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余算命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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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熊其实是我所在地downtown的一家餐厅,被我化用进文里。我室友健身的那段时间吃个什么都要备注热量,本肥宅即刻退避)
“今天去哪?”
波鲁那雷夫颠了颠背上的登山包,把外套兜帽从包底下扯了出来。与他并排的阿布德尔打开了谷歌地图,输入目的地的同时回答道:“黑熊餐厅。”
“噢哟,那里我去过,周内的时候人都很多。”波鲁那雷夫侧过身,给人行道上追逐打闹的两个小孩让出了路,“现在是周末,等会儿不快点过去人会爆满吧?”
周末下午总是那么惬意舒适,尤其是刚放晴的下午。早上的雨水给这座城市里里外外清洗了一遍,那时的湿气、凉意在大街小巷中久久不散,即使阳光从云层中投下来也没法将其蒸得干干净净。路上还有水洼,其中没蒸发的水浸润了铺就人行道的地砖,行人踩过水洼后留的鞋印一遍又一遍地盖上即将晒干的道路。
波鲁那雷夫低头检查自己的裤脚有没有沾到什么污水,差点没跟上阿布德尔的步伐。他两手揣兜赶上阿布德尔,埋怨道:“走快一点和奥林匹克竞走项目还是有点区别的吧。”
深色皮肤的男人没理波鲁那雷夫,阳光照得他手机屏什么都看不清:“我靠,新城区的路都这么 弯弯绕。波鲁那雷夫你记得怎么走吗?”
“不记得。”
“算了,我继续看导航吧。”阿布德尔放弃向波鲁那雷夫寻求帮助,找这个青年还不如直接谷歌一下来的靠谱。
连他们自己都忘了究竟从何时开始“一起出门吃饭”变成了他们与每一周告别的例行仪式。几个月来阿布德尔都是周末最后一个离开的,或者说,都是陪波鲁那雷夫到关门的,因此“反正就我们两个人,要不一起去吃个饭吧”诸如此类的客套话也在几个月中演变成直白的“今天去哪”。
万幸的是两人在餐厅生意的高峰期前及时赶到目的地,阿布德尔登记后挑了个靠窗的桌位,入座后迅速放下了手中的帆布包,右手一握一松地活动。方才提着包走得太久,他的手掌前段被勒出一大块印子,摸上去凉得吓人。
波鲁那雷夫则是卸下登山包,慢悠悠地脱下外套挂在椅背上:“手麻了?”
“是啊。”阿布德尔从侍者手里接过两本菜单,一本推到波鲁那雷夫面前,“估计以后得学你背个登山包出门。”
待波鲁那雷夫甫一坐下,对面的阿布德尔突然把自己的手机也推了过来,屏幕上显示着计算器的界面。
“波鲁那雷夫,这次点餐计算卡路里的时候别念出声。”阿布德尔语重心长道,“用计算器,我今天想吃油炸食品。”
青年愣了一秒,憋着笑问阿布德尔:“以前吃饭你听我计算热量时该不会被我带得什么都不敢点了吧。”
可怜阿布德尔忍了这么久,如今才说出事实,天知道他因为波鲁那雷夫每次点单时碎碎念卡路里总量错过了多少美味。
“怪不得我看你以前点菜时一脸暴躁哈哈哈哈哈哈!”波鲁那雷夫被阿布德尔一本正经点头的模样逗笑了,眼角甚至笑出了眼泪,“终于破案了!”
好笑个屁。阿布德尔拿回手机,一边哀悼着自己逝去不再的垃圾食品,一边翻开了菜单:每道菜名旁边都赫然印着大大的数字。
瞎子都能看出来指代的是卡路里。
阿布德尔脸一黑,好嘛,老天爷都跟他过不去。
对面波鲁那雷夫还不清楚什么状况,只能看见阿布德尔的脸黑了又黑,皱紧的眉头能夹死苍蝇。他不明所以地翻开菜单第一页,看见热量数字便了然了。
“这次我可什么都没说,要我帮你遮住热量吗?”
“不必了。”阿布德尔几乎是一个词一个词蹦豆儿似的吐出来,抬手招呼来服务员,准备点菜。今天没有人或物能阻挡他点油炸食品的意志,没有。
波鲁那雷夫托腮看了会菜单,垂直于头顶的头发在他歪头时依旧纹丝不动。他伸手在阿布德尔正在看的那一页点了点:“不知道你喜不喜欢鱼,这个胡桃脆皮鳟鱼味道还蛮不错。”
阿布德尔顺着波鲁那雷夫的手指方向无法控制地看向热量数字的位置,波鲁那雷夫一反手盖住了它:“uh-uh,想吃什么就点,别管它。”
平常比任何人都在意热量摄入和饮食平衡的健康青年波鲁那雷夫此时如同变了个人一样,似乎要给阿布德尔一点心理安慰,他以身作则,一连串地点了薯条馅饼三文鱼。语毕托腮望着阿布德尔,等着对方点菜。
“你还真给面子。”阿布德尔从善如流地听取了波鲁那雷夫的建议,照着对方说的点了份鳟鱼。
侍者给两人各倒了一杯冰水,欠身收走了菜单。波鲁那雷夫端起水杯,喝口冰水润润喉:“你是埃及人对吧。”
“那不然,难道你觉得我长得像俄罗斯人?我记得我认识你没多久就自报家门了。”阿布德尔有点不太懂波鲁那雷夫在明知故问个什么劲儿。
“像,当然像。一看就是能跳最昂扬的哥萨克舞,能喝最烈的伏特加的那种俄罗斯人。”波鲁那雷夫顺着阿布德尔的话继续他的玩笑,接着他收回笑容,端坐在桌前道,“不过玩笑就此打住。我现在很认真地问你:你在埃及时有没有学过什么咒语之类的东西?”
9012年了还真有人相信咒语玄学之类的鬼东西。这是阿布德尔脑中浮现的第一句话。他没直接回答,而是举了个例子拿波鲁那雷夫开涮:“你可以随便找一个中国人问他小时候有没有学过功夫,拿他的答案当参考挺好的。”
“嗯……其实……”
“别跟我说你真的问过。”阿布德尔一时无言,他忘了波鲁那雷夫真有可能干过这事。
青年耿直地点点头,破碎的心形耳坠跟着他的脑袋一块晃悠。
“那个中国人说什么?”
“他说学过。”
卧槽。阿布德尔的脸色有点难看,原来刻板印象就是这么来的。
“所以有没有学过,再打太极我就当你学过了。”波鲁那雷夫两手手背托起下巴,仿佛审讯般叫阿布德尔回答出个一二三。
“没有,完全没有。”阿布德尔立即否认,波鲁那雷夫闻言眯起眼,教他继续招供,“很早以前学了什么塔罗牌占卜但那完全是——”
“太好了!”波鲁那雷夫一拍桌子,截断了阿布德尔后半句话,他正想继续说什么时侍者端着一盒薯条放到两人中间。
什么太好了?今天的波鲁那雷夫有点兴奋过度,过度得不正常,阿布德尔上一次见他如此兴奋还是很久以前等着撩妹子那会儿。
青年抽出一根薯条叼嘴里,丰润的双唇抿住脆皮,边吃边说:“以前无聊翻你主页翻到了几年前的动态,你那会儿好像是说自己给谁用塔罗牌占卜占得挺好的。我就想约你来长长见识。”
阿布德尔跟着捏了根薯条,刚炸出来的薯条有点烫手,脆皮上的油染得他满指腹都是油光:“你知道还来问?这和我国籍完全没什么关系吧。如果你想占卜也行,我今天没带牌,所以能不能以后再说?”
“没事我带了。”
这家伙完全是有备而来。阿布德尔还想找点借口,波鲁那雷夫弯腰翻包的动作却告诉他:多少借口也没用。
只有十几年前的日本jk才会喜欢的东西波鲁那雷夫也感兴趣,这人心里住了个jk吗?阿布德尔叹气,从波鲁那雷夫手中接过一叠牌。他捏住纸巾蹭掉手上的油,快速点了一遍牌数,是78张没错。
“你要现在占还是吃完饭占?”事实上阿布德尔两个都不想,不管什么时候占都是羞耻play。他从没在公共场合给人占卜过,一是嫌太吵,二是最不想在别人的目光中占卜。
“现在吧,现在人多,上菜还得一段时间。”波鲁那雷夫看了一眼门口,外面的人已经开始排队了,“不过你先别急着开始。”
“怎么了?”阿布德尔看着高个青年站起身,挡住了他一半视野,走到他的背后。
波鲁那雷夫的声音出现在他头顶:“介意我摘掉你的皮筋吗?”
“摘掉也没关系,你想干什么?”
阿布德尔只感觉自己脑后马尾一松,皮筋已然被波鲁那雷夫的爪子扒拉下来。他听见背后的人小声念叨:“其实我个人认为如果是占卜师的话满头都是小揪揪的发型比较适合你,可手边没有那么多皮筋……”
“……所以我给你脑袋上扎了个大揪揪。不过你放心,我扎头发的手艺可是被我妹妹认证过的。”
脸皮薄的社畜只觉得这应该是他到法国以来最丢人的一天,他无心去数这段时间落地窗旁路过了多少人,也不想理会别的食客瞥过来的目光。他只想赶紧完事收拾东西回家,催眠自己忘记这个下午发生的一切。
阿布德尔身后的青年哈哈大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右手食指指尖蹭了蹭鼻尖,忍住笑意回到座位上。他本想说马尾辫盘起来后的阿布德尔看起来还挺精神,阿布德尔的脸色却表示:如果他敢说出口,他可能会把阿布德尔激成神经。
“您好,胡桃脆皮鳟鱼。”
侍者微笑着将餐点放在桌上,转身离开了。波鲁那雷夫将餐盘拉到一边,给阿布德尔的占卜腾出位置。
接受现实的阿布德尔从牌堆中挑出大阿卡那牌,数好22张后随意洗了两下:“不清楚是我走运还是怎么的,我之前占卜出来的结果似乎都八九不离十,不知这次如何。你现在想占什么?”
“让我想想……”
“比如你妹妹啊,以后能赚多少钱啊,之类的。”
“这些还是算了,我很了解我妹。至于以后赚多少钱,太虚。”波鲁那雷夫一手托腮,又捏了根薯条,“整个实在点的,占我剑鱼比赛的结果吧。”
阿布德尔放下牌,瞟了波鲁那雷夫一眼:“你确定?万一占出来结果不好呢?到比赛那天你就直接弃权?”
“那我就不信,让你重新占一次。”
“哪有这种道理,”阿布德尔笑着摇头,将主牌和副牌混在一起,顺时针摊开洗牌,“只占一次,占出来什么就是什么。”
阿布德尔慢慢聚拢牌堆,依旧以顺时针的方向将塔罗牌拢作一块,恢复成一叠牌的模样横向放在桌上。
“从牌堆顶上分别抽三张牌给我,”阿布德尔指示道,“我会从左到右把你抽出来的牌排成一行。”
波鲁那雷夫照做,一张两张三张,都交给了阿布德尔。他以为阿布德尔摆好牌阵后会立即翻开牌解释牌面,此刻却只有沉默。他抬头看了眼阿布德尔,发现对方正看着他的脸。
“你嘴上有薯条屑。”
“小事就不用提了嘛。”
波鲁那雷夫抽走一张餐巾纸擦掉嘴上的碎屑后,阿布德尔才翻开第一张牌。
月亮,正位。
早已不怎么碰塔罗牌的业余占卜师回想了下牌义,开口解释道:“月亮的光照着通往未知的小路,龙虾爬出池塘,一狗一狼因为恐惧而吠叫。在这条路上你会感到不安,迷惑,只有你自己能面对前进时心生的恐惧。”
波鲁那雷夫正想问这什么意思,阿布德尔赶在他开口前翻开了下一张牌:是逆位宝剑三。
“三把剑以对称的方式一齐插入了心脏,悲伤本身就是它的牌义。要尝试接受并消化自己已有的悲伤,接受身边人的关怀。”
接着他翻开最后一张牌:倒吊人,逆位。
阿布德尔看着倒吊人的牌面思索牌义,猛地发现这人翘起来的头发和波鲁那雷夫的头发挺像的,不过没波鲁那雷夫爱护得那么好。
“我想想,这个有点记不太清。”阿布德尔一手搓着下巴,“逆位倒吊人代表辛苦的一段日子要过去了,应该叫瓶颈期。牺牲过后的回报会更加丰硕。”
言罢他收起牌归回牌堆中,把自己的那份快凉了一半的鳟鱼拉到面前:“满意了没?这次本大师不收你钱。”
“讲得云里雾里的,”波鲁那雷夫嗤笑一声,视线却没离开塔罗牌堆,“我知道你怎么算出来八九不离十了,讲这么模糊,瞎猫总会逮住死耗子。”
“仅供参考而已,反正牌义都还行,挺正面的。”阿布德尔叉起一块土豆,“还有没有要占的?有的话等我吃完。”
青年思索片刻,道:“说实话我还没想好接下来占卜什么。我先去趟卫生间,回来再告诉你。”
眼见着青年的背影消失在餐厅拐角后,阿布德尔推开盘子,不顾盘中的鳟鱼不再冒热气,他重新拿起了那叠塔罗牌。他简单洗了洗手里的牌,整理好牌堆后匆忙抽出六张牌在桌上摆成两行。
他翻开第一张牌:
圣杯六,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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