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80年的一个夏夜，他看见神灵仿佛鸽子降下，落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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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汤姆·里德尔的梦里就会出现一个年轻男人：一张消瘦的面孔，乌黑的头发和一对翠绿的眼睛，戴着一副圆框眼镜。他从不对汤姆说话，有时候穿着羊毛衫，静静地坐在炉火旁边看书；有时候穿着长袍，手里举着一根长长的木棍。

汤姆觉得很怪异，谁会天天举着一根木棍挥来挥去？

今天，他又被科尔夫人罚了，他明明什么也没做！他根本没把艾米·本森和丹尼斯·毕肖普怎么样，倒是这两个人整天叫他怪胎，还拿石头砸他。他没有朋友，因为他和孤儿院里的其他孩子都不一样。

汤姆被关在一间暗无天日的房间里，科尔夫人要他向上帝忏悔，并且罚了他劳动。汤姆仿佛灵魂出窍般机械地扫着地，擦着书架上满是灰尘的《马太福音》。时间在这间黑暗的小屋子里停止走动，汤姆不知道自己待了多久，可能几天几夜，可能才过去了几个钟头，期间没有人给他送过水和吃的。他又累又困，房间里只有一张冰冷的桌椅，他慢慢坐下，打开福音书，企图从中找到真的能让他悔过的词句。

“我什么错也没有……”汤姆想，“错的都是那个该死的老妖婆。”

他的头垂到了桌面上，脸颊贴着书页睡着了。

“天忽然为他开了，他就看见神的灵，仿佛鸽子降下，落在他身上。”在他微微凹陷的双颊下，是这样一段文字。

汤姆又一次梦见那个男人，这次，他开口说话了。

“你好，汤姆，”男人弯着眼睛，笑得温和，“我是哈利，哈利·波特。”男人身后耀眼的阳光让久处黑暗中的汤姆眯起了眼睛。

他沉默地望着梦境中的男人，露出很警觉的表情。男人的目光放松，微笑着向他伸出手：“汤姆，和你一样，我也是一名巫师。”

汤姆突然睁大了眼睛，狠狠地盯着男人，声音凶狠响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说实话！”

自称哈利·波特的男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我们是巫师，会施魔法，拥有一些普通人没有的能力……”

“魔法？”汤姆打断他，脸上毫无表情地问，但他的目光快速地轮番扫视着男人的两只绿眼睛，似乎想看出他在撒谎。

“魔法。”哈利轻声重复道。“汤姆，我想你应该发现你的与众不同了。”

梦里，汤姆的双腿在颤抖，他垂下脑袋，盯着自己的两只手，像在祈祷一样。他的面孔一下子变了，透出一种欣喜的狂热。

“我早就知道我与众不同。”他对着自己颤抖的双手说，“我早就知道我很特别。”他显得很亢奋，“我不用手碰就能让东西动起来。我不用训练就能让动物听我的吩咐。谁惹我生气，我就能让谁倒霉。我只要愿意就能让他们受伤。”

“对，你的想法没有错。”哈利目光专注地看着汤姆，“你是一个巫师。”

“你说你也是个巫师？”

“是的。”

“证明给我看。”汤姆立刻说道，语气和刚才那句“说实话”一样盛气凌人。

哈利沉静地站着，轻轻一挥魔杖，一只头上有角的牡鹿从魔杖尖钻了出来，它浑身泛着淡淡的荧光，美丽得不似实体。

“这是什么？”汤姆轻声询问，目光紧紧跟随着牡鹿消失的方向。

“守护神。”哈利心平气和地说，“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守护神，我们用它来驱散摄魂怪，或者作为身份标记的符号。”

汤姆看着自己的手，喃喃说：“我也可以学会吗？”

哈利点点头：“你也可以，每个英国小巫师将来都要到霍格沃茨去上学。”

“霍格沃茨？”

“一所魔法学校，”哈利说，“你将在那里学习魔法。”

汤姆怀疑地看着他：“那我怎么到那里去呢？我是说——霍格沃茨——”

哈利脱掉了外套，搭在椅背上，他坐在一张可以容纳很多人坐下的长桌旁边，像是他家里的客厅。

“邓布利多教授会来这儿找你，他会告诉你怎么去霍格沃茨的。”

汤姆·里德尔张口想问更多问题，比如在哪儿可以买到他手中那根神奇的木棍，却看见男人消失在他的梦境中，他的梦又重新变成以往那种乏善可陈的大片空白。

和梦中那个男人说的一样，过了一个星期，果然有个自称邓布利多教授的男人来孤儿院找他。男人留着赤褐色的长头发和长胡子，身上穿着一件考究的紫红色天鹅绒西服，他说他在霍格沃茨学校里工作，邀请汤姆到他们那儿去念书。

汤姆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他心里满怀期待，说不定在那里可以遇见梦里的男人——哈利·波特。

他拒绝了邓布利多的陪伴，独自去对角巷买课本和清单上列出的必需用品，他如饥似渴地汲取那些魔法书中的知识，用新买回来的魔杖试验它们，他发现自己聪明极了，一些魔咒不用两遍就能被他轻松掌握。

汤姆一整个暑假几乎都是这么度过的，但他再也没梦见那个奇怪的男人，直到八月三十一日晚上。

他披着薄薄的毛毯，僵硬地躺在狭窄的铁床上，月光洒下冷冷的光辉，他睁着眼睛，像黑夜中的宝石一样闪闪发光。他激动得无法入眠，明天就要乘上霍格沃茨特快去上学，汤姆期待着与孤儿院完全不同的全新生活。他受够了和这些蠢得不可救药的麻瓜（他在书上看到的新词，用来形容那些不会魔法的人）一起生活。

天将破晓的时候汤姆才睡着，窗外的天空泛起鸽子肚般的白色，不一会儿，天光大亮，渐渐变成混着金色的霞光。

哈利·波特又一次出现在他梦里，男人刚洗漱完毕，浑身透着一股清新好闻的浴液味道，他挽起袖子，倚在床头，轻松地问道：“汤姆，明天就要去霍格沃茨了，你想进哪个学院？”

暑假里，汤姆读过《霍格沃茨，一段校史》，他想也不想地回答：“斯莱特林。”他认为萨拉查·斯莱特林是四巨头中最伟大的那一个，汤姆喜欢他招收学生的理念，斯莱特林只要那些野心、精明、重视荣誉、审时度势的学生。

哈利望着他，若有所思地说：“我觉得你最好去格兰芬多，那是霍格沃茨最棒的学院，你会在那里交到忠诚的朋友。”

汤姆冷冷地说：“谢谢，但我有自己的判断。”

哈利·波特丝毫不气恼，对他微微一笑：“汤姆，我就是从格兰芬多学院毕业的，我在那里交到了两个最要好的朋友。去斯莱特林可能只有一些趋炎附势之辈，你不是纯血统出身，他们会看不起你。”

“纯血统？”汤姆将这三个字咬得很重，“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的父母有一方不是巫师。”哈利平静地说。

梦里，汤姆快步走到床前，倏地俯下身盯着哈利的眼睛：“你知道他们的消息？我父亲是巫师吗？他们告诉我他也叫汤姆·里德尔。”

“我知道。”哈利温和地说，“但其实会魔法的人是你母亲，梅洛普·冈特。”

那个晚上哈利把他的身世告诉他，汤姆倚在他膝头，认真地听着，哈利的手‎‌‍‌‎插‌‎‍进‌‍‎他蓬松的发间，轻轻捋着他黑玉似的乌发。原来他那懦弱无能的巫师母亲用迷情剂欺骗麻瓜男人跟她私奔，生下了他，而他肮脏龌龊的麻瓜父亲在她怀孕后抛弃了他们。梅洛普·冈特难产而死，汤姆却认为她也抛弃了他。

哈利语重心长地劝说：“汤姆，不要责怪她，出生在冈特家，又爱上了一个麻瓜，她已经比任何人都更有勇气了。”他轻轻搂住男孩的肩膀，“你没有父母，也没有朋友，以后我来陪着你。只要你想见我，就来梦里喊一遍我的名字，无论何时我都会出现。”

可惜最甜美的睡眠也抵不上醒来的时刻，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而梦里温柔的男人像抓不住的幻象。汤姆独自一人前去国王十字车站，来到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登上那趟载着他去往霍格沃茨的列车。

他如愿以偿被分进斯莱特林学院。分院仪式和迎新晚宴结束后，他回到宿舍睡觉，心里竟有些惴惴不安，他没有按照哈利指的路，去格兰芬多学院，哈利一定会不高兴。

今天的梦里，哈利仍然坐在他家华贵冷清的长桌旁边，窗外下着凄厉的暴风雨，发出鬼魂般的呜咽，雨水顺着玻璃窗流淌。哈利转过身看着他，并没有露出不悦的神色，他只是叹了口气，说：“终究敌不过命运的安排……而你天生属于斯莱特林，汤姆。”

“为什么？”风雨吹倒路边的树木，汤姆望着这幅凄惨的景象，问道。

“你是萨拉查·斯莱特林的后裔。”哈利说，他像循循善诱的智者，眼中闪烁着坚毅的光，“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汤姆，你可以用这个身份和其他斯莱特林交朋友，他们不会再看不起你。但是，请答应我——你不能用它来笼络人心，打着斯莱特林后裔的旗号在霍格沃茨里搞小团体。”

“——尤其是排挤麻瓜出身的学生。”汤姆觉得哈利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很犀利，就像出鞘的宝剑。

“我才来霍格沃茨第一天呢！”汤姆不满地嘟囔，“晚宴上，没有一个斯莱特林和我握手。”

哈利忽然轻轻地笑了，他站起身，拉上窗帘，隔绝窗外的雨声：“如果你去格兰芬多，就不会有这种情况。”他以一种打趣的口吻说，朝汤姆眨眨眼睛，“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去找邓布利多教授说分院帽出错了，不顾你的意见，把你分进了斯莱特林。”

汤姆又惊讶又生气地望着他：“你在说什么？我是自愿进入斯莱特林的。”他在“自愿”二字上加重音，他恼怒地抽搐了一下，“即使这些斯莱特林对我很不友好，但我相信将来他们会有所改观的。”

他骄傲地扬起脸：“等着瞧吧，哈利·波特，我们的选择谁优谁劣，日后自然见分晓。”

汤姆投入了霍格沃茨紧张的学习生活中，很久都没再做梦，哈利·波特也没再出现在他梦里。像在和那个男人较劲似的，汤姆憋着一口气，没有主动呼唤过他。

再次见到哈利时，他已经上完一学期的课了。汤姆十分惊喜：“你来了！”

他跑到哈利身边坐下，像对家长炫耀新玩具似的，激动地说：“期末考试我考了第一名，是全年级成绩最好的学生。”

哈利目光柔和似水，摸了摸他的脑袋：“干得好，汤姆。”

男孩得意地说：“那些斯莱特林……他们现在对我又敬又怕，没人再敢看不起我……”他扬起精致的脸蛋，讨赏似的凑到哈利身边，“你输了，哈利·波特。”

男人今天有点心不在焉，面容难掩倦色，汤姆看出他的嘴唇有些苍白：“你怎么了？”

“没什么。”哈利勉强对他挤出一个疲惫的笑容，“今天太累了。”

后来一段漫长的日子里，哈利几乎每天夜里都会出现在他梦中，他们有时候并不说话，只是各做各的事，时光在深夜安静流淌；有时候哈利会握住他的手，教他施守护神咒。

作为一个天才，汤姆在这个咒语上栽了无数次跟头。

哈利问他：“你没有快乐的回忆吗？”

汤姆冲他摇了摇头。

他的人生像图书馆里泛着霉味的书一样无趣，前十一年在冰冷阴暗的孤儿院度过，科尔夫人是个虔诚的基督徒，要他们每天睡前做祷告，来到霍格沃茨以后，他必须迅速在斯莱特林站稳脚跟，每天思虑重重，只有成功学会一个高深的咒语时，他才会产生类似快乐的感觉。

非要说的话，他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在梦里。

他和哈利每天晚上相见，能够卸下白天对教授和同学的伪装，不必维持彬彬有礼的微笑，在哈利面前，他可以尽情地做自己。有时候汤姆觉得哈利就像坐在祷告室里的神父，隔着帘子垂听他的烦恼和呼求，他会给出中肯的建议，却像神一样怜悯而淡漠，从不插手。

对汤姆来说，这已经足够。

他孤单了太久，他对爱渴求了太久，尽管哈利对他的爱和爱一棵野草或一束鲜花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贪婪地恳求哈利每天晚上出现在他梦里的时间更长一点，却惊惶地看着哈利的身体逐渐变得越来越虚弱，越来越透明。在他心灵深处最阴冷的地方，哈利总是给他带来一丝温暖，自从他发现哈利停留的时间越久，给身体造成的伤害越大，他便不敢苛求哈利陪他的时间再长一点，而是催促哈利尽快从梦里离开。

终于，在一个晚上，哈利向他告别：“我该走了，汤姆。”

汤姆伸出手抓住哈利透明的胳臂，却径直穿了过去，他瞪着眼睛，眼睁睁地看哈利的身体支离破碎，像一簇簇星星点点的银白色磷火。

“你要去哪里？”他大声喊道。

哈利的声音虚无缥缈，从遥远的天空传来，他说：“去再活一次，看看这次的人生会不会不同。”

哈利消失后，汤姆仍会梦见他，只是梦里的哈利永远不会开口说话，像提线木偶般没有灵魂。他意识到哈利可能是个强大的巫师，传说有一种梦魔会趁人睡梦方酣的时候潜入梦境，夜间以魔法来蛊惑他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汤姆逐渐从青涩变得成熟，他长高了许多，头发也稍微留长了一些，五官更英俊了。他在霍格沃茨过着千篇一律的生活，每天上课、吃饭、睡觉、练习魔法，睡前心里空落落的，无比期待能够再梦见哈利。

寂静的夜晚，他的‍‍情‍‎‌‌‎欲‍‎‌‎纷纷扬扬，像壁炉里燃烧的焰火。他梦见哈利光滑的身体，仿佛某种美丽的、永恒的艺术，他们亲热地接吻，交换口腔的液体，他们对食一颗草莓，鲜红的汁液顺着哈利的脖颈流下，消失在若隐若现的胯间。他的吻像雨点般落在哈利身上，哈利胸前淡粉色的‍‎‌‎乳‎‍头‌‎‌‍比草莓还吸引他，他不停地吮/吸，啜饮甘甜的草莓汁液，和他做一些春天在樱桃树上做的事情。

汤姆·里德尔忽然意识到这是他的梦。

而不是哈利擅自闯进他梦里。

三年后，他从霍格沃茨毕业，抛弃旧名字，开始自称“伏地魔”，身边有一群朋党跟随，他视他们为仆人，称呼他们“食死徒”。他在魔法界实施暴力统治，却始终保留一丝良知和理智，不滥杀麻瓜和麻瓜出身的巫师，因为梦里的那个男人会生气。

1980年，他听到一个预言，令他欣喜若狂。

“拥有征服黑魔头能量的人出生了……出生于第七个月月末……黑魔头标记他为其劲敌，但是他拥有黑魔头所不了解的能量……一个必须死在另一个手上，两个人不能都活着，只有一个生存下来……那个拥有征服黑魔头能量的人将于第七个月结束时出生……”

黑魔王来到戈德里克山谷，找到詹姆和莉莉·波特即将出生的儿子哈利·波特，亲自抚养他长大。他就像哈利的第二个父亲或者家人，当然，还有另一种更亲密的关系，他们是爱人。

没有巫师伤亡，在伏地魔统治期间，巫师界蒸蒸日上，一片和平。

哈利·波特在父母和伏地魔的宠爱下进入霍格沃茨，毕业后立即和比他年长许多的爱人结了婚。

没人知道詹姆和莉莉·波特的儿子哈利·波特曾经出现在他梦里，甚至哈利自己也不知道：他是伏地魔整个少年时代的热望。

那些如梦似幻的夜晚是他与外界隔绝的栖身之所，他们在梦中拥有且仅有彼此，哈利消失后，他孤寂了许多年。

终于，在1980年的一个夏夜，他看见神灵仿佛鸽子降下，落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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