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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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司?您怎么到这来了?”
“我收到你受伤的消息,便赶来了。”
“我已经没事了,还麻烦圣司走一趟。”
邃无端想不通,墨倾池早就回了文诣经纬,没想到会接到自己的传讯,只是他虽然意外,却也没有多问。他们说话间命夫子从屋里出来,见到墨倾池细细一打量,墨倾池也颔首致意。邃无端见状,将墨倾池让进院内,让他先稍坐,自己打了水就回来。
邃无端一走,墨倾池的神情顿时变得严肃而恭谨,而对方也对着他微微一点头。
“尊驾,请。”
邃无端回来的时候,墨倾池在桌边坐着饮茶,粗瓷碗,老叶茶,他饮得像是上好的龙井碧螺。
“圣司,您刚刚动过真气,发生什么事了?”
“无事,见这里朴素,打了些野味回来。”
墨倾池用眼神示意地面上散落的鸟雀,邃无端虽有疑惑,但命夫子也闭着眼没有接话的意思,他乖乖拾了那些鸟,跃跃欲试。
“我去厨房做给你们吃。”
“无端住手!”
邃无端恋恋不舍地将鸟雀交给墨倾池,命夫子发出一声轻笑,邃无端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抱歉,我忘了自己……”
“算啦,还是我这把老骨头自己动手。”
三人围着院里升起的篝火,一顿饭吃得颇为沉默,油脂滴到火中发出一声响,邃无端的眼神亮亮的,盯着墨倾池手中的松枝。
“无端。”
“圣司?”
“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
邃无端点点头,说知道了,墨倾池看了他一会,叹了口气。
“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惹圣司生气?”
“别理他,年轻人心思这样重,你不要学。”
“尊驾,圣司是好人。”
“你看谁不是好人?”
“无端,尊驾说的对,你这样很好,不要变。”
“圣司?”邃无端有些不安。“你们怎么了,突然这样……”
“没事,快吃吧。”
深夜时他打发邃无端去休息,自己坐在院子里发呆,过了许久站起身向亭内行礼,对方摆摆手让他坐下,墨倾池望着月色,神情愈发地凝重。
“无端这些日子,劳您照顾。”
“无端是好孩子,老颠看他顺眼,倒是你,真的只是来探望吗?”
“有些事,他不知道比较好。”
“案子已经结了,还有什么事与他有关。”
墨倾池轻轻叹了口气,将玉离经告知他的事转述了一遍。
且说那日邃无端传讯回儒门,带回圣剑回儒门述职,不知为何心中总觉莫名悲痛,他将经过详细叙述一遍,在说起那名剑者的形貌时,君奉天险些碰倒了茶杯。
“尊驾?”
“无妨,你继续说。”
之后君奉天未表露出任何异常,等邃无端说到他将人杀死后,君奉天脸色极为僵硬,沉声问道:“你说她最后恢复了意识?”
“应是如此,只是那时收招不及,邃无端杀死人证,请尊驾降罪。”
“你先下去吧。”
“是,尊驾。”
邃无端一走,玉离经就立刻握住了君奉天的手,他的掌心全是冷汗,神情有些压抑。
“亚父?”
“走吧,去看看那名罪者。”
罪者的尸首被一并带回,如今就停放在议事厅后殿,只有少数几个高层知晓事情的全部真相,玉离经也还没来得及去看上一看。
君奉天站在盖着白布的尸首前,似乎在犹豫,玉离经不明就里,抬手掀开了盖布。
“……是她。”
君奉天闭了闭眼,从玉离经手中接过白布,重新替她盖上。
“人死灯灭,葬了吧。”
“亚父认识她?”
“一位故人。”他语气并不大好,玉离经听出他压抑的情绪,便不再追问,吩咐属下将尸体归葬。
邃无端回去后心神不宁,心口像是压了块巨石,玉离经宽慰几句,要他好好休息,等事情了结,佛道两教重新选来守护者,再一并举行仪式。
邃无端对这些并不在意,父母的冤屈已经洗清,对他而言心中再无负担,按理说他应当欢喜,却不知为何总是闷闷不乐。
玉离经让他不要多想,陪着他在后山走走散心,邃无端低着头心不在焉,玉离经见状只得叹息。
“年轻人,唉声叹气,什么样子。”
“……颠老?”
“剑儒尊驾。”
“我在第三道都听到你们叹气,少年人,案子结了,你怎么比之前看起来还不快活?”
“您是剑儒尊驾,晚辈先前失礼了。”
“就是不耐烦你们这样,你我有缘,不如随我到西山住一段时日。”
邃无端还在犹豫,玉离经已经把他一把推到身前。
“多谢尊驾,无端就麻烦您了。”
本以为此事了结,没想到从君奉天那里得知的消息,让他半晌没能回过神。
圣剑罪者的身份已经确定,正是邃渊的发妻,邃无端的生母,席断虹。
当年邃渊昏迷,圣剑失踪,席断虹同样不知所踪,百口莫辩的邃渊选择了以死明志,席断虹的下落这些年来未曾有人探知。却不想是被控制了心神,成为了对方的兵器,并造下无数杀戮。
玉离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却险些呛到,他回过神来,神色有些扭曲。
“这未免太……”
亲自弑母这样的人伦惨剧,竟然发生在邃无端身上,玉离经揉了揉额头,做下了决定。
这件事,绝不能让邃无端知情。
正巧墨倾池那里问起玉离经事情如何,玉离经便将实情告知,问他是否有空,去开解邃无端。
“无端虽然暂时不知情,但母子连心,他心思郁结,早晚有一日会发觉,还是早作打算为好。”
墨倾池顿觉头疼,却也应了下来。
此时他见邃无端过得不错,命夫子很看中他,也关心他,以邃无端的天赋,被剑儒选中并不算意外,邃无端多了一个人照顾,他也放了心。
“尊驾对我很好,圣司你不用担心。”
“我知道,看你过得不错,剑术大有长进,或许我已经打不过你了。”
“圣司怎么这样说,圣司教导我许多年,无端怎么会向圣司动手。”
“好孩子。”
墨倾池摸了摸他的头,轻声说道。邃无端却愣在原地,双眼发红,随后一手捂住胸口,露出无措的神情。
“无端?”
“圣司,我这里……”他的声音有些困惑。“很疼。”
他的眼中满是茫然,隐约含着一点泪意,墨倾池微微别过头,安抚着将他揽在肩头。
“没事了,相信我,没事的。”
君奉天心情不好,玉离经也高兴不起来,明明一切结束是件该庆祝的事,因着这桩意外,知情人都噤声不谈,不知情的也识趣地不去探问。毕竟当初冤死得是君奉天的徒弟,如今事情了解,难免触动伤心事,对于君奉天的沉默,并没有人觉得意外。
御钧衡将案件卷宗整理之后,去寻疏道谴加盖印玺,之后玉离经再盖印,这件事就算彻底结束,封卷入档。疏道谴却迟迟不肯签,御钧衡没有办法,他并没有参与这件事,疏道谴问起来,他也一概不知。副主事好像突然就意识到自己的职责所在,带着卷宗亲自找玉离经商议去了。
御钧衡跟在后面进了主殿,疏道谴不知为何,非要玉离经验看圣剑是否有异,玉离经也顺了他的意。几根发丝绕上了手指,玉离经一时兴起,向剑刃上一划,吹毫立断。
“好了,验过了,如假包换。”
“多谢主事。”
疏道谴痛快地盖了印,玉离经加盖了自己的印玺令鉴,让御钧衡带着卷宗归档。
事情终于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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