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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如沉积的阴云，肆意蔓延，压抑的情绪就同这渐行渐近的初夏一样，闷热又窒息。

那双心怀叵测的眼躲在云层后，兀自嬉笑，每日投下一雷只是开胃小菜，一场灭顶的暴风雨正暗暗蓄积。

全删邮件也没有用，第二天上午9点，它像一抹徘徊不去的鬼魂，准时躺在各个同事的邮箱里，十几张截然不同的‎‍‍‌‎私‌‎‍‎密‌‎‌‍‎照，内容愈发放浪形骸，不堪入目。

陈曦气得发抖，他猛然起身，带动椅子在地上拉出刺耳的声响，周围蚊虫般恼人的议论停滞了一瞬，随即有人装模作样地拿桌上文件，仿佛刚刚真在日常工作。

陈曦跑去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将冰寒的水不停地往面上拍打，愤懑堆叠的大脑才降温些许。

回到座位，陈曦已经彻底平静。他镇定自若地开始做事，但以往半小时就能做出的报表愣是用了一小时，核查出纳交上来的银行流水与会计分录也精神恍惚，无法集中。

今日他要把所有数据都汇总到主管处，进度缓慢，到了午饭时间也没能弄完。两个交好的同事邀他点外卖，他感谢了人家的好意，表示并不饿，接着埋头整理资料。

再抬眼午休还有30分钟接近尾声。陈曦深深吐纳呼吸，活动一阵肩膀，就点开一旁始终没顾得上的手机。

顾启明微信上视频通话来了3次，见他没理，最后语音发来一条消息。

“老婆理理我，孤家寡人在外，我害怕。瑟瑟发抖.JPG”

陈曦情不自禁唇角轻扬，板正严肃一上午的面容终于破冰化水。他插上耳机，发起请求，拿水杯起身走向茶水间。

顾启明几乎是秒接。他刚到达H市，此时正在办理入住拿身份证，导致镜头东倒西歪，一阵晃动后安稳下来。

“曦曦，有没有吃了？很忙吗？休息时间call你都没回应。”

“不算忙，我做得慢拖了点时间。”陈曦把手机放桌上，捧杯对着净水器泡水，袅袅绿茶香随白气升腾，好似置身田园，清新的味道能将一切魑魅荡涤。

这茶是顾启明专门让庐山的哥们过年回家带的正宗云雾，自己倒是不喝，一股脑儿全给了他，还说他时不时应酬什么茶都品过，早不稀罕。其实陈曦明白，他总将好东西先留给他，却惯于处理他剩下的或者不喜欢的事物。

陈曦心中暖意缭绕，颊畔微醺，两缕晕红染上他苍白肤色，为俊秀的娃娃脸添了一抹动人的明媚。

“唉，”顾启明仔细看看他，忽而叹息，“曦曦，我想你了。”

陈曦“噗嗤”笑出来，“我们分开才多久啊，平时上班分开一天都没瞧你那么腻歪。”

“这哪能比？平时我只要熬过8小时就能和你亲亲抱抱睡觉觉，现在我即将有144小时，8640分钟，518400秒见不到你，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咱俩不隔三秋，起码也隔一秋吧。”

“就你猴精，”陈曦喝了口茶，调侃道，“计算器敲得挺快啊。”

“还是媳妇英明。”

夫夫俩插科打诨，耍赖斗嘴，正腻腻歪歪讲些土味情话。茶水间走进一位同事，姓赵，是此次和他共同竞争主管一职的老人，岁数比他大，在公司干了好几年薪水和岗位始终没大变动。

陈曦的神情变得不自在起来，但还是朝对方礼貌地点头致意，他往左方挪了挪位置，手也下意识地遮挡住屏幕。

入职以来，他从未在公司公开过自身的感情生活。如今发生了这种事，他更是不愿顾启明被拉进来供人指指点点。

同事勉强地扯扯面皮算是回应，他弯腰凑水，视线若有若无地流连于陈曦的手机，一会儿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陈曦长长呼出口气。

“曦曦，刚才怎么沉默了？”顾启明察觉到爱人一瞬间的僵硬，担忧他是不是受了欺负。

“啊，我是突然想到我好像还漏了一件事没完成，”陈曦飞快掩饰，“先挂啦，有的忙呢，晚上回聊，拜拜。”说着，匆匆按下挂断键。

酸涩与苦闷的浪潮一波波涌来，他拼命攥紧拳头撑住摇摇欲坠的大坝，才能在顾启明面前不至于决堤。爱人在外奔波，他不能让他心有挂碍。

“陈曦。”李飞南在门口唤他，提着打包的饭菜来到他身边，“离上班还有十分钟，吃点吧。”

“经理，我……”

“别说吃不下，人是铁，饭是钢。没有力气，不是正中小人下怀吗？走，座位上去吃。”

“好。谢谢。”

大办公室已有不少人在，不远处那个赵姓同事和两三人聚集在一块儿，嗓门即使压得很低仍有断断续续的词句飘入耳中。

“他在和男的通话，还躲躲闪闪的，估计是姘头，啧啧。”

“李经理进去了，像给他送饭。这得多喜欢他啊，都不介意头上的绿帽子……”

话说得越发难听，还有人不时附和。

“有功夫闲聊，不如趴着睡会儿养精蓄锐。夏天快到了，蚊子乱飞也吵得慌，大家说是不是？”

李飞南唇角微弯，弧度却是极冷，话中锋利与警告直指背后嚼舌之人。

整个公司，只有李飞南哪怕身处风暴中心，也无惧蜚语，待他如初。

“小群体”灰溜溜散开，回到各自位置上。李飞南大大方方地看着陈曦掀开饭盖才离开。

因为主服务器需要维护升级，下午3点提前下班。陈曦开车去菜市场买了菜，准备为季怀秀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他其实厨艺很好。如果顾母放下成见，肯将他当成家人般亲近，她就会发现陈曦乖巧而懂事。从小到大，他始终是父母心里的好孩子，唯一的一次叛逆大概只给了顾启明。当初他执意要和他在一起，陈父陈母同样冷言相对过，但再大的怨也不及爱，同意了两人的爱情。

“回来啦。”

陈曦进门时，季怀秀正提了拖把出来拖地。她独自无所事事，电视又太枯燥，索性做起家务。

“阿姨，您别累着，我来吧。”

陈曦换好鞋过去帮忙，季怀秀拳头敲敲酸痛的腰窝和脖颈，拦住他道：“嗨，一把老骨头不运动运动，要生锈喽。你也歇歇，待会儿我来做饭。”

“阿姨，饭我来做吧。今儿回来早，给您露一手。”

陈曦向她眨眨眼，眉儿弯弯，露出在长辈面前特有的小俏皮。季怀秀不再横眉冷对后，陈曦对她偶尔会不自觉地亲昵。

季怀秀的心刹那柔软，她点点头以示回应。

酸辣土豆丝、皮蛋拌豆腐、红烧鸡爪、青椒胡萝卜炒肉丝，再加一份紫菜蛋花汤，全是家常小菜。

食物的香气飘满不大的客厅，白雾渐渐升空，与明亮的灯光氤氲缠绵。灯光下，陈曦和季怀秀一个拿碗一个端汤，配合默契。若顾启明在场，就能组成世上最平凡亦是最美好的场景。

陈曦招呼季怀秀试试味道，她每样菜都尝了个遍，竟是形色俱全，比她烧得要出色。而她仅是打了打下手，全程都是陈曦掌勺。

“如何？”陈曦脸上写满期待。

季怀秀竖起大拇指，一个动作让陈曦开心得像个孩子，“那阿姨你多吃点儿。”

“好。”

许是她随和的态度鼓舞了陈曦，也或许与他同桌而食的是一位母亲，他开始讲起童年与爸妈相处的趣事，讲起季怀秀所不了解的顾启明。

他讲了很多，话匣子打开便收不住。这些年盼望着能和顾母推心置腹地聊一聊，真有机会了却全程他一人在“倒豆子”，等意识到时，他羞赧地抱歉，抢了长辈的话题。

“没事，我爱听。”

季怀秀瞳中漾起慈爱，示意他继续说下去，而她则一直望着他神采飞扬的面容。

摘除有色眼镜，陈曦这孩子长得当真漂亮，秀眉凤眼，唇红齿白，也当真孝顺有礼，持家有道。

季怀秀想起了昨天起床时桌上放着的感冒药和舒筋活络膏药，这必定是陈曦早就买好的，却为了怕她尴尬，悄悄放下。

如果他是个女孩子，季怀秀会把他当亲生疼爱，可他偏偏不是。

王玲玲的一通电话在脑海中盘旋，她无意中听到的“秘密”，是让儿子过上常人生活的一条“途径”，她要帮助她，不能动摇。

思及此，眸底水波般清亮的温柔渐褪，些微笑意的嘴也抿成了一条冷淡的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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