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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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又变冷了，在山脚下值日的人不得不把手缩进袖子里，心里盼着九点解散的那一刻。

如今时局不甚安稳，政府为了培养特殊储备人才，下发指导文件至各地方，须将已满十六岁的青年‌‍男‌‎女‍‎‌‍统一安排学习半年至一年的基础辅修课程，优秀者可选择继续学习中级及高级课程，时间不限。

善城的培训中心安排在了龙标山脚的西楼。西楼总占地面积不大，主体分前后两幢建筑，前楼是学习工作中心，后楼则是回字形住宿楼，两栋楼旁边是近几年新修建的大型体育场，既能强身健体，也能躲避天灾。楼后面就是龙标山，山上有几处隐蔽地方，防的则是人祸。

“好冷啊。”

天已经黑了，值日生朝音已经来来回回把脚下的地踩了几十遍，还要熬过近两个小时的时间才可以解散。她掐着僵硬的手指在算日子，到这已经四个多月了，按照一般计划，她会在开春的时候毕业。

“要手套吗？”

耳边突然响起一句男声，把朝音吓了一跳。她转身仔细看着刚刚说话的人，发现是其他组的学员，但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你说什么？”

男生举起了两只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手套，借你。”

他手上戴着两只户外运动手套，掌心的防滑垫微微反光，等着她回应。

朝音犹豫再三，还是接下了好意，“好啊，谢谢。”

她缓慢地穿戴，像是在试探他人的体温，最终绒布内里的温暖包裹了她的双手。

“我叫计抒列，你是朝音，对吧。”

朝音扑闪着一双眼睛，问道：“你认识我？”

计抒列没有多做解释，凑近了低声说道：“我要上山去，就只是去逛逛，你不要报告上去好不好？”

刚刚才从他那得了好处，拒绝的话很难说出口，朝音迟疑了一会，然后说：“那你要在我离开之前下来。

计抒列走了之后，朝音不住地懊恼，怎么跟他一起做了违规的事情，万一他不按时回来怎么办。朝音分不清松口的原因究竟是天气太冷，还是他的表情太过诚恳。

好在计抒列遵守了约定，因此他们的违规行为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也由此，二人算是互相认识了。往后，只要朝音身旁有空位，计抒列便会凑上来和她说话。一来二去，计抒列竟成了朝音在西楼里交流最多的人。

少女情窦初开，总被他一句话逗得脸红。他像个经验丰富的探险家，把夜行上山的经历说得妙趣横生，而上山这件事，也在渐渐吸引着朝音。

“山上真的有会发光的蘑菇吗？”

“要不要和我去看看？”

计抒列提出了违规的邀约，这个提议，很是让人心动。

朝音放下勺子，擦擦嘴巴，正了正身子，眼珠子朝四周转了一圈，然后谨慎地朝前飞快说了一句：“我考虑一下。”

计抒列弯了弯眼睛，笑道：“好。”

过了些天，正在图书室自习的朝音收到来自计抒列的信息：

-我好饿，给我带些吃的好不好。

-你在哪？

-今天在道8值日，我等你。

外套的口袋很大，朝音揣了些糕点零食往山边走。二月的风仍然像带了寒气，吹得朝音鼻子脸颊通红。

二人碰了面，她捧着零食任他挑。

计抒列看她被风吹红的脸，给她戴上了帽子，“怎么又没戴手套。”

“我又忘了……”

他把零食拿走，取下自己的手套，然后抓着朝音的手指，一一套进。

另一人的体温直接传递至冰凉的掌心，朝音的心砰砰直跳，分明不是第一次接触，今夜却好像格外温暖。

计抒列拿出一块桂花糕，淡‍‍‎黄‍‎‍‎‌色‎‍的花朵形状精致漂亮，他把糕点递到朝音嘴边，“吃吗？”

淡淡的桂花香气传来，朝音微微张嘴，又说：“这个我只拿了一块。”

“没关系，吃吧。”

朝音张嘴，咬下两块花瓣。她还想继续把剩下的吃掉，眼前的手却突然收回，剩下的半块进了计抒列的嘴里。

“让我尝尝……还挺甜的。”

桂花糕在舌尖化开，细细密密的桂花甜味盈满了整个口腔。朝音咽了一口，桂花糕本来就很甜，她这么想着。

四周静悄悄的，两个人贴肩站在冷风里，享受着这短暂的近距离接触。

“你是不是，快毕业了啊。”

朝音点点头，“对，还有……半个月。”

“好快啊，还有半个月，我就看不见你啦。”

你会想我吗？朝音在心里问。

“你会想我吗？”计抒列问。

朝音认真地回答：“我会的。”

这个回答仿佛是另一个未出口问题的回音，见计抒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思及此时恰到好处的暧昧气氛，朝音定了定心神，等待下一句问话。

最终计抒列没有继续开口，朝音以为这就是结束了，却在分别前一周的晚上收到一束带着龙标山气味的花。花茎被仔细去掉了杂叶，一根细绳捆住九朵艳红的花。

第二天，朝音仔细留意通知里会不会出现计抒列违规上山的通报批评，却只发现他连续三天不见人影。

终于，在一天晚上，其他人都已入眠，朝音被计抒列带到山脚一处阴影下。

“你这几天去哪了？”

“偷偷上山被发现了，他们把我关了三天，我要待在这继续学习一年时间，然后可能要被调去其他地方。”

“啊……这样。”

“所以，朝音，明天之后，我们可能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

朝音没有说话，二人站在山脚，旁边就是计抒列上山的秘密通道，而明天就是朝音离开西楼的日子。

晚风徐徐吹着，四周只有一片月光明亮，山上传来几声虫鸣，计抒列跃上墙头，对她伸手：“你要和我，一起吗？”

明天就要分别，不舍与思念的感情及时涌上，冲决规则的罗网，她握住了眼前这只手，朝山上进发。

二人走到山谷，穿过防空洞，凌乱的脚步惊扰了树上的鸦雀，他们在天光渐近之前，知道春天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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