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拼饭就是多吃一个人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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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珍和曼曼合租,租金水电平摊,两房一厅,附赠狭窄的阳台和一台叫起来仿佛在拆家的古董洗衣机。
曼曼很有生活情调,她看到有个小阳台,喜出望外。一通电话过后,她猫在沙发上涂甲油,借小巧圆润的脚趾上几扇红色小窗看开花店的十七号先生忙前忙后地打理几盆花草。
曼曼总是那么有办法。阿珍打开门,看到自己的室友和十七号先生吻得难舍难分。纯情的年轻男人羞红了脸,落荒而逃。
曼曼微觉遗憾,不过二十分钟后,她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阿珍站在厨房,锅里的气泡晃晃悠悠浮上水面,每个爆开的气泡里都装着曼曼的娇笑。
曼曼说,男人就像衣服,爱一件就穿一件,厌一件就丢一件。她蹲在便利店门口,打开钱包,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她年轻貌美的裸体,曼曼从层层叠叠的枷锁中走出,誓要集齐一百零八张好汉的人物小卡。所以花店老板是第十七位好汉,正在煲电话粥那位是第十八位好汉。
曼曼的衣柜色彩斑斓,阿珍的衣柜空空如也,但战绩为零的阿珍小姐毫不在意。
有时阿珍也会撞破曼曼的好事。
出租屋隔音不好,她有时竟也分不清自己到底躺在哪张床上。她可能抱着毛茸茸的熊仔,也可能伸手触到水淋淋的肉。
后来,阿珍做了个梦,不知道哪位好汉压在曼曼身上,光溜溜的曼曼像一片火腿,夹在工字背心和大床中间,两人一床,仿佛一块冒着热气的三明治。
好汉吻在曼曼眼角的痣上,那颗痣像墨点一样化开。曼曼是没有痣的,那张脸渐渐地变成了阿珍的样子。曼曼不见了,阿珍代替她坐在陌生的大腿上,替她搂上一百零八好汉的脖子然后啃他们的嘴,阿珍替她在酒池肉林中欢歌,替她在情欲深重的夜里沉醉。
阿珍从梦中惊醒。世界一片寂静,没有曼曼和好汉们的抵死缠绵,只有她的心擂动如鼓。
很多个清晨,阿珍在门旁的落地镜前整理着装准备要出门上班了,曼曼才套着一件单薄的吊带睡裙走出来,懒懒地和她说早安,家里只有她们俩。
曼曼从不让床伴出现在阿珍面前,至少不会让阿珍看到那些狂蜂浪蝶餍足地从她的花房里飞出来。曼曼心知阿珍是个保守的乖乖女,便竭力在她们中间树起一堵高墙,墙的一侧是满园春色,另一侧是柴米油盐。
阿珍默认了这堵墙的存在,但不知从何时起,洁如白雪的墙被情欲的虫蛀得破败不堪,被绵绵不绝的淫雨蒸出霉烂的黑斑,然后某一日,墙塌了。
隔壁响起一首性与欲的交响曲,阿珍躺在观众席上静静地听。一百零八好汉组成了曼曼的弦乐团,跟着曼曼手中挥舞的指挥棒奏出情人耳语、房中秘话和一夜激情。
庞大恢宏的交响曲行至高潮,阿珍忽然看见了那位纯情的花店老板,他放下提琴离席,冲到台前撕开了曼曼的衣服。阿珍大惊,再一看,曼曼已陶醉在一片赤裸的海洋中。观众席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
隔天曼曼和阿珍说早安,阿珍都不敢看她。生怕再一睁开眼,曼曼又变成了一脸媚色的、挂在花店老板身上的曼曼。
下午四点,老板大发慈悲放员工下班,阿珍却不想那么早回出租屋。这个点曼曼还在床上和不知道哪位好汉颠鸾倒凤,又或许不在床上。
阿珍在巷口收住脚,往另一条巷走去。
巷子两侧立着两排筒子楼,每家每户都窗外都挂着一盏灯笼,圆的、方的,连成一片。阿珍敲开了一家挂圆灯笼的门,开门的人叫阿强,年轻帅气,身材也不错。
阿强是阿珍给自己的第一件衣服。
阿珍一丝不挂地仰躺在餐桌上,盯着天花板上摇晃的灯泡。她的后背被冰得发抖,灵魂却在一次次的冲撞中美上了天。
她花钱买了一夜荒唐。
浴室玻璃蒙上水雾,掉落的每一颗水珠里的阿强都在吻阿珍。阿强什么也没问,阿珍什么也没说。因为天冷,阿珍借来一件机车外套披在身上,慢悠悠走回出租屋。
曼曼没有在意到阿珍的第一次彻夜未归,她正在衣柜落地镜前试着从酒吧勾回来的一件新衣服。
有借有还。周五晚上,阿珍又来到阿强的小屋。他们相拥着倒在沙发上,破沙发吱吱呀呀地叫,阿珍也凄凄惨惨地叫。
他们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周五晚上阿强不再挂出那盏圆灯笼,阿珍也不再回出租屋听曼曼和好汉们的交响乐。
后来,阿珍打破了这个默契,她偶尔也会在随便哪个午后或深夜来到暗巷,但阿强和曼曼不同,曼曼有她的时间表,阿强的空挡全部仰赖顾客是否光顾。
有时阿强不在家,有时阿强挂起的圆灯笼转出有花的一面,阿珍站在门外听一会儿就会离开。
好运的时候,阿强会给阿珍开门,他们偶尔上床,偶尔不上。阿强有一沓经典港片的碟,花花绿绿地堆在DVD机旁边,他没客人的时候就拿这些消遣时间。
不在床上的阿珍自然不在客人之列。阿强拍了拍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男女大战的掉漆小沙发,邀请阿珍坐下一起看碟。
阿珍说好,踢掉高跟鞋,赤脚走过来。
到饭点的时候他们就从茶几上选一张餐厅外卖的名片,认真地从上面的菜单里挑一款心水的套餐,再由阿强拨电话点餐。
他们吃遍了阿强存的所有餐厅外卖卡片,最终评出了最好的一家。阿珍喜欢他们家的烧鸡饭,阿强喜欢腊鸭饭。
他们绝口不提做饭的事,因为人只有在自己家里才会好好做饭、吃饭,阿珍是一个嫖客,阿强是一个租客,他们都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有一天阿珍带着打包的烧鸡饭和腊鸭饭去找阿强,可是没有找到。一位顾客的丈夫找上门来把阿强打死了。
阿珍在人群之中看着阿强被抬上了救护车,车门一开一合,阿强走了。
那天是她第一次吃阿强喜欢的腊鸭饭。
阿珍回去后对曼曼说自己要搬出去住。
曼曼问原因,阿珍说自己要去陪一个人。
曼曼以为阿珍要和男朋友合租,高高兴兴地帮她收拾行李,临走前还笑嘻嘻地抱了一下阿珍,叫她有空回来坐。
阿珍租下了阿强的小屋。因为死过人,很多租客都嫌晦气,一直无人问津,包租婆还给她开了个优惠价。阿珍辞了工,又买了个方灯笼挂起来,等人来敲她的门。
没有人来的时候,阿珍就放阿强留下的碟,看完了就再重温一遍。她窝在小沙发上,披着阿强的那件机车外套,看着窗外太阳下山,天黑以后,灯笼就会亮起来。
只有周五晚上的灯笼不会亮,那是特地留给属于阿强的阿珍的。
到了饭点,阿珍又拨通了外卖电话,有时点烧鸡饭,有时点腊鸭饭,无法抉择的时候就点烧鸡拼腊鸭饭。
反正吃什么饭日子都是那么过。
阿珍想着想着,在沙发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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