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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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围的白色瓷砖，一面又长又宽的镜子几乎占了半个墙面，镜面被雾气遮住，但隐约还能看见个肉色的人影拘谨的坐在浴室中央的小凳子上。镜子下方是深蓝色洗漱台，洗手池里堆了几件有些旧的衣物，不远处的架子上摆着四五瓶洗护用品。这小孩在里面坐了十几分钟，他其实已经洗完了，但没敢出去。

他没有毛巾和干净衣服可以换，又不敢喊外面的人，犹豫再三，他关了淋浴的喷头，决定穿旧衣服。

刚拿起‌‍‎内‎‎‍裤‎‍‌‌‎要套上，门外响起脚步声，他紧张起来，动作快了几分。

门外人敲了两下，问他，“洗完了吗。”

小孩嗯了一声，怕他没听见，又说，“洗完了。”

“开门。给你拿了干净衣服。”

快十二点了，裴从清有些头疼，他对自己今天的行为越想越觉得荒谬。

他上星期刚25岁，协助他哥经营公司也才不到两个月，到底是什么契机让他决定带个孩子回家，他不明白。

半个小时前，他在饭店喝完酒出来，等朋友的时候在路边靠着车抽烟，刚抽两口，就注意到楼房之间的阴暗里有个半大的孩子在坐着啃面包，一侧脸颊被他塞的鼓鼓的，小嘴一下下努力咀嚼着。拿着面包袋子的小手都僵硬的泛红。现在天气不热了，可那孩子穿的单薄，裤子下也没有秋裤，宽松的裤腿下垂，露出一大片小腿。

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这个时间已经太晚了，但他还没有回家。

他怎么了呢?

为什么这么冷的天，这么晚了还在角落里填肚子，吃那些东西又能不能吃饱?

裴从清嘴里叼根烟抬腿像那个阴影里的小孩走去。

似乎注意到有人过来，小孩警惕十足，面包也不吃了，起身就要走，还不小心踉跄了一下。裴从清快步走过去拉住他，手一握他的胳膊，又凉又瘦。

小孩被抓住疯狂挣扎，仅有的面包掉在地上，“放开我，放开我！”

“别紧张，我没有恶意。”裴从清没想到这小孩力气还不小，语气严肃几分，“先听我说！”

小孩又使劲挣了挣胳膊，没挣脱，沉默垂下头站着。

“怎么在这，为什么没回家？”

裴从清想了想，他平白无故管这小孩干什么，看样子年纪也不小，有干净衣服裤子，很明显有人养。

“....”小孩有些微颤，没有回答。

“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今天不想回。”

小孩嗓音稚嫩，说话的时候软糯又可怜。

“出来多久了？你家里人肯定在找你，有什么问题回去解决，现在太晚了，你在外面不安全。”

裴从清说着，视线扫过地上的面包，是一款极其老式的干面包，从包装袋里滚出来掉在地上。

“或者你去警察局住一晚也....”

“他们不会找我。你能带我走吗？”

小孩此刻抬头注视着裴从清，目光试探着，却又十分坚定。

裴从清这个人发自内心的不是个慈善家，他也从不喜欢小孩，也从不往家里领任何外人，但他想把这个小孩带走。

这个叫赵扬的小孩。

赵扬把门开了一条缝，接过衣服时看见那人穿的还是黑色衬衣深蓝色小马甲，手腕的表没了，衬衣袖口扣子解开，往上卷了两圈，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

干净衣服上的味道跟这个男人身上的一样，大概是某种好闻的熏香或香水，淡淡的，很有成熟感。

“给你煮了水饺，穿好出来吃。”

说完人就走了，赵扬关好门快速穿起。

裴从清想起这孩子又苍白又瘦弱的小腿，又去厨房给他煎了两个鸡蛋，热了一杯牛奶。

恍然间竟觉出点家长的意思。

裴从清的衣服裤子赵扬穿着奇大无比，且不说他年纪还小，正常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要比他高一些。

衣服裤子被卷了好几圈才能穿出来，趿拉一双拖鞋啪嗒啪嗒走到饭桌前。

裴从清倒了杯水陪他坐下来，赵扬不好意思动作，在凳子上干坐着。

裴从清看出他的情绪，安慰说，“快吃吧，不然我白忙了。”

赵扬声音有些小，但不妨碍裴从清听到。他说:“谢谢你。”

不知道小孩爱吃什么佐料，酱油和醋分开碗装的，但赵扬只是埋头吃水饺，不沾佐料，也不碰煎蛋和牛奶。

裴从清没在劝，开口跟他说些别的，“你今年多大?”

“十一岁。”

十一岁已经能记得不少事情了，裴从清心里想着。

“为什么不回家?”裴从清问。

“....没有家。那里不是我家。”

赵扬似是赌气，语气有些委屈。

“跟爸爸妈妈闹脾气了?那也不可以说没有家。”

“是真的！他们....反正不是我家。”

说完，赵扬不再出声，也不再吃饭了。

裴从清只当是小孩子心性，大约是犯了什么错被父母教训后叛逆出逃。

希望明天送去公安局不会被举报。

裴从清拿着水杯起身，“好吧，你慢慢吃吧，吃完去刚才洗过澡的房间睡觉。”

客厅只有赵扬一个人。

他跟这个男人见面、再来到这里前后也才一个小时而已，他离家是一回事，随便跟人跑了是另一回事。

但他没后悔，自己当初离开那里，就没决定回去。可跟这个陌生男人来到他的家，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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