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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寤寐时分。
周渡梦醒时,已是晚上八点。睁眼后又阖起,眼里的不愉比之前更甚,他无奈起身抹了把额上的冷汗,手背无意触碰眼角冒出的湿意,周渡愣了一下,放下手凝视那股泛光的水迹,时间好像也因他的愣怔而停滞不前。
耳边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周渡,我不喜欢男人。”
哀莫大于心死,这便是缠绵周渡多年的心死。
那个人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淡漠,宛若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明,注视一个生活在臭水阴沟低端肮脏的蝼蚁。
顷刻,周渡泪如雨下,把头埋进臂弯失声哽咽,像个丧家之犬般,泪水糊了一脸,面对和宁砚有关的梦境,周渡从来都是挫败的。果然,他真没用,还是哭了。
周渡探手推抽屉,里面是一排码得整整齐齐的药罐,随便拿出一瓶,药量每日都已规定好。
孤独是一种候群症,是指处于自我封闭与社会脱节的一种消极状态。
周渡无法忍受孤独。即使周遭人声鼎沸,朋友成群,穿梭于笑里谈间,他也逃避不了。
这种滋味并不好受,夜里时常因噩梦惊醒,出现的场景多少是年少时期,父母互相争执竭斯底里的画面,不然就是高三那年,宁砚的一句“我不喜欢男人”,彻底令他万劫不复,如堕深渊。
终其一生,都无法忘记。
久而久之,就形成一种恶性循环,周渡无法逃离梦魇,心里一直有声音在叫嚣,生离死别,都莫要遗忘,囿于执拗,起于挚爱。
周渡不甘心,那些个人与事,皆是藏匿于骨血的毒药。他一向固执,容易对人用情至深,如若不是至死方休,也非破釜沉舟不可。而解决苦楚的方式很简单,那便是用尽全身气力,寻回心中晌恎。
回国前,心理医生特地给周渡加大了药量,嘱咐他绝不能再把真实想法隐瞒,多与朋友交流。
周渡嗤笑:“我朋友很多,交流必不可少,只是从没说过真实想法,这是我的个人问题,只有我自己能解决。”
而解决的方法,就是寻回那个人。
宁砚,周渡一直喜欢的人,整个少年时期里,周渡唯一喜欢过的人。即使是现在,也依旧喜欢。
提及“宁砚”这二字,心犹如刀绞。周渡曾疯狂工作,妄想利用疲惫积压想念宁砚的思潮,但终究是无济于事。有时周渡会短暂性忘记宁砚的存在,梦醒,再反复循环这种刻骨铭心的爱,无疑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抑或者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如果没有宁砚,周渡的生命将是残缺的。
郭思则听闻周渡回国的消息,很快打来电话:“群里都说要班级聚会,你到底来不来?”
高中班级群被封存许久,周渡很少打开,逃避一切和宁砚有关的事物,是努力忘记宁砚的,他所能做的妥协。
周渡的发言不多,好在因为他长相出众而受到女生追捧,在男生里人缘也是极好的,威信力高,所以仅是发一个字的消息,也让整个班群活跃起来。
有次节假日,班长向群里征集购买练习册的人员名单,但迟迟没有收集到完整版的,周渡滑开群成员那栏,第一个名字到最后一个名字细数下来,心里的名字未被找到,他才眀悉,宁砚不在群里,很自觉地用自己的名号发了宁砚二字。
登时,群里就炸开了,消息劈天盖地。
郭思则:你怎么知道宁砚没买?
T:周哥和宁砚在一块吗?
Y:刚刚翻了群成员,宁砚居然没在群里。
周渡没回消息,丢掉手机躺在床上想宁砚不在群里的理由,宁砚的家境不富裕,会不会是因为这个所以没有手机?于是盘算着给宁砚买个手机,但这仅是苗头,因为周渡找不到送给宁砚手机的理由,就算自己敢送,像宁砚那样的人,也肯定会冷漠地拒绝。
收假回校,周渡自告奋勇给班委分发练习册,当时宁砚趴在桌面休息,他把书放至宁砚身旁,宁砚睡眠轻,一点风吹草动就能醒,宁砚睁开眼,懵懂看向周渡,问:“这是什么?”
“练习册。”周渡补充:“放假的时候班委在班群里征集过购买名单。”
他漠着脸,尽量维持表面的平静,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些。
“我不在班群啊。”宁砚说,然后打了哈欠,睡眼惺忪,看上去很累。
“谢谢你们帮我补上。”草草丢下这句话,又趴了回去。周渡没来得及问宁砚是否没有手机,丧气退回,路过郭思则时,把手里的练习册全往他那丢,郭思则骂了一句脏话,瞪眼:“吃枪子了?”
周渡回答:“碰壁了。”
郭思则凑到周渡边上,细问:“刚刚看到你给宁砚送练习册了?你不会放假的时候真的和宁砚在一块吧。”
“没在一块,就是闲得慌。”周渡朝宁砚那看了一眼,又收回来。
“平时怎么不见你这么闲,让你给我带瓶水都嫌烦。”
“不过我劝你小子没事别和宁砚扯上关系,那小子就是一个怪胎,虽然脸长得好,但成不了什么气候,咱班女生都不愿意靠近他。”
“为什么?”周渡其实听过宁砚的传闻,但还是好奇。
“他不讲卫生呗,成天拿着校门口卖的鸡蛋灌饼进教室,浑身一股葱油味,谁愿意靠近他。”
周渡想起刚刚靠近宁砚的时候,确实有股葱油的味道,但他并不讨厌。
郭思则见周渡若有所思,以为他把话放心里了,又说:“总之,离他远点就行了。”
离他远点,这不太可能。周渡讥讽地想。
翌日周渡来到卖煎饼摊,狮子大开口,气定闲神要了全班人的量。
卖煎饼的女人是个实诚人,对周渡很好奇:“同学,你是请全班人吃吧,我寻思你一个人也吃不完。”
周渡点头,面前女人的眉眼很眼熟,不自觉语气变得温和:“麻烦阿姨了。”
“同学你平时人缘一定很好,要是我儿子也像你一样我就省心多了,他就是不爱说话,人闷。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我儿子,希望你能帮帮他,他叫宁砚。”
宁砚。
“我和他一个班。”周渡沉眸。
“那真是太好了,麻烦你帮我多照看照看我儿子。”女人笑的很开心。
“当然。”
周渡拿着一大袋的鸡蛋灌饼走进教室,众人一齐用诧异的目光投向他。
“今天我请大家吃早餐。”周渡说,不忘朝那个地方看,然而那个座位空空如也。
众人蜂拥而至,哄抢而空。
周渡有些失望,郭思则追上来问:“你怎么也好这口了。”说完往嘴里塞了一口鸡蛋灌饼。
周渡答:“闻着味忍不住就买了。”
“真不像你。”郭思则乐呵呵地笑,津津有味地咀嚼嘴里的食物,满嘴留油,调侃道:“不过有一说一,这个东西是真好吃。”
当日晚上宁砚回到家,母亲在厨房里准备食材,看起来很高兴。他走过去帮母亲洗菜:“我回来了。”最近天气转冷,宁砚晚上学习到很晚,窗户没关好就着了凉,今早起来头昏脑胀的,所以请假去了医院。
“小砚,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叫周渡的同学?”
听到母亲这么问,宁砚恍惚想起来班里是有一个叫周渡的人没错,不过他平素和班里人关系不大亲近,因而对周渡没多少印象。隐隐约约的印象就是在学校里广播违纪名单时听到过这个名字。
“是的。”宁砚转身帮母亲倒水。
“今天他来我这买走了一个班的量,可惜你生病了,要不然也吃到人家送你的饼了。”母亲握起水杯往嘴里灌
周渡?他怎么会……
宁砚想起昨天周渡好像给自己发了练习册,他是不是闻到了味道?
“妈妈最近找了份夜工,可能最近都不在家,我把钱放在桌上,你自己买东西吃,行吗?”
“可以。”宁砚早已习惯这样呆板、陈旧、刻苦的生活,很多时候都只有他在家,自父亲去世以后,母亲就挑起了家里的生计,她拼死拼活地努力赚钱,目的就是给宁砚提供一个良好的学习生活,希望宁砚出人头地,不要走父母一辈的老路,被人戳脊梁骨。
而宁砚体谅母亲的良苦用心,自然不会辜负母亲对自己的期望,所以他眼里只有学习,很少能装得下其他的。
202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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