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来自甘作践,一如既往的落魄,直到看见光。
非正常,意识流,早期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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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赎
——救赎,是神明施舍给我的光。
凛冬的雪飘如鹅毛,翩然翻飞地坠落在早已银装素裹的街上。窗外霓虹灯舞着绚丽的彩色,携漫天雪花演绎出欢快的新年舞剧。
跨年夜总是相同的。人们欢呼,雀跃,再归于沉寂,它像转瞬即逝的惊喜,盘踞在很多人的心底,不经意间将其释放,再谨小慎微地藏起,重新融进随波逐流的世界里——他们普通又无趣,更体会不到隐在暗处的极乐。
这是场足够赌上性命和尊严的游戏,我甘之如饴。
在曾经漫无目标的生活里,我痴迷去寻求刺激,探索晦暗,以肾上腺素的飙升来镌刻活过的痕迹。高空坠落,悬崖勒马,又或是躲进深水中摒弃呼吸——我近乎以自残的决然,损耗着本就不算多的热情。
但我是厌恶鲜血的。母亲被不知名的父亲,压着道德的底线和法律的囚牢,在半夜嘶吼中围出旖旎缱绻,将我诞生下来。那里面淌着的罪孽,需要我用全部的生命去偿还,我是被神抛弃的孩子,自然不会被世人疼爱。
亲生母亲的鞭打责骂,亲戚邻居的恶言相向,甚至是同龄人的讥讽鄙夷,我就这样沉默着,在阴险晦暗中畸形地长大,再去用极端的方式证明我的存在。
然而这种刺激已经不能让我感到兴奋,它们开始如芸芸众生,于我已是平淡无奇。很快我踏入了新的领域,一个需要交付性命尊严,又足够去糟蹋肉体的乐园。在那里,我像初尝禁果的亚当,品尽刺激与兴奋,在欲望里沉沦起伏,陷进它编织的牢固蛛网。
新奇有趣,又足够卑贱。
于是用身体作为筹码的堕落,成为我最爱的事情。
我清楚的知道我在自践,却乐在其中。我是被阿斯蒙蒂斯选中的孩子,生活在世人皆道唾弃的黑暗里。
我挣扎在这充斥肉欲的世界里,从酒吧到夜店,再到专业的俱乐部,档次的提升身体的玩弄却不意味着精神的屈服,我该死又可笑的自尊,遏制了所有试图侵犯身体的欲望,它们就像战败的勇士,却依然用断肢残躯抵抗着最后的防线。
所以他们嘲笑我是“自洁的婊子”。
可那又如何,出色的表现和足够引起他们性欲的喘息,在这只需要用情色说话的世界里,早就允许我称王称霸。所以我无所谓流言蜚语,任他们背后嘲笑人前渴望,我只管在泥沼里摸爬滚打。
我的生命大概就是如此了,我时常这么想。
这是有道理的,这幅肮脏的身体也根本不可能奢求到神的垂怜。
然而这几乎已经固化的想法,在遇见他的那天尽数溃堤。新的渴求四面八方地袭来,不切实际地包裹起我残破的身躯。
那是照常混迹在俱乐部的一天。我匍匐在众人的脚下,身体卑微到尘埃之中,可心却如常的淡然无味。大抵是早就习惯了屈服,又或许是从未屈服。
直到我遇见他。
在此之前,我从不知道这名为“囚牢”的俱乐部会有这样的人存在。在赤裸肉体纵横、喘息叫嚣着耻意和羞涩的地狱里,他就像是下凡的神,噙着笑、踏着光闯进了我早已适应黑暗的心底。
我看出了神。
我知道其他人也是如此。仰慕的、憧憬的、蠢蠢欲动的,它们发酵于无形,却几乎涨爆了整个会场。我甚至能感觉到那股浮躁的气息,是所有蜉蝣生物趋光性的本能。
他真的很优秀。长相俊郎,言行举止都透着狠厉和帅气。那种高高在上的模样,和自己这种早就落进深渊的“婊子”天壤之别。我来此是为了寻求刺激,他大概也是,可原因的截然不同,让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可笑又可悲。
我用闲暇的时间观察他。看他脚边匍匐的人,看他从不暴露情绪的面容和凌厉的眼神,我知道自己也陷进去了,和我曾经不屑的那些人一样。
于是身体又成为我换取信息的筹码,他的奴隶、他的曾经、他的性情,我拿到所有我想知道的事情,又在对方摩拳擦掌准备贯穿我的瞬间落荒而逃。
无论如何,我得到了他基本的情况——他没有固定的奴隶。好像在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心底那簇早已沉寂多年的火苗被点燃了,从火苗到燎原,不过是几瞬息的间隔。它燃烧着我的热情,将那不敢有半分奢望的心重新点亮。
“去吧,去找他。”
这是神的引导,还是阿斯蒙蒂斯的诱惑,我已经分不清晰。只知道心底有这样的声音,日夜不息地循环说着。它侵蚀着我胆怯的勇气,撺掇着、推搡着把我拉到选择的路口。
我从未害怕过的流言蜚语如今却成为我向前迈步的绊脚石,恶名早就随八卦发酵传播,只需稍微打听便能知道我的肮脏不堪,我的低贱卑微。它们就像拖拽着我进入滚烫深渊的恶魔,尖叫着恐吓着试图逃离的灵魂。
我在这条命运的岔路口足足站了许多天,终于是耐不住性子和趋光的心,颤着双腿如履薄冰地踏上了这条没有终点的不归路。
大概是义无反顾的。
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却又大不相同。我恐惧着被拒之门外,疯狂地找寻无用的借口——我是纯洁的,我从未让他们使用过我。可到嘴边的话却转瞬化作石块,重新坠到心底,吐不出半字。多么可笑。自卑、担忧又胆怯,这都是我从未尝过的味道。它们混杂在这瓶硕大的调料罐里,向来是被我挑拣的对象,而如今却不得不含入嘴中。
我努力做着恭谨谦逊,敏感又温和,掩饰掉所有的肮脏和伤痕,遮盖住一切的隐晦和黑暗。我绞尽脑汁地靠近,小心翼翼地触碰,终于是得偿所愿,成为他脚边跪伏的奴隶。
可我并没有放松,那颗破烂不堪的心脏像被装上了秤砣铁磅,坠的我心慌。就像是在外野惯了的狗,对温馨的感觉已经抛之脑后,不适应他人温柔的呵护,放不下心里早就亭亭如盖的警惕。
奴隶。
这对我竟是个新鲜的词。哪怕混迹整个俱乐部,哪怕沉迷于情欲的释放,我却从未成为过真正的奴隶。那仿佛是独属于中世纪的名词,听着陌生又别扭。所以肿胀和淤青便成为我最熟悉的伙伴,它们出现在身体上,用炙热的疼痛昭示着我的顽劣和不屈。
我不是个称职的奴隶,甚至算不上合格。标准的界限与我而言是高不可攀的山峰,也是吊着我的脖颈向上拉扯的白绫。与此同时,长时间的熟悉,让我开始沉溺于有所属有所归的安逸之中,好似先前从不归家的那个我只是梦里的倒影。
我开始有恃无恐,甚至恃宠而骄。
顶撞在此时便成为最好的选择,不为自己丢脸,却可以将顽劣的本质发挥到极限。无非是责打,总不会失去生命得不偿失。
我在原形毕露。
“你的错误,三次为满。”
他站在我的身前,高高在上如神邸。然而他的视线却冷的宛若跌落冰窟,不含一丝感情。决绝、冷漠且平静。他扔下了我叼来的鞭子,褪下了半掌手套,将所有用于惩戒的行头全部丢在了地面上。临行前他最后的一句话,像是用针扎进我的骨髓,用刀蘸取着心尖血,在名为“曾经”的墓碑上铭刻撕心裂肺的痛苦:“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你。”
我的伪装在这一刻溃不成堤,所有的努力和心血全部付诸东流。那种失望到平静的语调,竟听着比死亡的誓言还要绝望。我才发现我错了,错的彻彻底底,错的一塌糊涂。
他抛弃了我。
抛弃了这条无助的丧家之犬。
我颤抖着,却不知道如何是好。二十几年的岁月里,我好似一事无成。努力地踏在悬崖峭壁之上,走在狭窄的通道里,我找寻着背负罪孽的意义,想在这个世界上站稳脚步,可如今,就要一脚踏空了。
我不能失去他,我失去不了他。
接下来的几天比极昼还要漫长。
我跪在屋子的中央,眼里看着窗外昼夜更替、阴晴雨雪,心却从未有过的沉静和忐忑。我是个矛盾体,曾经是,现在也是。我拒绝吃食,拒绝饮水,这是我对自己唯一能做的惩罚,也是我含着最后一丝希望,虔诚又卑微地乞求眷顾我的神明,能将这道照进我暗无天日的生命里的光,再次施舍给我。
这很可笑。
但我仍日夜乞求着,用从未有过的真诚。
我昏厥了很多次,也醒来了很多次。在这将时间罢黜的屋子里,我跪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当昏厥重新散去,混沌的意识重新聚拢,我看到的是在梦里曾出现的他,是向神明乞求拥有的他。
“如果能起来,就继续。”我听到他用一贯冷静低沉的声音向我说。
这像是场梦,一场用幻想编织的美丽梦境。可当我舔过干的开裂的嘴唇,我忽然意识到这不是梦,他是真切地站在我的身边,给予我最后的机会。忙不迭地起身,战胜身体的疲劳和机能的饥饿干渴,用最标准的跪姿跪在这个男人的面前。
我想我终于沉沦了,成为了真正的奴隶,作茧自缚,再心甘情愿。
可能是因为他带给我的温暖,是我诞生在这世上未曾触碰到的;又可能他给予我的关爱,让我这颗溃烂不堪、根本不对这个世界抱以希望的心,重新鲜活且有力地跳动起来。
那晚,疼痛和欣慰并存,伤痕和鲜血同在。它们都被我镌刻在心底,成为我信仰的根基。我彻底抛弃了曾经,扔去了虚伪的表皮和败絮的内里,重新如同出生的婴孩,在属于他的世界里重塑自我。
自此以后,他就是我的神明,我将用一生去供奉,去忠诚。我像跪地受礼的骑士,戴着他亲自赋予的勋章,效忠于他、陪伴于他、保护于他,在他所指的方向冲锋陷阵,万死不辞。
“主人,您是救赎奴的那道光,是奴永远的神明。”
皮鞋踏地的声音由远及近,继而紧扣的大门被拉开。眼前绚烂的灯光和飘落的雪花皆成为路过的风景,是跨年夜温馨的渲染。
待人走近,俯下身子用最虔诚的亲吻落在人锃亮的鞋面之上,带着信仰和忠诚,将自尊和权利全部交付于人。“主人。”
——是您救赎了我,在曾经自甘堕落又晦暗无能的世界里,您像破晓的光,照亮了我未来的路,引领着我不断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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