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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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台上晾着的衬衣被取下，随着几道折叠的印迹被放进了行李箱里，没有了衣物悬挂的遮挡，日间的阳光肆意洒脱地炙烤着落地窗，7月就是这么轰轰烈烈的时节。袁来一直忙碌又沉默地拾掇着，房间里只有从快被烤化的落地窗外传来的空调机柜运行的轻微噪音。

搬家从来都是最琐碎熬人的一项工程，物理上，东西需要分门别类地收纳好，得小心在搬家途中被磕坏、碰坏，到了地方又得拆开再归纳；心理上，换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不管是东西还是人总是都需要时间去习惯和融入，而且总是可能在某年某月某一天突然发现，曾经自己收着的既不喜欢也不讨厌的书签怎么也找不到了，虽然是无足轻重的小玩意儿，但是东西脱离了自己掌控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难受了，搬家就是会让很多平时觉得无足轻重，但又舍不得抹掉的痕迹莫名其妙地消失。如果可以选择，袁来真的很想一辈子就住在同一个房子里。

行李箱买了最大号的，但是好像仍不足以装下这6年的时光。毕业以后袁来就和恋人一起搬到了这里。两个人像穿梭在城市泥沼的雨燕，一点点衔回泥土和稻草修筑栖身的巢穴。

进门的玄关处，放着收纳钥匙的小瓷盘，恋人总是容易忘带钥匙，而袁来又总是经常加班，好几次，恋人到了家门口才发现自己忘记带钥匙，不得不等袁来下班或者到袁来的单位拿钥匙，袁来心疼恋人总是来回折腾，特意买了这个小瓷盘。小瓷盘所起的作用居然不错，会让恋人在回到家时把钥匙习惯性地放在里面，出门时又能看见钥匙后顺手拿走，虽然还是偶有丢三落四的情况出现，但是频率降低了很多，恋人应该还是很需要这个小瓷盘吧。

客厅陈列着的一整墙CD和黑胶是袁来的宝贝。袁来是一个容易陷入自己情绪和世界的人，对音乐的依赖性也格外的强。和恋人的相识是在学校的社团，袁来弹得一手好贝斯，不像吉他拥有明亮又耀眼的音色，总能吸引大多数人的注意，袁来和他的贝斯总是默默地浸润着歌曲的基调。恋人却深深被袁来和他的贝斯吸引，袁来一直很感激上天，能让他与一个懂并且理解自己的人相遇相爱。毕业后乐队解散，袁来的贝斯也弹得慢慢少了，但是音乐仍是两个人共同的爱好，两人去过数不清的音乐节、演唱会，从国内国外搜集了各种最新发行或已经绝版的CD和黑胶。在两人宅着的房间里、旅行时一人一支的耳机里总是流淌着相同的音乐。袁来拿着两人6周年纪念日淘到的那张黑胶，犯愁该如何打包和运输这一整墙的回忆。

卧室总是藏着很多旖旎的或者愤懑的记忆，最亲密的空间里，不像客厅，总是还留有一丝伪装的底线。宽大的双人床有一边显然是已经有一段时间无人在此入睡的状态，床头还放着碎了一半的小夜灯，两人以前经常在小夜灯的微光里，天南海北地畅想，无拘无束地闲聊。已经忘记了一开始是因为什么争吵了，只记得最后小夜灯被不小心摔碎时，两个人都愣神了一会儿。袁来找来盒子，心想小夜灯应该是得收拾一下扔掉了吧。

厨房里放着被两人烧菜时情不自禁涌来的亲吻导致不小心被烧黑锅底的炒锅、浴缸里还有一只已经被热水泡得有些褪色的塑料小黄鸭玩具、洗手台边半新不旧的擦手巾、只插着一支牙刷的情侣款漱口杯，太多东西了，袁来有些头疼，好像什么都想带走，但是又好像什么都没必要带走了。

这次搬家，并不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伤心故事，也并没有人说出特别伤人的话，但是两个人就是知道该结束了，连分开两人都有足够的默契，袁来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人生的航行好像就是这样，与同伴交集后又分离，不是因为谁对谁错，可能就是目的地引导两人驶向的方向不同就渐行渐远了，一世一双人，是多么让人艳羡又难以维持的事情啊。大号的行李箱被一点点填满，袁来的心被一点点抽空。好像突然之间要失去6年的时光，在箱子要被合上的时候，袁来才感到难以呼吸的心痛，恋人走得潇洒，并没有带走太多的东西，袁来以为自己也可以以相同的姿态告别，但是可能后面离开的人需要承担的东西更多吧。

突然之间袁来想把一切都弄乱，一切都翻出重来，行李箱的东西被哗啦啦都倒了出来，两个人的合影想摆回去，但是发现墙上曾经的相框都被恋人取下不知放到了哪里；衣服想再挂回衣柜，衣架已经零零散散所剩无几；黑胶想要再陈列到收纳架上，发现黑胶唱片机，已经被不知是打包带走了还是扔在了哪个角落里。袁来像错过了航班的旅人，手足无措的再次被击溃。东西归位尚且如此惹人不适应，何况人的挽回。

看着被翻乱的行李箱，袁来再一次明白了事情已经回不去了。有些时候人总是要不断地确认，不断地重复刺伤自己，才能麻木着承认一个自己早已知道但却不甘轻易正视的结论。张开着的行李箱，像翻腾着不断阵痛的创口，原来并不是没有伤害就不会受伤，两根已经紧密缠绕的树枝被生硬地扯开本来就足够疼痛了。看着行李箱突然涌来了一阵脱力感，袁来觉得好似也没有必要了。

关上空调，拉好窗帘，客厅里躺着没有被合上的行李箱，这间屋子好像定格了所有6年里发生的点点滴滴，袁来不再刻意地去整理，也不再企图带走这些记忆，他只是最后一次把钥匙留在玄关的小瓷盘里。

门重复扮演着切断道别与不舍的工具，像平常一样被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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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练手，轻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