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养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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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云嘎偷偷的养了一只猫。
猫是他在宠物寄养店看到的,中分八字脸,吊梢眼,从自己的笼子里爬出去,爬到一只狗的笼子里耀武扬威。狗很温顺,是个金毛或者是拉布拉多,他分不太清楚,嘴角垮着,不叫也不动,低着头看那只小猫。
他难得地笑了,站在店外的玻璃墙看了好久,最后踏进了门。
一分钱没花,店主还倒贴了半包猫粮一个购物袋,阿云嘎就这么把猫接回了家。他按照网上的经验指南,买了猫窝猫玩具猫爬架,虽然到最后没什么用。
给猫起了名字之后,这只猫就注定是个黑户。
他叫它大龙。
猫和人之间有说不出的相似,懒洋洋的总也睡不醒,阿云嘎练歌的时候倒是挺精神,从来不睡猫窝,从回来的第一天就在阿云嘎的枕头上安了家。
有阿云嘎还要什么玩具,有阿云嘎还要什么爬架。
猫很依赖他,但是猫不说。
猫是一种很灵性又自我的生物,他们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满足欢愉,只有在心情好的时候才肯施舍给人类一点偷窥的缝隙。人们从缝隙中窥见五光十色,猫的生命辉煌盛大。
阿云嘎在进门的时候喊他,大龙,大龙,猫从不知名的角落里钻出来,不靠近也不远离,骄矜地坐在那里,等着阿云嘎对他俯首称臣。
阿云嘎从柜子里拿猫粮和罐头,絮絮地说今天又碰到了谁做了什么事,摸着猫柔顺的皮毛,笑出三声音阶。
“大龙,你想不想我呀。”
猫埋头苦吃,不予理会,阿云嘎自得其乐。
有时候阿云嘎会对着猫发呆,猫也看着他,半睁着眼睛,也许在放空也许在思考,人类永远不会懂猫在想什么。
他拍拍腿,猫站起来伸一个很长的懒腰,阿云嘎继续拍着大腿,猫踱着步子走过来,很是挑拣地踩了踩他的腿,然后纡尊降贵地坐在他的腿上。人类幸福的要变成一杯奶盖,猫咂咂嘴,尾巴卷上他的手臂。
猫占山为王,阿云嘎的腿被征用,他小心地打视频电话,语气中的波浪号都多了一个,和他有商演友谊的男人嫌弃地撇撇嘴,用大提琴一样的嗓音调侃他,恋爱了?
阿云嘎急忙否认,笑的怪不好意思,说我怕吵醒大龙。
挂断视屏之后阿云嘎觉得有点不对,又想不起来哪里不对,他的腿上压着猫,血液循环不好了,腿麻了,脑子也不好了。
但是猫睡的很沉很香,耳朵乖巧地趴下去,阿云嘎不用碰他,也能感受到猫的呼吸。猫的呼吸是烫的,轻的,鼻尖是潮湿的,猫信任他,爱他。
阿云嘎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猫的主人,他不喜欢这种有从属关系的界定,猫多晚都等他回来,他担心猫冷不冷饿不饿,猫是他的家人,他也是猫的家人。
我每天还能见到人类,还有交流,猫没有。
阿云嘎这样想着,他觉得猫也需要交流,他买了牵引绳,带着猫去散步。小区里安安静静的,阿云嘎牵着丧着脸的猫,猫在叫,语气不太好,阿云嘎觉得猫在骂他。
“唉,你怎么也说脏话呢。”
阿云嘎把猫带回家,用毛巾擦干净肉垫,猫伸出了爪尖,被阿云嘎一把抓住捞到腿上拿出了剪刀。
猫丧权辱国,泄愤地撕咬阿云嘎的枕头,阿云嘎有两个枕头,一个自己睡,一个给猫睡。猫越来越大了,不能再分享同一个。猫爬架很沾灰,太久没用了,阿云嘎想不起来家里还有这样一个东西,今天猫重新启用了爬架,然后灰色的爪印都踩在阿云嘎的床单上。
猫只踩阿云嘎那一半的床单,也只咬阿云嘎那只枕头。
阿云嘎开罐头哄猫,猫决定跟他和好,阿云嘎松一口气,换新的床单和枕套。他躺在床上看剧本,猫踩着他的肚子回到自己的领地,猫露出肚皮,但是阿云嘎没看到,猫翻了个身,给了阿云嘎一巴掌。
阿云嘎茫然地看向他的猫,他的猫若无其事地团起来,睡着了。
“大龙。”他揉着猫的耳朵,把脸埋到猫柔软的皮毛中去,用力地吸上一口,他觉得满足安逸,深夜催生出的思念和惆怅被填满,他抱着猫,猫抱着他。
阿云嘎有思念的人,猫没有,猫只有阿云嘎。阿云嘎在思念的时候会抚摸他的脊背叫他的名字,猫不需要名字,猫就是猫,名字是人类的。
阿云嘎经常外出,猫就被送回当初的店里寄养,这家店其实不是最近的,也不是最好的,但阿云嘎觉得那是猫的家乡。他离开家乡很多年,会梦到草原,猫也离开家乡,他会梦到那只狗吗?
思念和梦境都是属于人类的情感,猫无拘无束,猫属于星空。
有时候阿云嘎会接到让他喜上眉梢的电话,语气里的软糯再多几分,甜的有些超标。
“几点到呀,不接你,一起吃饭好不好呀。”得到否定的回答他会垂下嘴角,用更柔软的声音说:“那我去看你演出吧。”
猫看着他,阿云嘎有些心虚,嘿嘿笑两声把猫举起来转圈,猫奋力挣扎,阿云嘎把脸埋进猫肚子。
“大龙来北京啦。”
猫撇着嘴角,肉垫踩在他优越的鼻梁上,阿云嘎哼着歌打开冰箱,煮了两块鸡胸肉,一块给猫,一块给自己。
“大龙啊。”阿云嘎看着猫吃的狼吞虎咽,摸着它的背语重心长地说:“你也老大不小啦。”
他轻轻地叹口气。
“是时候,再找一个爸爸啦。”
猫不理会他的疯言疯语,阿云嘎呼噜几把他的背毛,直到猫呲牙才闷闷地笑起来。他摸着猫的下巴,哼唱着猫听不懂的语言。
阿云嘎仔仔细细地把衣服清理了一遍,确认一根毛都没有残留后愉快地出了门,剧很好看,人更好看。
风光漂亮的男主演出了剧院就眯起他的大眼睛,耗电模式结束,待机的郑云龙被阿云嘎带去吃饭,吃饱了才勉强恢复一点体力,问阿云嘎今天觉得怎么样。
“特别好。”
郑云龙撇撇嘴,他敲敲烟盒,一支烟自发地冒出头被他咬住。郑云龙呼出一口烟雾,终于舍得睁开漂亮的眼睛看一看面前的人。
“和声还有点问题,走台也有几个地方不对,幸好都是老搭档能接住。我跟你说打架那段水洒在舞台上了,我后面踩到要不是反应快就真成事故了。”
郑云龙很得意地笑起来,舞台是多变的,永远不可能完美,而就是这样的不可复制的独特造就了舞台的魅力。阿云嘎也跟着笑,那些他都看到了,他并不认为那是瑕疵,舞台和生活一样,充满了复杂的意外,优秀的演员会让这份不完美成为不可复制的经典。
聊起音乐剧和舞台,郑云龙就像吸了猫薄荷,整个人从里到外透出光来,阿云嘎把他送回酒店,叮嘱他记得加衣和吃饭。
大猫不耐烦地挥挥爪子,咕噜着你怎么这么爱操心。
郑云龙要走了,阿云嘎肉眼可见的低落下去,他撸着猫,轻声叹气。
“大龙,你是不是也想他啦?”
猫不予理会,人类总是不可理喻,思念时候的人类更加没有逻辑。猫总是包容的,他听阿云嘎说很多话唱很多歌,他从来不评价,猫不需要评价。
阿云嘎得寸进尺,他除了埋肚皮,还要搓肉垫,把指甲搓出来再收回去,猫的肉垫是粉色的,踩在他的脸上。阿云嘎笑的很满足,他凑上去亲猫的头顶,猫缩成一团。
唉,这个人疯了。
阿云嘎一年大概要疯上四五次,猫看着他神采飞扬到落寞叹气,猫在阿云嘎面前坐下,审视着他的人类。阿云嘎在外面有别的猫了,猫下了定论,很是不屑,他的衣服上还沾着对方的味道,天啊,天啊,肩膀上还有一根毛发。
是个黑猫。
阿云嘎每天出门用滚刷刷一遍衣服,然后挂到衣柜里合上门,猫征用了他的卧室,他再也不能把脱下来的衣服丢到空出来的那半张床上。
唉,反正也不会有人睡。
阿云嘎一边撸猫一边打电话,他倚在床头,十分放松地半躺着。猫在玩一只袜子,阿云嘎很难得的犯懒没有立刻洗的袜子,被猫当做线团甩来甩去。阿云嘎轻轻叹气,一手捂着话筒,低声喝止。
“大龙,袜子我等一下就洗。”
事实证明手依旧可以传导声音,听筒里传来一声贝斯一般的感叹。
“家里有人?”
“是我的猫。”
“不说了,见面聊。”
阿云嘎刚谈定一个综艺,他不是很挑活儿,难得有一个机会又能养家又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为什么不答应呢。
猫被送去寄养,一去就是三个月,衣锦还乡,如果再久一点,阿云嘎回来也许能赶上新成员诞生。他以为的挥泪告别没有发生,猫熟门熟路的爬进笼子,隔壁还是一只狗,这个他认识,是个泰迪。
“他们不会打架吧,要不还是换一间,大龙,你可别再钻出去了。”
猫身轻如燕,猫身形矫健,猫从笼子的缝隙里流淌出去在地面重聚,耀武扬威肆无忌惮,搞七捻三脾气还挺坏。
店主说当初把他送出去,没想到最后还是隔三差五回来打砸抢。
阿云嘎依依不舍,像一个即将远行的老父亲。
内蒙老父亲的人设坚持了三期彻底崩塌,阿云嘎和郑云龙握手言和,他们窝在一起吐槽导演组的剧本狗血又跑偏,阿云嘎在镜头里嘬着腮模仿龙骑士。
阿云嘎在大猫的滋润下迅速回春,颜值和心态都重回了十八岁,年轻人坦坦荡荡,藏不住难过也藏不住快乐,藏在心里的喜欢也从眼睛里泄露出来。
不管是龙骑士还是猫骑士,郑云龙还是那个睡不醒的郑云龙,阿云嘎一手搂着他的肩一手拿着手机背歌词。他的合作对象推门进来,阿云嘎比个噤声的手势,想让郑云龙靠着沙发睡,他一动,郑云龙就醒了,还是靠着他,半睁着眼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疑问。
“大龙,你睡吧。”
阿云嘎揉一揉他的后颈,郑云龙就闭上了眼睛,阿云嘎站起来,活动发麻的手臂。王晰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出门问了他一句话。
“他就是大龙?”
“对呀。”
阿云嘎眨着真诚的眼睛,王晰愈发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没看出来还挺会玩。他对阿云嘎的评价迅速地改了一改,竟然是这么闷骚的人。
王晰与阿云嘎对视,郑云龙打着哈欠从休息室出来,他耷拉着脑袋眯着眼睛,阿云嘎问他你不睡啦,郑云龙懒洋洋地把驼背伸展开,舔了舔嘴唇说回去睡。
于是阿云嘎说你睡吧我晚上去找你,郑云龙含糊地嗯一声拖着脚步走了,王晰在一旁神色平静地进行了一场头脑风暴。
自从发现了两人的秘密,王晰看阿云嘎愈发觉得眼睛疼。内蒙人会盯着人看并且露出意义不明的微笑,这个笑容在王晰的脑子里开始自动打码。
不行,不能和这两个人掺和。
阿云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段日子他快乐的像个小学鸡,算着日子数什么时候座位能挨到喜欢的人。老师感应到他的祈祷,于是他们终于当了同桌。阿云嘎脚下生风,阿云嘎放声高歌,感谢湖南卫视感谢声入人心,让他可以名正言顺的撸大猫。
郑云龙的头发特别软特别顺,不做造型的时候垂下来像一只开口板栗,中分,八字开花,越看越眼熟。
阿云嘎终于想起来他还有位回乡探亲的家人,于是拨出店主电话十分心虚地询问,最近怎么样,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有没有惹事,卡里钱还够不够不够他现在就打。挂断之后轻轻叹口气,说都不和我说话,一定不想我。
他收起手机回过头,看到郑云龙夹着半根烟一言难尽地看着他,阿云嘎疑惑地挑眉,大龙怎么啦?
郑云龙缓缓地摇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他抓了抓头发,掸掉烟灰,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
“女朋友?”
“啊?”阿云嘎飞快摇头,没有,不是,别瞎说。
郑云龙慢慢呼出一口气,紧绷的双肩松懈下来,他上前一步敲在阿云嘎肩膀,抱怨一般。
“吓死我了还以为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大猫的下巴搁在阿云嘎肩膀上,柔软的发丝蹭过颈侧。“以后这个肩膀是不是只能留给别人了。”
“不会的,永远都给你靠。”阿云嘎急急解释。“只给你一个人靠!”
郑云龙满意地笑起来,嗓子里咕噜咕噜的,他露出一嘴小尖牙,老班长的脖子近在咫尺,啊,看起来,就很好咬的样子。
他磨了磨牙,又舔了舔,留下呆若木鸡的阿云嘎,哼着歌甩着尾巴离开了。
工作可以让人收获友情,工作可以让人收获爱情,工作使人快乐。
阿云嘎吸猫上头,镜头里的不可言说渐渐变成了不能播,郑云龙的背上长着阿云嘎的手,郑云龙威风凛凛,阿云嘎为虎作伥。
分别时泪洒梅溪湖,第二天早上还一起吃了早饭,怪尴尬的。
内蒙人在机场搓手,语无伦次,晚上要见父母吗哎呀我什么都没准备是不是太突然了,大龙我有点紧张我应该说点什么。郑云龙起得太早还在重启,坐在行李箱上放空,很是不在乎地说你又不是第一次去。
“这次不一样啊!”
郑云龙抬起眼皮看他,突然嗤嗤地笑起来,他戳着阿云嘎下巴的胡茬玩,满嘴跑火车。
“你紧张呀,比上台还紧张吗?”
“比面试都紧张。”
郑云龙往前倾,重量都移到老班长的身上,阿云嘎不得不双手环过他的脖子扶着行李箱拉杆免得郑云龙摔倒。
公费看比赛,公费恋爱,连见父母都公费报销,工作真好。
你们俩是不是忘了这不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还有个被遗忘的人在车底。
阿云嘎在采访的时候说自己记性并不好,内存只有256,太小,只好挑挑拣拣地记一些重要的事。他记得十年里和郑云龙见过的每一面,记得他唱过的每一首歌。
阿云嘎还记得去接猫回家,猫的计数与众不同,四舍五入好几年不见,只肯给阿云嘎一个圆润的背影。
“大龙,回家啦。”
阿云嘎说话的时候尾音愉快的上扬,像牛奶翻滚是咕噜出的气泡,是甜的。这句话是甜的,能让他心情变得和气球一样,膨胀且快乐。
猫重新巡视自己的领地,时间太久了,猫的味道消失殆尽,猫烦躁不安,用爪子拼命的抓阿云嘎的衣服。阿云嘎的睡裤身经百战,刀枪不入,猫在家里上蹿下跳,最后被猫罐头招安。猫能怎么样呢,收起爪子的猫虚张声势,猫被人类用爱收买。
人类又陷入了发疯的周期,他举起猫转圈,被猫踩了脸也不在意,他一下一下地举着猫,直到他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
这个猫,还是个黑户。
“大龙,你也想他对吗。”
阿云嘎的烦恼只有一秒,他重新高兴起来,猫不屑与人类一同发疯,猫并不快乐。猫在深夜坐在阿云嘎的脸上沉思,阿云嘎全身都是猫的味道。
演出结束阿云嘎终于可以说出那句他想了很久的话。
“大龙,我们回家。”
这个字突然就多了其他的意味,不再是简单的笔画构成的单音节,它被赋予了更多意义,它代表了完整,幸福,和希望。
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当房子里有两只猫的时候,房子就是属于猫的了。
阿云嘎开门的时候习惯性的喊一声我回来啦,猫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眼睛瞪得像铜铃。郑云龙跟进来,和猫对视,片刻后露出胜利的笑容,猫垂下尾巴,回到卧室里撕咬阿云嘎的枕头。
郑云龙眯起眼睛微笑,他转过头,看着阿云嘎,阿云嘎也看着他。
“没听说你养猫。”
阿云嘎含糊地嗯了一声,他果然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叫什么名字呀。”
阿云嘎张了张嘴,舌头与牙齿短暂地无声碰触,然后他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猫在卧室里发疯。
“绒绒。”
阿云嘎面不改色,猫痛彻心扉。
“它叫绒绒。”
猫把枕头甩出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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