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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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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我自己的独白

-----正文-----

我怀疑我被监禁,但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大概是在星期六的晚上,我穿过漆黑的夜,像进了一条没有顶灯的隧道。

我拿着钥匙往家走。

我隔壁住着一家人,五十多岁的夫妇和他们三十多岁的儿子。他们屋外放着一个不锈钢架,上面摆满了鞋,皮鞋、运动鞋、拖鞋,款式各不相同,但唯一相同的是,它们都散发着恶臭。我捂着鼻子走过去,像逃离燃烧的火场一样匆匆。

开门的动作一如往常,把钥匙对准锁孔‎‍‎插‌‍进‍‌去,再一拧,但当我想推门而入时,却失去了意识。

在我醒来之后,我意识到我被人监禁了。

我的双手不能活动,我的双腿不能分开,我的嘴不能张,我的眼看不见。我的背正靠着一个平面,我的腿也正靠着一个平面,这两个平面没有任何夹角,我应该是被扔在了地上。

当一个人失去视觉之后,他的嗅觉和听觉会变得格外灵敏,比如此时。

一股鱼坏掉后的腥臭味窜进了我的鼻腔。我讨厌吃鱼,淡水鱼的腥味足以令还没吃晚饭的我呕出一条长江那么长的胆汁,镰刀挥在麦秆上的力度都比它想要摧毁我嗅觉的决心还弱。

我赶不走它,我选择暂时投降。

紧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如白纸划过草丛的短促的声音。注意,不是蛇穿过草丛,因为那个声音没有活物的温度。如果不是因为现在正值30多度的夏季,我会毫不犹豫地认为那是羽绒服摩擦的声音。

“她带包了吗?”

“我没有摸到,你那儿呢?”

“没看见什么值钱的东西。”

一个低哑的声音,如砍刀刮在砾石上面,每说一句话就飘落一层岁月的风沙。另一个声音高亢,如仙人掌的尖刺扎在充盈着脓液的血泡上。那根刺既像是来恶化,又像是来治愈。然后又是一个和前一个低哑的声音类似的声音。

你们是谁?

我的小舌在舌根后跳舞,它跳得欢畅,但却无人欣赏。我的嘴像是被缝了线后又浇筑了一层水泥,连牙齿缝都被填得满满当当、密不透风。

“挺年轻。”

“小脸还干净着。”

“可惜眼镜摔碎了。”

这些在我头顶上说话的人,如评价物体一样评价我。难道我已经被呈上了舞台,在舞台上赤裸着?还有人对我抛来评价吗?我是否值得上一个好价?

臭味越发弥散,一股混合着真菌的脚臭味隆重登场,这不就是我的邻居他们一家的脚臭味吗?我这才回忆起在我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还在开门,后一秒我就晕倒,他们一定是从我的背面袭击了我的后脑勺,我现在还能感觉到后脑勺的疼痛。

原来最危险的人就住在与我一墙之隔的地方,我好迟钝,现在才反应过来。

轰隆隆的声响传来,然后就是金属履带摩擦的声音。我在下降,平稳地下降,如果这是去到地狱的专属电梯,我不得不承认,它还挺舒适。

但我知道,它的终点不是地狱,而是要去到地下赌场。

因为刚才我感觉到我的后腰处一阵刺痛,他们一定是对我进行了肾脏的活体分离手术,他们在买卖器官!而我一个独居的女性,成了他们轻易制服的对象。

接下来,我的肝、肺、心都会被冰冷的手术刀一一分离出来,被搁在还残留着上一个人的组织和血液的托盘里,最后他们再把我的颅顶用撬棍撬开,把我的脑子像舀嫩豆腐一样舀出来。

我感到害怕,我的汗在我的毛孔里煮,已经冒起了无数小泡,可就是无法沸腾。一阵寒风吹来,燃气灶被关掉,煮着我汗的毛孔,没了火,闭塞了。

血液离我的心脏愈来愈远,后者已经脆弱得不能再承受一根发丝的重量。大脑开始无边无际地扩散,连眼眶和耳蜗都快渗出脑浆。

我又开始了平移,整个人如一具石棺,被人以庄重肃穆的步伐抬上抬下。如果‎‎‌‍‍古‌‍‎‌‎代‎‌‌‎的皇帝死后又诈尸,于棺材里清醒,面对着无奈的黑暗,是否会变得癫狂?

平移还在继续,恍惚间我听见百鬼嘈杂悲切的哭号,听见黄泉之水于我的身下卷起波涛,听见地府的幽冥喊我的名字叫我走VIP通道前去报道。

原来我去的不是地下赌场,而是真正的地狱。

原来我不是被我的邻居监禁,而是被我的领居谋杀。

我还有一场星期天等着我去看的电影,还有无数包未开封等着我去品尝的零食,还有一对远在故乡等着我以后养老送终的父母。

最重要的是,我还未在日落时分坐上喜欢的男生的后座。红灯亮起,我会带着三分害羞七分窃喜,将我的曾经可以一天喜欢上七八个男人,如今只倾心他一人的胸怀贴上他的后背。

四周越来越冷,我的四肢仿佛被灌入了液氮,一瞬间冷却至零下。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最后一眼无边的黑暗之后我见着了一束光,像是我平常拍照开闪光灯时,被射瞎眼的手电筒之光。

我忘记了摆pose,希望我死的时候是漂漂亮亮的。

以上就是我的怀疑。

从几个方面来说,我的遗愿实现了,但稍微有些不同,因为我没死,我活着,活得漂漂亮亮。

但我却经历了一波社会性死亡,我是从电视上知晓的。

C市晚间新闻报道:“近日某小区一女子回家开门的时候晕倒在门外,好心邻居将她救起,她竟反咬一口声称她被邻居绑架。后来警官前去查明真相,这才还原了事情的经过。原来该女子因星期六加班到十一点,精神恍惚,体力虚弱,才会晕倒在家门口。后来她的邻居将她救起,及时拨打了120把她送去医院。因为邻居张大姐发现她时发现她浑身发抖,还特意找来压箱底的羽绒服为她取暖,目前该女子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在这里主播提醒各位打工人,时刻关心自己的健康状况,加班也要量力而行。”

看完新闻重播,我感到很尴尬,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晕倒在家门口。同样我也对我的邻居感到抱歉,竟然将他们的好心当做了恶意。

看完新闻后的隔天我订了一个蛋糕,登门道歉。他们客气地收下蛋糕,并叫我好好照顾身体,我讪笑着说好。

新的一天一直都在来临,但我没法不去迎接它。我一如既往地加着班,我知道我的身体叫嚣着让我给他们放个假,可我不能。

电影院里的大片还等着我拿钱去买票,美味的零食还在购物车里等着我输入支付密码,退休金少得可怜的父母还等着我每月寄钱回家。

时至今日,我还是怀疑我被监禁了,但我同意这种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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