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死时刻,总在深夜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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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的,现代的医学技术已经可以对人类头脑中的记忆进行非常精准的手术,从脑海中删除一段不想面对的过去,增加一段虚假但必要的记忆,或者不那么简单粗暴,就像过去爱美之人对面部进行微调一样,对记忆进行微小的合乎逻辑的修改以求达到心灵的和谐。但你也是知道的,一场基础的面向记忆的脑神经手术可能会花费掉普通人半辈子的积蓄,普通人轻易不会去接触这类手术,有钱才能为遗憾买单......”
我敲下这段文字,再百度一些图片,稍微编辑了一下就发到我刚创建好的公众号上。没办法,最近生意惨淡,像我这种靠手艺吃饭的人也不得不打起了自媒体的歪主意,万一让我碰上个死耗子,不说开张吃三年,也足够半年快乐生活了。
三个小时过去了,阅读5,评论0,点赞0。
我躺在床上不停翻面,觉得还是不能坐以待毙,于是打开微信聊天框寻找目标,在屏幕起火前我鼓起勇气向王哥发送了一条礼貌不失得体的消息:“在吗?[微笑]”
“再不交房租就滚出我的地盘!”
王哥这人最是刀子嘴豆腐心,我接着发:“哥,知道您人脉广,能帮我转发一个公众号吗?我保证挣到钱了第一件事就是交房租。”
“再不交房租就滚出我的地盘!”
只是自动回复罢了,我继续把链接发给他。
“再不交房租就滚出我的地盘!”
靠人不如靠己,我又熟练地切换了几个小号,在文章底下评论:“哇,博主好专业,是业内人士吗?”,“我也想做记忆手术,可是我没钱,可能穷人就是不配吧。”,“博主有啥好医生推荐吗,我爸爸现在都忘不了小学三年级被人当众扒裤露*的糗事,六十多岁了闹自杀要做手术说要删除他人生最大的污点。”
切回大号:“大家的评论我都看到了,首先感谢大家的热情,博主诚惶诚恐实在担不起专业二字。统一回复一下,博主大学就读于国立医科大(目前医学界最高学府)的脑神经科学专业,该专业培养过程十分繁琐与漫长,一般人很难坚持下去,因此除了自己之外,博主也几乎不认识其他精通手术的医生。由于略有些许小小成就,博主在首都人民医院(目前全国最高等级的医院)尚有一席之地。在这里给大家带来一个特大好消息,博主现在和慈善基金会合作回馈社会,只需半价甚至更低就可以完成记忆手术,具体欢迎大家来首都青山区青山路12号咨询,电话123456789。”
虽然有点心虚,但是挣钱嘛,不磕碜。
我正煮着豆浆,一阵敲门声响起。
“请问青山路12号在哪里?”
我搅着咕嘟冒泡的豆浆:“这就是青山路12号。”
他看着门口写着“早餐”二字的招牌,有些疑惑:“哦,我是来找记忆手术——”
“跟我进来。”我极力摁住上扬的嘴角,面无表情表情地打断他。
“啊?”他迟疑地挪进来,支支吾吾想解释什么。
“你还愣着干什么,这里就是青山路12号,进来先登记一下基本信息,姓名。”
“李威。”
“年龄。”
“22。”
“想做什么类型的的记忆手术?”
他有些按捺不住:“叔叔,我是想做记忆手术,可是这是一家早餐店呀,早餐店怎么能做记忆手术呢?”
我问我指着昨晚写的公众号文章问他:“你是不是看这个文章来的?是的话就接着登记信息。”
他确认,但是马上又反过来问我:“你不是首都人民医院的医生吗,怎么在早餐店给人看病。”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首都人民医院的医生了。”我微笑着看着他,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小伙子,两只手局促地绞在一起,看得出来对我这个“黑店”万分戒备。
“你文章上不是写了,说你在首都人民医院也有一席之地。“他指着那句话。
“来,”我拉开窗帘,指着对面那栋气派的高楼:“那是什么?”
“首都人民医院住院部。“
“那不就是了,这离医院就三步路,房租贵得很,有钱还不一定能租到,这难道还不算是拥有一席之地吗。“
他顿时眼睛瞪得溜圆:“你这个骗子,这......早餐店和大医院,你能骗到人就出鬼了!”
他立马起身就要走,我心想果然又是保留节目。
“五万。”
他手的停在在门把手上面,没有摁下去。
“我只要五万,外面大医院要多少,你心里应该有个数。”
记忆手术虽然昂贵,却并不危险,哪怕像我这种黑店出的事故最多都只是消除记忆的时候没消干净,与传统手术不同,记忆手术不需要打麻药,顾客可以全程拥有自我意识,手术过程中医生只能接触到顾客愿意让你操作的记忆,所以我觉得我们这行更像服务业,更愿意称呼来做手术的人为顾客而非病人。
李威不情不愿地坐下,我给他盛了碗豆浆。
“我想消除记忆。”
“能具体说说内容吗?”
“呃,就是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必须要讲得很详细吗?”
我心想花这么多钱来做个手术居然连基本的功课都不做,孩子心可真大,但顾客就是上帝,我还是十分耐心:“是这样的,虽然你在手术过程中能保留自我意识,但是我也需要了解记忆的具体内容以及你对这段记忆的情绪,这样才能更好更精准地完成手术。”
我看着他忸怩的样子,看来又是什么社死事件:“我们做手术前可以签一个隐私协议,想必你也知道,通过手术删除的记忆会被保留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内可以随时来我这恢复记忆,以目前的技术,被删除的记忆无法移植到他人脑海里,隐私方面你大可以放一百个心,这样,你就当跟一个哑巴聊天,发泄发泄情绪。”
他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又端起碗抿了一口豆浆,终于豁出去了:“我打飞机被我家人看见了。”
“然后呢,能具体描述一下吗,越详细越好。”虽然有些无情,但是这也是手术的准备环节之一。他咂摸了一阵豆浆的滋味,充满怨怼的眼睛仿佛在说哑巴可不会问东问西
“那天下午,我本来一个人在家好好的,我妈出门前跟我说晚上我姐和我姐夫还有他爸妈要来咱们家吃饭,我姐如果来了她还没回家就让我开门。一开始还好好的,但是就是突然感觉来了,然后想着家里没人就把片投到客厅的电视上,怕被人听到我还特意带上了耳机,然后我就那个了,我带着耳机嘛,连我姐开门声我都听不到,该死的,她怎么又有钥匙了,反正我姐和姐夫一家子都看到我对着电视上的黄片冲。那之后我就躲到我兄弟家去了,等我姐他们回去了我才敢回自己家。”
“所以你想删除的就是自慰被发现的这段记忆。”
他说着眼睛都泛起了泪花:“医生,我现在只要一想起这件事,浑身上下就好像无数只蚂蚁在爬,每当夜晚睡不着的时候,这件事更是一遍又一遍在我脑子里播放,我不想一遍又一遍遭受这种折磨,我不想等我以后后快死了的时候看见的跑马灯是他妈的被一群人围观打飞机,而且最可怕的是我发现我现在冲动不起来了!“
“这种事情最好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万一手术后还是冲动不起来可千万别赖上我。
之后我们又确认一些事项,主要是付款与邮件的问题,付款我们采用了主流的定时汇款,一般就是手术一星期后如果没出什么意外钱就会自动打到我的账户上。邮件内容李威倒是想了很久,为了不让未来失去记忆的自己再接触到这段惨痛经历,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了一个他认为绝佳的要求,递给我看。
“3月5号你做了记忆删除手术,快冲一发,冲不起来就是手术失败了。”
自打我开店以来,遇到过的顾客大部分都是要求删除社死事件的记忆,这种类手术也是我最喜欢的,简单,不需要花很长时间了解顾客的情绪,从他们自己的自述中就能获得他们对记忆的态度——懊悔,羞愧,很多时候这两点就能概括全部了,这也是记忆手术与传统手术的又一个不同之处,医生必须了解顾客对这件事的态度与看法,这样才能完全进入记忆之中,这就要求顾客必须对我们抱以绝对的诚实。
李威戴好设备后,我将他的记忆接入机器中,然后开始手术。有个朋友曾问过我记忆手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说就好像两个人在一个异次元空间一起编辑视频,我就是编辑视频的打工仔,顾客就是为我提供视频素材的并监督我工作的甲方。
删除完社死事件的记忆后我又照例删除了李威来这里做手术的记忆,没办法,黑店也怕被抓,因此我会让客人在手术前给自己发一封说明情况的定时邮件,等到他们离开店里就能收到。
李威迷瞪瞪地看着我,问我这是哪里。
“这是早餐店,你看起来很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了,谢谢叔叔。”他端起豆浆喝了一口,起身晃晃悠悠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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