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自己的信仰死在无疾而终的回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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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美国那次,”朴灿烈斟酌着开口,“是想向我父母出柜的。”
边伯贤不意外,他想过以后,他也知道朴灿烈会走在前面。他总在前面等他,替他探一条艰难的路。但他没想到朴灿烈会选择那一天。
选择在那一天交付自己的余生。
边伯贤后来就经常想,那你呢,边伯贤。
你丢弃自己的爱人于境外之地整七年,你让自己的信仰死在无疾而终的回家路。
你放弃你的爱情。
边伯贤始终没有说话。早点铺里的风扇摇头转着,风很小,总还是觉得热。但是边伯贤一阵阵发寒。他不敢想象朴灿烈会怎么回忆消失的七年。他怕那是一段枯燥无望的日子,他怕那是一截带着血带着泪的时光。他知道那有多痛。
他就是这么过来的。
朴灿烈撩了一把额发,继续说:“事情发展的挺快的,我回来的路上出了点儿意外。”
边伯贤直盯着他的唇瓣。他等着他说出下面的话。
“昏迷了几年。”
边伯贤觉得这种剧情放任何一个人身上都够他笑半年。
但这就是他们的一段人生。
打了折扣的一段人生。
“我出了场车祸,有点儿严重。醒过来之后发现腿不怎么好使了,就那什么,”朴灿烈笑了一下,边伯贤总觉得他在假装,假装轻松。“又复健了几年。”
边伯贤想,狗血程度又上升了一个台阶。
可是他哭的像狗。
怎么办呢,这是他的爱人。他消失了好久的爱人。他没告诉自己的年岁到底还塞进了多少艰难?堵的他痛不痛啊?
“事情就是这样。”朴灿烈抿了抿嘴唇,他省略掉很多细节。他怕边伯贤难过。
所以那些孤单绝望的日子就说给自己听吧。
我把心里的悲切都装在缀满花的宝石匣里面尽数捧给你,我只要你看到我的爱。
我绝不要你为我的伤疤难过。
我绝不要你难过。
“朴灿烈,”边伯贤大口呼气,缓慢眨了几下眼,“你想杀掉我吗?”
你想用你隐忍的语句狠狠扼死我吗?
就算你不说,我也可以窥探到百分之九十九的真相。你和我一样,你我一样的。
我们共享一个灵魂。
“我的七年,”边伯贤仰起头,盯着油烟染黑染黄的天花板,“过得特别不好。特别不好,真的。你可能觉得我不会知道,因为你什么都没告诉我。但是你信不信,其实我知道。你总是忘记,我们一模一样。朴灿烈,你总是忘记。因为我们一样,所以你也一定难过,难过的要命。”
“但是我怎么也没想到,”边伯贤说的很慢,他拼命放稳声音,“你比我痛多了。朴灿烈你比我痛多了啊。你为什么不在一见面的时候就狠狠打我一拳,或者干脆就告诉我你走了以后找到了真爱放弃了我。你舍不得,你舍不得让我难过,也舍不得放弃我。朴灿烈,你怎么这么自私啊?”
边伯贤真想抽自己,矫情的要死。
边伯贤,你怎么这么自私。
你怎么还在责怪你温柔的爱人?
啊,对不起,我又忘记了。 你责怪的人,从来都是和对方一模一样的自己。
边伯贤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激情剧作家,瞬间想出许多空旷悲惨的句子形容自己和朴灿烈。这又怎么样呢?
他是一个空有思想的哑巴,他什么都不说出口。
边伯贤此生最恨矫情的人。
他觉得自己最矫情。
“对不起,”朴灿烈心疼,他真不知道说什么,“真的。”
“行了,可以。”边伯贤刷一下直起身,站起来,“不说了,我该上班儿了。”
他急着想逃。
但他没带钱。
边伯贤意识到这件事的的时候,正站在老板面前。尴尬得要命。
好在朴灿烈帮他解了围。
边伯贤吸了两下鼻子,他现在觉得自己的脑子比十万个冷笑话大电影里面那座巨大的魔方转的还艰难。真烦。烦死了。其实接下来该怎么办边伯贤一点头绪都没有。朴灿烈从一开始就出现的莫名其妙,他的目的边伯贤早就了然于心。他要他们在一起。
边伯贤一点都不怀疑。
可他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决定。他要怎么接受这样荒诞的剧情?他要怎么才能忘记那些伤痛,或者说怎么接受这些过去的回忆,充满希望地向前呢?他全然没有头绪。
两个人从店里走出去,没人说话。边伯贤知道,他们的爱已从没消失过。可他害怕反复的变数,他不敢轻易承诺一个曾经夭折过的未来。
我卑微怯懦,勇气早就倾覆殆尽。力量之源从一开始就是虚无缥缈的,怎么办呢?
怎么办,朴灿烈?
你还想要这样的我吗?
“边伯贤,伯贤,”朴灿烈停下来,叫住他,边伯贤觉得他很认真。他好像总是那么认真,他从不儿戏。“你别害怕。”
边伯贤没有开口,他知道朴灿烈在说什么。他让自己别害怕。
“你知道的,”朴灿烈垂下眼睛,继续说,“我永远不要你忧惧,你要开开心心。可是我得和你在一起,我不够强大,我没有十足的把握阻挡任何让你担忧畏惧的东西,但是伯贤,你别害怕啊。”
“我会和你站在一起的。”
朴灿烈抬起眼,看着他。
就算过去很久,朴灿烈还是愿意给他最厚重的安全感。他一直想要的,渴求的安全感。边伯贤总是会想,他其实从来不是一个习惯依赖的人。任何一个人冲到他面前告诉他“你想要的就是归宿感,是一种安全感”,他都会觉得那个人在放罗圈儿屁。但是朴灿烈不同。
他用他的行动让边伯贤了解自己。
了解他天生缺失的归属感。
“你知道,我从来也没有什么表达能力可言,”朴灿烈拿手在空中绕了几圈,好像在说什么难以形容的事情,“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能和我爸妈他们有点关系吧。”
边伯贤和他沿着路走起来,他们好像都没人打算骑车回去。香樟树的气味很好闻,边伯贤以前以为这是花香,拉着朴灿烈在街上找了好久。他们一直沿着香樟树的阴影走完了整条街,最后才知道那是香樟树的气味。
一整个夏天的气味。
他们沿着树的阴影向前走,像那天一样。这一次他们没有找什么东西,他们慢慢走着。
“我小时候在家里见得最多的人就是家里的阿姨,她对我很好,我以为那是我妈来着。”朴灿烈又说着,边伯贤突然觉得很多事情都变了。以前都是他一直说话。
“我没怎么说过我爸妈,但你应该能看出来。”
“嗯。”边伯贤应了一声。
知道的,我们一样的。
“对,”朴灿烈点点头,继续解释,“他们就,挺那什么的。总是很忙,我小时候都不怎么看到他们,天南海北到处飞。小时候不懂事,还管家里的阿姨叫妈。”
“后来我妈听到了,把她给辞了。”朴灿烈笑了一声,好像在说什么好笑的事情,“不知道是因为心里不舒服还是什么。”
朴灿烈高高的,走在边伯贤旁边,挡住了很多斑驳的光斑。
可是边伯贤总把他看成那个小小的孩子。
孤独的,一个人的小孩子。
边伯贤难过极了,他要哭出来了。
他想着自己,他还有爷爷奶奶。他起码一直有一个家。
可朴灿烈呢?
他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吧。
我总当你是一把伞,我习惯了你的保护。你为我挡风遮雨,可我从没在意过。
我从没在意过你生锈的伞骨。
边伯贤呼出一口气,平复心情,开口道:“朴灿烈,我和你在一起很安稳。你懂吧,就是那种安全感。我以为你从来就是冷静强大。你可以遇事不惊,你能够和光同尘。”
我以为我们的相像都是巧合。
毕竟我们看起来那么不同。
“对不起啊,”边伯贤还是忍不住,声音抖的不行。他觉得呼吸有点困难,胸口闷得慌。他甚至觉得自己不大声哭出来就要憋死了。
可是明明该难过的哭出来的,是朴灿烈啊。
对不起啊。对不起总是望着你单薄坚定的背影,对不起忘记抚慰你柔软的血肉,对不起我们近乎相同的脆弱灵魂。
我从来都不该只是享受你的保护。我们该相互保护的。不,不对。该是我来保护你的,我来给你爱,给你我全部的真心,给你我这一整个人。我该为你活,为你封存我们最最珍贵的灵魂。
可我们如此相像,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吧?你想回到我的过去,抚平我的疤痕,补偿我的失望。你想给我完整的人生,你要弥补我的友情、亲情、爱情。
你做我的挚友,做我的父亲,做我的爱人。
你是另一个我。
你就是我。所以你也渴望爱,渴望保护。
“唉,”朴灿烈无奈摸了摸边伯贤的头发,他知道善良的小朋友肯定难过得不得了,“没事啊。”
他接着说:“我回去之后第一时间告诉他们我和你的事情。他们知道了之后觉得我很离谱。真的,我觉得他们才奇怪。”
“嘿,你说他们为什么还会失望呢?因为自己的孩子第一次告诉他们真实的想法?还是仅仅因为他们不喜欢我的这种想法?”朴灿烈又笑了。
“以前也是的啊,我让他们多陪陪我,他们会说我不懂事。”朴灿烈抿着嘴,想了一会儿,“现在还是没变。好像只要我说出真实的想法,他们就会失望,就会不满意。”
“他们好累啊。那么容易失望。”
“他们又让我失望了多少次呢?”
边伯贤一直没出声,他一直安静地眨眼。极度的悲,从来无声。
“这件事情根本不可能谈拢,我只是去告诉他们。我没想过气他们还是什么,我没抱期望。我只想说明自己的立场,看着他们的表情我就知道我的行程该结束了。”
“第二天回程去机场的路上就出了事。”朴灿烈结束了叙述。
边伯贤低着头向前走。他只能不停向前走。他想了好多。他又什么都没想2出来。
他们就沿着路走。
边伯贤心疼,心疼死了。他还是不想问那几年朴灿烈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太煎熬了。
你大爷啊,朴灿烈。自己一个人多难过啊。我们干嘛要把自己的岁月浪费在这里。
他们走到火锅店门口,边伯贤站在门旁边。他看着朴灿烈,开口说:“嘿,你别追我了。”
朴灿烈一瞬间愣住了。
他甚至想好了接下来要说的话,死缠烂打也绝对不能退缩。
“听好了,朴灿烈。”边伯贤清清有些发干的嗓子,“从今天开始。”
“我重新开始追你。”
不是索取式的“你一定要和我在一起”,而是给予样的“你来拥有全部的我”。不是你和我在一起,是我们在一起。
“直到你我都同意重新交往。”边伯贤认真看着他。
朴灿烈明白他的意思了。
边伯贤要把他欠他的爱全部补回来。双方都同意的约定就等于边伯贤单方面同意。直到边伯贤同意那一天,他给予足够爱意的那一天。
他想要弥补他。
“好。”
边伯贤听到朴灿烈说。
好,你来扮演我的守护者。你扮演现在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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