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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天宇是个道士。住虚陵山脚下。虚陵山高且寒冷。他不知自己何年何月来此，也不知何年何月可以离开。他天天挑水打柴，吃饱肚子就坐在屋外发呆，无聊至极的时候就去招惹那些小动物，时间一久他的破草屋附近什么也不来了。

他左眼角长着一颗艳丽的泪痣，修炼了不知多少年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公子哥模样，实在不像个正经道士。因此寻常道士都有的坐骑他没有，赶路只能靠走。谢道士使尽浑身解数也阻止不了那些动物们看到他就四散而逃。

“小宝快走，这种人以后见到要跑知道不知道！不是正经人的。”

谢天宇听得直翻白眼。

所以他遇到那只伤了腿的老虎时就兴奋得不太正常。可能是因为这是第一只见了他不跑的动物。没见过世面的谢道士先是围着那皮毛靓丽的大虫转了一圈，又伸出罪恶的双手薅了一把毛。那只凶兽似乎已经耗尽了力气，也没有要挠他的意思，疲倦地抬起头看了这二兮兮的道士一眼，就转过去不理他了。

它身下渗出血来，看来是受了重伤。谢天宇费劲巴拉地施了个法术，那老虎太大了装不进金缕袋里，他就只装一半，抱着个老虎脑袋往家走，累得直喘粗气。场面一度非常灵性，幸好这里常年冷清，否则肯定要吓晕几个人。

谢天宇在自家院子里给老虎铺了一层软干草。又用挑来的溪水清洗过老虎的伤口，敷上草药。大概是有点疼，老虎的眼睛半睁半闭着，眼神不大凶狠。谢天宇胆子包天，试探性地问：“虎哥，相遇即有缘，你给我当坐骑呗？”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老虎头，看它眼神不像抗拒。也不管这位到底点没点头，喜极而泣，喜冲冲穿上结实的草鞋，下山去打了两壶酒回来庆祝。

遇到这只老虎还是黄昏，此时已经暮色四沉。山风在院门外呼啸，谢天宇在昏暗中醉得得面色酡红，脑子如泥浆。

那老虎借着夜色，半睁半闭着眼，望着靠在石桌上摇摇欲坠的道士。

他叹息一声，站起身来，化作人形，扶起那个软绵绵的人。小道士沾了他胸口，就得寸进尺，把脑袋往他脖子里埋，像只娇气黏人的狐狸。

李承勇在昏沉的夜色里望着这个人泛红的脖颈。想起白天他给自己看伤腿时说的话， “你这腿，敷草药能不能好？我怕从外头请来郎中，还没用药就被你吓死了。我看你身上颇有灵性，你能不能变小一点？就……变作猫那样？”

昔年雨天的记忆翻涌而来。他确实也曾经是个小猫的模样。只可惜成了精的动物，一觉就是上百年。遇到谢天宇以后，山中松叶扑簌簌落了几回，李承勇从冬眠里惊醒，那个搂着“小奶猫”的小孩还是长成了面前这样诱人的青年。

谢天宇长大了，不再像小时候一样调皮，轻易往深山里走。李承勇在连绵的灌木和高大的树后望着他小小的身形，兽类嗅觉灵敏，他知道这只崽崽已经长大了，到了要成熟的时刻，就像果子的味道从青涩变成甜蜜，人类的味道也从柔软的稚嫩鲜香变成了别的什么东西。

李承勇望着小道士近在咫尺的脖颈，嗅到了一点点奇异的香气。他不知道那是酒和汗液夹杂在一起的味道。

谢天宇醒来时正值黄昏。窗外的夕阳落在他身上，他皱着眉头坐起身，觉得浑身粘腻。往窗外望去，那只被他单方面收服的老虎懒散地趴在草堆上，眼神若有似无地扫过来。

谢天宇回望过去，还没睡醒，笑得傻兮兮。

李承勇本是虚陵山头唯一一只老虎，集天地精华而成，名副其实的山中之王。他从诞生那日起就统领山林，没做过谁的手下败将。后来他的劫难到了，三十六道天雷，次次劈在意想不到的时刻，滚落山崖，灵力丧净。变作一只血淋淋的小猫。

谢天宇当年还是个皮猴儿，小小一个躲在山崖下等雨停。生了火和他一起烤，把他抱进怀里梳理被血污粘粘到一起的毛发。

那双手当时还很小，一捧一捧的接雨水，轻轻地抹到“小猫”身上擦洗。动作轻柔，人类的手掌温热，像是对待什么珍宝。

天劫后他沉睡十数年，醒来时就发觉自己的地头上住进了小道士。

小道士眉眼盈盈，泪痣如坠，天天在山林里往返挑水打柴。李承勇敛去气息跟在他身后，一众动物全跑了。小道士十几年都没找到坐骑，气得脸颊涨红，李承勇变出一身血污，趴回了那个遇到他的地方。人间太寂寞了，时间又过得太快，人总是来来往往，数十年也如一瞬。

他想守在小道士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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