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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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到归墟方知归墟是海,落于两座高崖之间,乃海中无底之谷,众水汇聚之处。
我焦虑道:“我不会泅水,这可如何是好?”
流云道:“我可牵引于你。雪仙君可会龟息?”
我点头道:“可以,我可转为内息,走罢。”
我们当即跳下高崖,落入归墟。归墟之内一切皆黑,不辨方向,若非流云牵引着我,我只怕轻易便会茫然迷失。我们在黑暗之中前行了不知多久,忽见白茫微光,在幽幽恫恫的海水中铺陈开来,将无边黑暗变得宁远悠长。
流云牵引我的速度变快了,越到近处,越可看墓冢形貌。乃是一方崖台,被法界护住,其中整齐排布着一道道棺椁。进入法界内便见除却合拢之白玉棺椁,仍有许多空棺在等待着来日意图长眠之仙。走在其间,心沉眼热,五府寒凉。一个个长眠之仙皆无碑无名,好似已于世间再无留恋,叫人分外悲伤。
我被流云带去了一具棺椁前,他轻轻松了手,指了指棺椁,神色悲戚。我闭了闭眼,将棺盖推开,在其中看见了这个自愿长眠之仙——
他神色安宁,眼睫静静合拢,双手交扣在身前,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泪水被海水化去,却化不尽心疼,这傻子。
我伸手去抱他,却在动作间发现他手中一物落开。我探手抓过,定睛一看,竟是眼熟之物——
石榴红色香囊,其上一对五彩凤凰交颈缠绵。是我同他结发之证。
我心中说不清地来火——
想同我做夫妻便好好活着啊,拿着此物做甚?
我沉着脸将他拖起,揽着他冲流云点头。流云握住我一只手,牵引着我们速速离去。
费了好一番功夫,总算回到家宅。我将云奚放在床上,以法术将他弄干,转而去寻杜若。杜若见到我便问云奚如何了,我道无事,就是需要想办法唤醒他。
杜若又问我办法可好想。
我道:“我去问天帝。”他这般器重云奚,若有办法必然会告于我知。
天帝大惊,神色紧肃,命人给了取来我一物,道打开令云奚嗅入便可唤醒。我谢过天帝,赶回家宅,按其所言照做。
不多时,那双单薄冷白的眼皮轻微动了下。过了会似乎清醒了,缓缓睁开,看见我似乎怔了下,接下来的反应直叫我火冒三丈——
他居然将视线别开了,语气极为淡漠地说:“我同雪儿缘分已尽,这又是何必。”
我提了口气,怒极反笑,“嗯,我有事找你,因而将你寻回。”
云奚道:“何事。”
我道:“元朗飞升后变回了杜若,我同他马上要成亲了。”我说到这顿了下,想看他反应,而他居然没有反应,甚至见我不继续还道了句,“如此甚好,恭喜雪儿。”
我“嗯”了声,“成亲需有高堂,陌桐尚未飞升,我想请你为我同杜若做见证,不知可否方便。”
此言一出,云奚蓦地回眸,难以置信地看我,目光有如实质,好似恨不得在我脸上盯出个洞,
他一字一句地重复,“你要我为你们证婚?”
我点头,“行吗?”
云奚从床上起身,视线冷极了,钉在我脸上,弯唇道:“不行,不方便。你同他如何成这亲是你们二人之事,与我何干?”
他说着竟下床要走,我抓住他袖口,“你坐在那就行,又不要你做什么。”
他猛然回首,捏起我下颌,一点不温柔,粗暴地钳着,眼睛发红地看着我道:“要我看着你同他人成亲,雪儿真想得出。胸腔里那颗心可是金石所做,竟这般冷硬?”
我平静地看着他,“我就是要你当这高堂。你若再回归墟,我就再将你找回,不看着我同他完婚,我不会放你仙隐。”
云奚胸膛剧烈起伏,恨恨盯着我看了会,竟拂袖而去。
我冲着他背影喊道:“三日后午初行拜堂之礼,你不来我无法成亲,若错过良辰吉日,就都是你错!你若是爱我,想让我幸福,就势必要准时现身!听见没!”
云奚眨眼间消失在门外,一个字也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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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日将我忙坏了,还好有杜若、流云帮忙,不然真是搞不完。
小青基本就是个捣乱的,我就分配给他一件事,叫他将喜服准备好,结果他不知从哪搞来两件黑色衣裳非要道是喜服。我头疼不已,叫他去玩,不用干活。而他居然还不乐意,最后我不得不给了他一个毫无意义的活——修剪花枝。小青应下,给我撂下狠话,“你等着瞧。”
第三日夜里小青来到我面前,得意道:“花枝修剪好了。”
我出去一看,所有梅花都被朱砂染红,不是一株株剪成“囍”字,就是一排排修成吉祥话。我顺着看过去,有“天長地久 舉案齊眉”,有“同心合和 結締永恒”,有“若日月含光有時且盡 願君卿之情未得絕期”……我走到最后一排几乎要流泪——小青长大了。
他看到我表情,嗤笑了声,却并未说出嘲讽之言。我伸手抱住了他,感怀地摸他后脑,被他嫌弃地推开了。
当晚我安心睡下,一点不担心云奚会不现身。
巳正时陆陆续续便有宾客前来,大多是四府之人,我并不相熟,乃是流云一个个邀请而来。我仅邀请了两仙,天帝和荭泽。
荭泽来时,我去堂门相迎。他笑道:“我迟迟未曾收到请柬,还以为自己被长宁真君记恨,并未被邀请参宴。前日收到请柬,心中安心不少。”
“真君这是哪里话,我们怎会不邀请你。”我今日一直在笑,心情实在好,“长宁不会记恨于真君,欢迎都来不及。”
荭泽摇头笑道:“那可不一定。”他看着我问道,“怎是你一人迎客,长宁真君何在?”
我含糊道:“他马上到,昨晚出门解决些事,还未归来。”
荭泽叹息,“长宁真君何处都好,就是太醉心职责,这可于家室不好。”
我笑着应付了两句,引他去了堂中落座。
时间逐渐临近午初,云奚还未现身。流云着急地在我面前攥拳又松,一会走一圈,我安抚道:“他会来的,放心。”杜若替我将盖头盖上,“你也好生待着罢,云奚我会去迎。”
我把盖头摘了,“不行,你把他气跑怎么办,还是得我来。”
杜若抬眉,“我为何会气跑他?雪见,不是我说你,你如今心也太偏了。”
我听他唤我“雪见”,连忙安抚,“不是,我这不是撒了谎吗。是我不对,你别生气。”
杜若叹息道:“我没生气。我哪有这般容易生气。”
小青在一旁白眼快要翻去天上,“你们二人恶不恶心。都在屋里待着罢,我去迎。”
流云道:“你去什么,小心冲撞了贵客。”
小青阴阳怪气,“你不会你去啊。”
流云冷着张小脸,“去就去。”
“都住嘴。”我头疼不已。
话音落下,周围陷入了安静。我松了口气,正要说还是我去,却见流云正呆呆望着门帘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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