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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的时候两个人分别回了家,走之前文毓还说,一定不会跟自己的父母硬来,拥抱着彼此,然后笑着说明年见。
可是年后初八邱云维正式开始上班了,却失去了文毓的消息,电话不接,发消息也不回。文毓上班比他要晚几天,他一直等到正月十五,文毓该回来上班了,但是仍然没有文毓的消息。
邱云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他立刻请了假往文毓父母住的地方去了。
去的路上,邱云维一直在跟文毓打电话。直到进了小区,文毓才终于接了电话。
邱云维一边开车进小区,一边跟他打电话。
“小毓,你家住哪一栋?”
文毓听了他的话有一瞬间没发应过来,随即邱云维听到一阵桌椅碰撞的声音,“在G3栋,你从2号门进来第一栋小高层就是。”
文毓的声音欣喜而急切。
“好,你别激动,我看到了。”
两个人语气都尽量平静了,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平静语气下汹涌着的情绪。
邱云维把车停在文毓家楼下,正好是文毓窗子对着的那个地方。
文毓开着窗从上往下看他,邱云维爬到自己车顶上坐着拿着手机从下往上望他。
两个人有那么一两分钟没有说话,彼此听着电话里或有或无的呼吸声,却无端端地生出一种心安,有那么多那么多个夜晚,两个人也是这样伴着彼此的呼吸声入睡的。
听着这个声音,两个人才有在一起的感觉。
“我很想你。”邱云维说。
“我也是…”文毓又往外探了一些,“我们有…18天没有见面了吧,而且这几天都没能联系上你。过年之后,我准备回去上班,但我爸不让,他希望我三月初就出国…今天手机还是我好不容易搞到手的。”
“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我爸…身体不太好了,他实在是希望我在他走之前能接手…”
“小毓,我都没有关系,我可以等你,我觉得…我们还有以后还有很多年,但是…你可以多陪陪你爸爸,不用顾虑我。”
文毓把手机拿远了一些,让邱云维没有听见他哽咽的声音。
等他稍稍平息一些,又把手机拿着贴紧了自己的耳朵,“对不起,云维,我没有办法…”
“没有关系的,只要我们都活着…小毓,你别再往外探了,掉下来了怎么办?”
“掉下来一了百了才好…”文毓这句话说得嘴比脑子快,无意识间抱怨了一句。
“文毓!”
邱云维的声音激荡着空气传上来,这个晚上文毓头一次听见手机以外传出来的邱云维的声音。
这是他这一辈子头一次这样害怕,害怕到几乎要发抖,他顿时想起当时文毓那个朋友说,文毓就是从自己房间的窗户那里跳下来的,在此之前他在窗台坐了很久,最后只留了一滩地上的血。
邱云维闭上眼睛,感觉眼前满是血光,他颤抖着说:“小毓,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这样想…”
文毓没想到邱云维反应会这样大,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明不是很认真的语气。但是他还是在电话那边乖乖说了声好。
这一晚上两个人都没有睡,邱云维在楼下坐了一宿,文毓也在窗边,一直站着。
两个人一直在说话,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邱云维却一直在内心纠结,到底要不要提“梦”里的事情。
一直到后半夜,邱云维说:“小毓,你要不先去国外试试看…”
文毓说:“好。”
两个人说着那样违心的话,明明不想分开,但是还是不得不分开。
即使答应了邱云维,文毓还是止不住地想。
为什么自己和邱云维两个人好好的相爱着,却要说出“我们分开吧”这种话。如果相爱的人不在一起,那谁和谁应该在一起呢,他想不明白。
他其实也很想问邱云维愿不愿意带自己走,虽然在这个科技发达的年代,两个人想要私奔想要跑,听起来是一件很荒谬的事情。两个人走了之后呢?他不得不去考虑以后,他无法再纵容自己只顾虑当下。
或许邱云维也是这样想过呢?也许他也在内心里悄悄地否决了这一项。
临走的那天他从家里收拾了行李出发,父亲重新递了他一个手机,崭新的电话号码,那一刻他就知道,父母虽然没有提,但是毕竟是自己的父母,太了解自己了。为什么着急要走,好像也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他的父母希望他和他的爱人彻底断了联系。
文毓突然后悔了那一天答应了邱云维,他可以勉强忍受分别,但是他绝对不可以忍受从此断了联系。
一路上他总是尝试着去联系邱云维,但通通都阻止了。
文毓一直到登机也没有看到想看到的人。邱云维此刻在干什么呢?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从此以后的很久很久,他都不能立刻知道邱云维在干什么了。
直到文毓走了几天之后,邱云维坚持不懈地找各种人打探,才得知了文毓已经出国的消息。
他想出国了也好,让文毓的父亲最后几年时光能少操点心,邱云维和文毓还有很多很多年,但是他父亲不一样了,说不定文毓服了一个软,慢慢地,他父母就接受了两个人呢。可是心里有个声音问他:“如果文毓再也不回来了呢?”
邱云维有一瞬间想,不回来…就不回来吧,都有上一辈子的事了,只要文毓活着就很好了。但是他立刻摇了摇头,把这个想法摇了出去。
邱云维就这样一直在等待着,他尝试给文毓打电话,但永远显示是空号,他总是没有办法联系到文毓,可是他也从来没有收到文毓的消息。
这样的日子过了大概有三年,最后邱云维和文毓在大学同学的聚会上重逢了。
文毓和从前很不一样了,大概是接手了公司做了生意的缘故,没有以前看着那么乖巧无害了,两个人看见彼此都很惊讶。潦草地吃完这一餐,邱云维在散场时叫住文毓。
“小毓…你…什么时候回的国,怎么没有跟我说?”
“今天才回的,在机场碰见了班长,他说晚上有同学聚会,要我一定来。”
“这样…”然后邱云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两个人分开了很久,从彼此生活里缺失了,他该怎样挑起话题,说什么,问什么,千言万语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旁边有家咖啡厅,进去坐坐吗?”
邱云维跟着去了,他头一次觉得很平静,曾经在他一次次尝试与文毓联系无果后,幻想过两个人重逢时的样子,现在的情况和他想的有些不一样,文毓太平静了,连带着他也平静了下来。
“在国外我给你打过电话,但是没有一次接通,也尝试给你写过信…但是从来没有回信…”
邱云维刚想张口,文毓又接着说到:“我其实也知道…这不是你所想的,我知道如果你看到我了我的信,一定会立刻回信的…但是,我每日只能靠着这么一点点自我安慰,去支撑我熬过一次次的失望,好像有些勉强。后来我才后知后觉地知道,我爸是铁了心不让我们两个联系。”
文毓看着他:“我想起你跟我说的,只要我们两个都活着,都有耐心一点,总归是会走到一起的,对吗。”
“是…”
“那你现在还这样觉得吗?”
邱云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难开这个口,拇指在食指第二个指节搓了又搓,他意识到文毓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已经和之前的文毓不一样了。
“你回答不了…我也回答不了…”文毓说,“破镜重圆好像只是个美好中的故事而已。两片镜子再怎么严丝合缝,终究也有裂缝,因为距离是它们跨越不了的。云维…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也很放不下你,但是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感觉不是重逢的欣喜,而是感到陌生,虽然你和之前长得是一模一样,但是…你也不能否认,我们两个都变了很多。”
文毓想把这种情感理解为近乡情怯,或许等他彻底消化好了一切之后,等两个人消除了三年的距离之后,会发现其实彼此还是原来的那两个人。
邱云维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说:“小毓,你还记不记得我很早之前说的那个梦,就是…梦到我们两个人的很久以后。”
文毓想了想,脑海中依稀有这样的印象:“你的那个梦里,我们也是现在这样吗?”
“或许比这个还要糟糕…在我看来是…那个梦有点过于真实了,所以…我一直心有余悸。对我来说,只要你好好的,就可以了。”
文毓听他这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没有因此更加迷惑,反倒理解了为什么邱云维在自己这里能一直做到让步,一直跟自己说,只要两个人活着就好了。
可是两个人活着又怎样呢,活不成自己想要的样子,最终也只能称之为活着。
因为邱云维的一句句话,文毓在国外的这几年,步步退让,自己的父母几乎就要把自己的下半生安排完了,两个人是都还好好的,但是好像却不能再走到一起了。
邱云维曾经以为只有足够相爱就可以,可是现实需要的远不止于此。三年前他们也很相爱,但是还是无计可施,现在面对着两个人之间总是存在着的隔阂,却不能用一句还爱着去填补。
怎么无论如何自己和文毓的缘分就是差那么一些,到头来无论怎么走都逃不过情深缘浅呢。
文毓说:“给我些时间吧,云维…”
这次轮到邱云维说:“好…”
邱云维仍然住在那个地方,他和文毓一起租的房子里,不知不觉他都已经“重生”了五年。
他恍然间想起那个“梦”里,文毓也是在两个人二十五岁的时候,彻底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怎么无论如何,事情总会往不好的结局发展呢?
地上的酒瓶散了一地,邱云维烂醉如泥,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第二天他醒过来却发现自己睡在医院的床上,他刚刚动了动手指,就看见自己的父母,母亲眼睛都哭肿了,父亲在一旁心中亦是五味杂陈,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按了呼叫铃。
邱云维想着,难不成自己喝多了,还喝进医院了?那父母又是什么时候赶到这来的,难道他们坐了一夜的车吗?
他刚想张口,自己喉咙嘴唇干涩,只能发出一些嘶哑的音节。
母亲立刻拿着沾湿的面前替他润唇,没几下眼泪又下来了:“做什么想不开呢…你这让爸爸妈妈多难过啊。”
强烈的不安感袭来,他感受到未知,自己现在所处的情景和自己曾经历的对不上号…
但好像也不是…完全对不上…
“妈…我这是…”
母亲听了则直接捂嘴哭了,看向一边的父亲,没想到父亲也落了泪。
不对不对,这哪里都不对,他只是喝了很多酒,为什么父母会觉得自己想不开呢…
“好孩子,以后别在寻短见了,你妈也一把年纪了,她受不了的…”
“爸…”邱云维意识到自己苦苦维持的假象就要破灭了,或许真的就像他所想的那样…
他是因为吞了大量的药物才在医院的,父母才说他想不开要寻短见。
邱云维那一刹那见觉得心死也不过如此。早该清醒过来的,这世界上哪会有重生这样的事呢。
只是为什么别人黄粱一梦做的是美梦,到自己这里却是梦里生离,梦醒死别。
那么多条路却没有一条路是让文毓和邱云维走在一起。
仿佛拥有无数个平行时空,可是每一个的最后都收束在了邱云维和文毓彻底分开的那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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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镜为什么不能重圆?因为分子间距离太大,没有分子间作用力了。(但这个写在正文里或许会成为化学版咯噔文学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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