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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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栖摇摇头，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子墨只当他不愿回想也未再追问，三人相顾无言地吃了些东西。还是穆雨晴先开口打破了沉寂。

“你们师父的仇，既是他自己没本事，你们也不必执着，还是早些忘记，以后好好过日子才是。”穆雨晴的话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像是早料到有这样一天似的。

“师祖，我从诸位兄弟残破尸首里爬出来的那日情形还历历在目，他们的仇若叫我忘记，弟子是绝做不到的。”秦子墨道，他与雁栖相同，也是黎展早几年捡回门派的孤儿，但他被捡到之前，过了几年颠沛流离日子，吃尽了漂泊之苦。入了门派后，他就将这里的一切当成是自己的家，严厉却不苛责的师父，性格各异却都真心相待的师兄弟们，他曾真心想要与他们共度一生。

“师父的尸身在何处，我并未寻到。”秦子墨垂眸，他眼睛里是化不开的墨色，犹如他的名字，浓重又深厚。

雁栖回望他，听他嘴里讲的那个情景，若是自己也在场，看见自己曾经朝夕相处的师兄们，变成残破不堪的断臂残肢，只怕会当场疯掉也不一定。这么想着，他的心也沉闷地开始钝痛起来。

“黎展十岁的时候，亲眼目睹了陆瑾琛，也就是如今的成帝，一夜之间杀光了他全族的人，为的是一柄剑。”穆雨晴叹了口气，缓声给他们讲起了师父黎展的身世。

“罢了，既此事因我那不成器的徒弟而起，你们也该要了解些，他为何要那样做。”穆雨晴起身，在屋里慢慢踱步，一边给二人说起当年的往事。

乾越国开国时，裴悯忌惮于七杀派的强大，设计毒害了原本应当坐上皇位、同时又是七杀掌门陆微升，不仅篡夺了他的皇帝之位，还将他随身的佩剑、七杀镇派之宝龙崖剑丢弃到民间。传说谁能得到这龙崖剑，谁就能成为像七杀派掌门一样的绝世高手，所向披靡，一统江湖。巧的是，这龙崖剑刚好被黎展的族人寻得，消息传开，无数武林人士闻声寻来，一时间黎展的村子热闹了起来。可还未等他们探索龙崖剑的秘密时，就被从天而降的陆瑾琛一夜之间全部屠戮，只留下还是孩子的黎展，颓然坐在血流成河的尸首中，亲眼见着陆瑾琛提着龙崖剑离开了。黎展为了报仇，就上了孤鸿山，拜在了轻云派，穆雨晴门下。

“原本就是弱肉强食的江湖，螳臂当车，不值得啊，不值得。”穆雨晴感慨道，她曾许多次劝说黎展放弃，谁没有年少时的执念？只要肯放下，总好过去做些荒唐事，比如现在这样，明明知道结局，却还执意要带着徒弟前去送死，结果仇没报成，还凭白搭上些无辜性命。她摇摇头，却说不出黎展半句不好，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徒儿，心中自然也还是偏袒些的。

“原本他族里也只剩他一人，此番身死，这些旧日仇怨，也就随风去吧。更何况，那人已是当今天子，你我一介江湖布衣，如何与之抗衡？”穆雨晴说道。

竟是如此，雁栖心道，恐怕这些事早已经成为了师父的心魔，孑然一身，只剩下报仇成为了唯一执念。可是，明明是他们那代人的恩怨，师父却要去庆王府杀陆旻呢？明明陆旻与此事并无关联……

雁栖一惊，他不该有这种想法。就算陆旻与师父并无仇怨，可自己亲眼所见他手中的剑没入了师父的胸口，还有死去的十几位师兄，他们又何其无辜？雁栖这样告诉自己。

“庆王陆旻暴虐无情，罔顾人伦，一夕之间杀害我门派十几位弟子，更命人焚烧，毁尸灭迹，此等血海深仇，怎能不报？”秦子墨问道，他激动起来，挥舞着那仅剩半截的手臂，嗓音干涩，犹如久未上油的古琴，嘶哑难听。

雁栖瞪大了双眼，他感觉自己像是被点燃般地颤抖起来，眼前浮现出师兄们一张张熟悉的脸，突然燃起的漫天火，那些鲜活开朗的面孔悉数被炙热的火舌吞没，心中亦像是被大火烫伤一般刺痛起来。

深呼吸一口气，雁栖用手指蘸着未喝完的酒水在桌上写道：“师兄们在何处。”又看向穆雨晴，写道：“师祖，愿恢复功夫。”

“我将他们收殓合葬在后山的一处，过两日我带你去祭拜他们。”秦子墨道。

穆雨晴看了看二人，摇了摇头，不再劝阻，对雁栖道，“这过程极其痛苦，你可受得了？”

雁栖点点头，逝者已逝，他也要振作起来，努力为师兄们做些事，也好告慰他们在天之灵。

“如此，明日我替你配两幅药，每日按照我说给你的口诀运气，配合汤药，若你坚持，半月即可恢复。”穆雨晴起身向外走去，又回对秦子墨道，“阿墨脸上的伤，明日我也一并给开一副药，虽不能完好如此，起码让你看着没那么吓人。”

“多谢师祖。”秦子墨和雁栖一起向穆雨晴行礼，送她离开。

“唔、唔……”雁栖有些惦记时英那孩子，不知自己突然消失，会不会让他被苛责刁难，原本想让师兄再去将他也一并带来，可不知怎的，陆旻的话在耳边响起，不过是按吩咐做事而已……

“小七想说什么？”秦子墨不明白雁栖的意思。

“谢谢师兄。”雁栖只在桌上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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