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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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闲推开门，一愣，他是没想着眼前这位还有雅兴来自己这坐坐。不仅如此，还正对着大门，倒是不会吃亏。

样子还是些老模样，一张小几，一盘葡萄，一本已经有些卷角的书，一个从来就学不会乖乖坐着的人。

便说是做客，也没见过不理会主人的客。范闲觉着好笑，从门外走到他旁边，再转到人身后，对方就像浑然不知他的存在一般。

那人眼神凛凛，望着他刚刚推开门后露出的院子，今夜月色不错，照着院子里一片银光，树影投在墙上，歪斜着，像诡谲的物怪。此刻也不在看书，拿着颗葡萄轻轻咬着，就是不瞧他范闲。

到底还端着皇子的架子吗，范闲心想，又点点头谓叹着，也对，自己断了他谋略，绝了他后路，最后还把人给逼死了，是该这样，肯来再见见已是无上恩情，哪还能希求有什么好脸色。

索性在他对面坐下，也是不乖巧的姿势，左手撑着身子向后仰去，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比谁更耐得住性子。

范闲看着他，他其实也没怎么见过对方这副神情，那人长了个多情的脸，与他大部分相处时都是温和的模样，对了，还爱笑。

范闲想到当初李弘成说自己与这位二皇子相像的话，自己也忍不住轻笑了起来，便是之后撕破脸皮的几次，也还端着呢，不像如今的模样，宁可瞧院里光景，眼里也没自己。

范闲抻抻身子，将右手也放下，微耸着肩，继续看着眼前这位，还是无甚反应，无趣的很。那颗葡萄他吃了多久啊，手也不曾动过，范闲伸了伸脖子，瞧见几上那本书，挑了挑眉，要么说四大名著呢，《红楼》看了是会上瘾的。

“殿下，”范闲站起身，许是撑得胳膊酸了，也就懒得再和他闹，“你这来我府上，好歹也先给个信啊，虽然我做不了什么，但烧本书给你当个礼也是好的。”

还是没反应。

范闲皱眉，这就有点给脸不要脸的无礼了。便是上手抢了那人手里的葡萄，他早看这葡萄不顺眼了，紫得发黑，吃半天也吃不完。却没想将人带得身子不稳，竟是直接摔在垫上。

好歹换了脸色。范闲安慰自己，也装作看不见对方皱起的眉头，伸手准备拉人起来，对方却将手藏在宽大的衣袖下，仿佛只是从一张静图换成另一张静图，皱着眉不悦地看着他。

范闲冷笑，收回手立直身子，“殿下若觉着躺着舒服那便躺着吧。”人都死了，这里就他们两个，没必要再装着。

便又是僵着了。

那人带着些怒意的眼神直直盯着范闲，但也好像只是简单地需要朝向一个地方看着，那些怒意不过是范闲自已臆想，只不过一直叫人这样盯着，总是会有些发毛。

范闲想不通，这些个权谋他李承泽不是更清楚吗，抛了情义卖了亲友，今日你食我骨血明天我掏你心肝，他李承泽输了就该认着，现在又特地跑来找他耍什么脾气。

他越瞧着李承泽那皱起的眉头越是恼怒，就合该你如今来怨我恨我，做了鬼也不放过，却也不想想，若你最初不来招我，不去和李云睿合谋害我怎至如此，便是真要有一人追根究底地不依不挠那也该是我，哪来你的位子。

范闲越想越气，一俯身就要去掐人脖子，对方终于有了反应，伸出左手抵挡，撑着范闲身子不让他继续靠近，眉头皱得更紧，脸上恼怒之色愈甚。

范闲登时让他给气笑了，制住他右手猛地往下一扯，又是一使力，狠压下身不管不顾地隔着两层衣裳也要上前咬人。他是真气，气这人不知好歹，气这人上门讨债又对自己不搭不理。他下了狠劲咬，咬到对方终于不再是那死人模样，开始有些挣扎的动作。

他咬得两层衣服濡湿了，叼着肉也不知道满足，还要咬得更深些，牙齿抓住肩下的那根骨头，拗断了方解气，这人吃了痛，才真正动弹起来。

范闲终于抬起头，眼里已经开始有些迷离。他想李承泽的血肉可能是掺杂了迷药，他看着这人开始鲜活的神情，终于是他晓得的那个二殿下，会嗔会怒，是温柔也阴狠。

这样的人才是真的，不是自己臆想。这样的人才是街贩嘴碎他才知道的那个套圈套到最后一个才套中的大人物，是范无救不知哪次失言说他会在宫里大宴前先在自家府邸填肚子的殿下，还有那么多，俱是他再也见不到，却是他人都熟知的李承泽。

不如我将他吃了吧，至少，至少，至少不会再是刚才那个即使已经在自己眼前却依然看不见自己的李承泽，他要继续想和我斗也可以，闹得我满地打滚也好。

李承泽，你就来看过我一眼，你去了多少次你母亲的梦里，去过多少次范无救的梦里，可你如今才肯来看我，我怎么也算得上害你去死的人，你给皇帝都要留下四个字，却只叫我照顾你妻与母，不留其他话。

李承泽，你说我待你还有一丝真心，你待我又如何？

范闲看着他的唇，缓慢地移动了身子，离得太近了些，他看不见那人神色，只瞧见他的唇，他的唇太薄，也不见什么水色，吃了这么多年葡萄也没养好。

范闲感觉自己的身子都有些颤巍巍的，没事，他安慰自己，我连他人都能逼死了，做这个又怕什么。

于是他亲了上去。

也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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