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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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选题头:12.等待是意味着有所期待。——一条芥末
我将门上好锁后之后又检查了一遍,才将告示的红纸贴在了门上,此次离开之后我也不知道多久之后才会再次回到这里。也许很快,也许再不回来。
在临别长溪镇前,我将家中园子的钥匙托给了一年前认识的知己,在往日的交流里她似乎对院子颇感兴趣,我想了想又嘱托了几个过去相熟的园丁偶尔帮我打理一下,不至于让园子彻底颓败下去,最后再检查了一遍门锁种种,才带着为数不多的行李坐上了火车。
一路提着轻便的行李从店门口走到火车站,从鹅卵石小径蜿蜒到青石板路被太阳晒到微微发烫,我一路都未曾回头。其实此次远行的目的我也不完全道得清,在此之前我已经从大城市回到这里有几年了,想要等一个也许不会有机会再见的人,而事实也当如我所料,的确未能给我这样的机会。
但是或许也没有关系,等待本来就是一个人的事,对于被等的人来说也仅是微不足道。更何况我连对方是否还活着也无从知晓。
长溪镇终究还是太过偏远,时隔几年离开这里的火车还是像当初一般的慢,一路上“哐当、哐当”作响个不停,人声也纷乱嘈杂。
车窗外的风景不断重复,无非是树木、田地和少数平房,如果真的有什么值得说的变化,或许只有天色吧。从阳光倾泻到月色朦胧,身边的人声终于逐渐沉寂,我将行李拢了拢,防止夜里被人摸去,随后便不可抑制的被困意拖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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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久未再见甚至如今不知是否可以称为爱人的对方的相恋同其他大多情侣一样俗套,也没有什么波澜壮阔的经历,一切顺其自然,平淡到或许有些无趣,但或许正是我们双方想要的生活本身。但如今真的要说来,我的记忆却又已经被时间消磨了太多,连过去触动的细节都朦胧了起来。
也许真的是分别了太久,我脑海中最鲜活的记忆好像已经不是最后他赴异地考察却因天灾下落不明前我们共处的时光,而是要回到更早我们共同重修园子的时候。
在最初的规划和构思上我其实算不得什么高明的人,但在同他一起时,连流水仿佛都缓了下来,无论是树木花草还是流水山石,只要想到未来共度,平日里的寻常之物都仿佛不再寻常。他的天赋其实比我更高,但却缺了些经验,回想起当时敲定成稿,共同投入实践的时候,一切遥远又恍如昨日。
毕业之后他便借着同家人关系并不密切的原因找了长溪镇上的工作,同建筑有关,平日里算得清闲,偶尔才赴外地出差。我因家人早逝一直是独身居住,直到同他相爱之后才有所改变,长溪镇的日子平淡无奇,我们便找寻共同可得的快乐。
似乎美丽的东西总是以碎裂告终,在我还在阴雨连绵的日子里修补旧花瓶的时候,镇上便已经传来了关于你的噩耗。在得到消息的时候,我也不知我究竟是何模样,是失态还是一派平和?当我回到家的时候,穿过的衣角又将刚补完一半的瓷瓶撂到了地上,碎成一地狼藉。
也许的确是当时的日子太过闲适恣意,一下便又碎成了幻影。我自那以后便怀有期待,不断等着哪天可以等到你风尘仆仆地出现,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抱怨,打破之前所得知的噩耗,不过一场误会而已。
但是连梦中好像都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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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颓废着似乎也无法将日子过下去,我索性辞了当时的工作,将以前父亲时候的店面拾掇出来,重操旧业开起了书画店。
虽然没有原先手头那样充裕但是养活自己总还是绰绰有余的,在人际交往上似乎也找回了一些以前的感觉,有部分联系却又不太过紧密,是适合日常生活的距离。
我始终怀有期待,但日子总是过得平淡如水,有太多时光可以供我去消磨休憩了。我日复一日的整理着宣纸与各种毛笔,间或着碾着传统工艺的用各种矿物制成的颜料,浓重鲜明,时间仿佛也被敷上了颜色一般。
长溪镇的往来人流不多,总还是熟识的人每日从店前经过,乐意的便打个招呼,疲乏的便只是点头示意或者匆匆而过,连游客与外人也是极少碰见的。
时间好像终于在一个春末夏初的日子有了转折,即使我等的人仍没有回来。
长溪镇上的消息总是传的很快,我只是同往日一样在店里做着自己的事也知道有新邻居搬来了,其实我并不喜欢交际,只是没想到遇到的如此之快。
春末夏初的下午太阳晒得青石板路直发烫,下午的生意也比较少,我索性躲进里间享个清闲,如果有人要买东西自然会有人叫我的。
我在里屋画了会画便被暖风烘得几乎要睡着,我有些迟疑要不要挂上歇业的木牌干脆睡会休息一下。这时我才注意到外面似乎有人还在挑选东西,我撩开帘子走了出去,才瞥见对方抱着一大堆东西只能用一只手有些艰难的挑着画材,不禁有些发笑。
但不知为何,我那时便有一种感觉,或许她可以改变一下我现在的慵懒生活。最后她挑了一些比较基础的东西带回去,我便又送了她一些简单的小东西做添头。
她最后抱着大堆的东西出去的有点狼狈,有一些细密的汗珠也顺着脖颈线条没入领口,我看着她逐渐走远,身影都被阳光拉长又柔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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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最终也证明了我当时的预感的确没有错,在相处之下我逐渐发现对方对美术的独特见解,我们自那面之后也慢慢熟识起来。
她似乎对我园中的设计多有兴趣,每次来都有掩不住的雀跃在眼底,我和恋人曾经的设计能够被他人认可的确是让我十分荣幸的事,毕竟在此之前几乎没有人在翻新后来过这里,更没有同我们有相同兴趣与美术交流的人来到这里。
虽然经过了几年的等待,我已经比原来释然了许多,无论是否还能等到恋人回来已经是一个即使我不去思考,似乎也显而易见的事情了,但是在惊动了旧日回忆之后往日的经历似乎就像是开了闸的水一样不断涌现和四溢,只剩下了不真切的实感。
此后的一年里,我同她逐渐成为了知己,对方十分善解人意也算得上热心,日子在平缓中不断揭过。偶尔我也能察觉对方的心绪希望可以继续成为更亲密的关系,但是我却因为无法忘却旧日恋人而无法接受,对方到底是聪颖,点到即止,我们照例以适宜自己的方式相处。
这一年里的效率似是提高了不少,我看着积累成几摞的画纸和为来得及收拾的画碟有些高兴又有点怅然若失。
但是真正的转折总是留在最后的。
在山石之后有一间小室是我同知己从未提及的地方,我在恋人失踪后便将一些共同的东西搬进了其中,一方面为了更好保存,另一方面也不至于让我总是时常想起。我将其锁好后便几乎没有再进去过了。
年节前的时候风雨有点大,将门上本摇摇欲坠的锁给破坏了,我到镇上去重新买了新的锁来换上。到门口时发现只有石桌上有对方所带来的东西,便猜想到对方已经偶然看到了小室里的东西了。
我心下叹气,只自己推开嘎吱作响的小门,这几年到底还是过的太过悠闲,看着里面的东西我才惊觉我已经荒废了那些东西太久,无论是画技还是曾经不知是否有过的一点关于设计的闪光。我一点点翻看,逐一摸过来,又归回原处,等我再次走出来,已是一片夜色。
我躺在床上有些失眠,连夜收拾了一些东西,想要赴一场也许没有结果的寻找,我仍在等待,却也不再甘于仅仅等待。
我又花了一些时日将一切安排好,才同我仅仅相识一年的知己告别,我将钥匙托付给她,移交的一瞬间才觉得是卸下了一身重担。我所需要担负的也只剩下了手中的行李而已,我同她没有什么累赘的话要说,只有默契包围着我们。
我最后一次同她告别,转身离开,将这几年的虚耗也仅仅停留在长溪镇而已,从石板路到柏油地面,没有回头,不知和我当时见她初次离开的时候是不是有几分相似。
有人终止期待,有人始终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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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另一视角的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