾呆呆地回道：“谢谢。也祝你演出顺利！”陈树没有任何回应，走出了房间。宁禾顺着陈树的身影看去，余光好像扫到了几个字。他定睛一看：嘉宾休息间——五个大字挂在门上。宁禾一边向外走，一边梳理着这件事情。结合流言以及今天闯入休息室的行为，结论为他是一个偷窥学弟两个月且尾随学弟私生活的狂热变态！

（四）

宁禾懊恼着，走回了大厅。人群此刻很安静，这份反常让宁禾想起，陈树是有演出的。昏暗斑斓的灯光下，拥挤人群里，没人看清他身上的制服。他奋力地向前挤着，嘴里不住说着“不好意思，借过。”像尾逆流而上的鱼。但这种场合，哪有借过的理。推搡间，引起一小片骚动。台上的陈树微微抬眼看了看那片。他并没有看见宁禾。但宁禾却被这一眼定住了。

陈树的指头猛地扫过电吉他，人群也猛地炸裂。之前的安静似乎是积蓄尖啸的力量，瞬时迸发的热度又反向点燃激情。但宁禾的世界又安静了。像每一个用目光追随陈树的午后。这里没有暖金的阳光，是五彩斑斓的霓虹灯。这里不是纸笔沙沙的校园，是人潮欢呼的酒吧。但都有一个会发光的陈树。嘈杂的哭喊欢笑猛地涌入宁禾的脑海。他好像一下子落入红尘人世，身旁尽是欲念。陈树在台上，他永远不会坠落。

宁禾是父母离异后谁都不想接的烂摊子。最初父母会给生活费，但组建了新家庭后很快忽视了他。他也觉得既然要掌握自己，那就依靠自己，从不提生活费的事。学校老师想帮他申请补助，可他不算贫困户、成绩不突出、自个儿也不乐意，这事就没影。儿时鲜少感到亲情的他很想得开，觉得自己比大部分人更早地牵住人生的线。他是握住绳的风筝，天地广阔任他自由。但山长水阔，他看不清前路。他没有长足的热爱，只有心血来潮的喜欢。可这些喜欢不足以支撑他画出一片蓝图。它们更像平淡生活的调味剂，对世界仍有激情的复归。没有牵挂没有路的人，自然地被坚定前行的人吸引。

人有趋光性。众星捧月的、坚定前路的陈树成为宁禾的喜爱对象。被这么多人喜欢的陈树，喜欢他我的喜欢也会长久吧，宁禾这样想着。宁禾决定喜欢陈树，他选择了看的方式，这项活动名为“喜爱值观察日记”。但他没看出什么门道，只是越来越熟悉陈树的作息、陈树不同天气的穿搭选择。

众人高举着双手欢呼。宁禾被困住。他看不见陈树，但陈树的声音包裹着他。穿过昏暗、穿过无数双手、穿过他的肉身。“噗嗤”正中红心。

喜爱值观察日记 2018.5.5立夏

由春到夏。

两个月的量变，喜欢质变成喜爱。 （真好！用上知识点了！！）

（五）

酒吧的插曲是宁禾观察日记的重大进展，但没有后话。错位感让他终于融入高三生这个身份，但他不报期望无谓得失。高考很快到来。未来却没有来到眼前。糊里糊涂地撂笔，高三结束了。观察日记完结了。始于春日的阳光照不到秋冬的范围。合上日记，阳光也收敛。宁禾还是看不清前方。趴在本子上，渐渐睡去。白到失真的光模糊陈树的脸庞，似乎有笑声。陈树的嘴巴开合，似乎是高考加油。他笑了。

宁禾想自己再也看不见陈树了。

春日，终将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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