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吻便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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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村民们集中在公社里看样板戏。
戏台子上的小兵脸上涂了腮红,两只辫子抹了油,又粗又黑,显得十分健壮。“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嘿~呀!!!”那小兵演得十分卖力,声音洪亮,中气十足,竖着眉毛,手揪住一个戴高帽的人,众人齐齐将那人围住,把他按倒在地上。
美林坐在最后边,她心里乱得很,什么都没听进去。
今天晚上王越也不着家。
她回去洗完衣服,扫了地,然后呆呆坐在门口,竟一时间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从前王越的心思还在她身上的时候,日子也不至于这么难捱。一想到王越,美林的眼里就泛起泪花。她抹了抹眼睛,两只白净的手掌在围裙上擦了擦,站起来往屋里走。
美林坐在床边,放下床帐就想睡下。恍惚间看到屋子里一个人影,吓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喝道:“谁?谁在那里!”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可要是真的问心有愧呢?她点上煤油灯,大着胆子走过去。“弟、弟妹,嘿、嘿嘿。”王超缩着肩膀,眼睛歪着,咧着嘴巴,冲她露出个丑陋的笑容。
王超手里拿着朵紫红色的牵牛花。这傻子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手劲太大,把朵好好的牵牛花捏得奄奄一息。王超把花举到她面前,煤油灯照亮他的脸,神色害羞。美林视线往下扫,看他手里的花,煤油灯光线昏暗,她觉得自己和这花也没什么区别。随手可摘,轻贱得很。
“大伯给我戴上吧。”女人侧了侧脑袋,把一段美好颈项露在傻子眼前。王超笨拙地把花插到她头发里,嘿嘿地傻笑:“好、好看,好看!”美林听了这话,哧哧地笑起来,问他:“什么好看?大伯说这花好看,还是我好看?”她眼角上挑,媚眼如丝。
明知道对面是个傻子,还这么问,那就是有意为之的了。
王超哪里听得懂这些,他低下头,两只手无措地搓了一下,嘴里念叨:“好、好看,好看,呵呵呵。”美林轻笑一声,把煤油灯高举到自己脸侧,继续问他:“大伯都没看我,怎么知道好不好看?”傻子从没被女人这样逗弄过,更何况是自己喜欢的女人。王超抬起头,一时间呆呆地看她。
屋子里又恢复成漆黑一片,美林吹灭了煤油灯。她拉着王超坐在床边,解开衣襟,露出两只饱满的奶子。她引着王超,让他把手放在自己的胸上。感受到王超的手正在发抖,似乎是用上了力道在拼命往回撤。美林却不容拒绝他,她靠过去,呵气如兰,说:“大伯,我好看么?”
王超呼吸急促起来,又高兴又害怕。这是弟妹,好看的弟妹。可这是弟妹。他是傻子,不懂那些复杂的情绪,只是直觉不能干坏事,可是胯下那个东西又胀得很。王超的手还按在美林胸口,他忍不住哭了起来,一抽一抽地吸着鼻子:“呜呜,弟妹,呜、呜……”
美林把他的头抱进怀里,一下下轻轻拍着,轻声细语地哄:“嘘……大伯,不怕。”拍着拍着,美林拥着王超慢慢躺下来。王超的脸贴在她丰盈柔软的奶子上,美林伸手去解他的裤子,纤细的手臂抱住王超宽阔的肩头。她亲了亲王超的脸,说:“大伯,你来这儿。”
美林眼神放空,盯着床帐,随着王超的耸动不断起伏。傻子就是傻子,什么都不懂,力道没轻没重的,撞得美林身下又酸又痛。美林把两条腿缠在傻大伯粗壮有力的腰上,细细呻吟:“啊,大伯……嗯。”随着动作越来越激烈,美林头发里的那朵花也戴不住了,散落在枕边,被王超粗糙的大手一按,彻底死了。一滴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流下——
谢导喊cut,王森立马从床上跳起来,不敢去看王智。王智披上助理递给她的衣服,害羞和尴尬也只是一时的。王智是个很好的女演员,专业水平也能打。这场戏因为尺度较大,在场的工作人员能少则少,尽量不要影响到两个演员对戏,因此张哲瀚和龚俊也不在现场。
中午到了,王智扒拉着盒饭,和王森坐在一起,讨论今天那场戏拍得怎么样。专业的演员不会因戏生情,也不会因为拍了一场床戏就害羞得不敢见人,扭扭捏捏那样,看了就惹导演生气。
王智觉得比起和龚俊对戏,那还是和王森拍床戏更让她自在些。龚俊这个黑洞,大概就只能留给张哲瀚了。其他人都在吃饭了,张哲瀚和龚俊那边还没闲着,他俩下午有场对手戏,所以张哲瀚又在教育龚俊。
小雨过来把盒饭递给张哲瀚,张哲瀚说不吃,让小雨给他削个苹果。这倒不是矫情,而是因为从现在开始到下一场单人戏之前,张哲瀚必须减重至少10公斤,这样才能符合《伙夫》下半部分破镜重圆的剧情。所以演王越这个角色是很辛苦的,前半部分壮起来,后半部分又急速瘦下去。
龚俊听张哲瀚拿着台本在那絮叨絮叨,烦得不行。他觉得自己已经挺会了,甚至可以在适当的情况下加入自己的巧思,那张哲瀚这是干嘛?这一天天的。真让人受不了。于是龚俊转移了话题:“你干嘛,减肥啊?腰不是挺细的嘛。”
他一说这话,张哲瀚就来生气。
张哲瀚把衣服往上一撩,给龚俊看,说:“你还敢说!看看你干的好事,昨天给我掐得……我这腰上还青着呢!一会儿你最好给我小心点。”龚俊拿着手机,想上网冲浪的欲望一下就上来了,漫不经心地看了他的腰一眼,敷衍地点点头:“我轻点。”
一旁的王智和王森听得忍俊不禁,因为这俩人相处模式实在太逗了。张哲瀚平时看起来挺严肃的,不苟言笑,也不大爱和人套近乎,最多偶尔发个疯,配合花絮导演的拍摄,怎么对上龚俊就变了个人?对话句句暧昧得像是拍言情偶像剧,语气却让人活脱脱跳戏到《水浒传》。
镜头随着跟随着王越的脚步,摇臂跟着一路到诊所门口。这是王超的视角。王超想和弟弟说话,然而王越没看到他,径直走去诊所。他是来找凌睿的。凌睿和王越之间最近感情越发浓稠,这开过荤的人,是不会满足于偷偷牵手,仅止于此的。一旦得到了那个结果,就只会像上瘾的人一样,反反复复去追求那个结果。
王超跟在弟弟身后,看到弟弟进了诊所的门,再没出来。
镜头晃动起来。王超贴着门,透过门缝去看里面发生了什么。他的弟弟正在和男人偷情。那个总是微笑的、看起来脾气温和、很好说话的凌大夫把他弟弟压在床上,用力做着他自己对弟妹做的事情,撞得床都在嘎吱嘎吱作响——
“卡卡卡!”谢导忍不住了,急忙叫停。龚俊停下来,一脸疑惑地看着场外的导演。谢导脸上表情非常微妙,他说:“凌睿,你这个吻戏啊,没人教过你怎么亲吗?要亲,不是咬。”龚俊一下直起腰,手掌在张哲瀚身上撑了一下,正好在按在腰上淤青的地方,痛得张哲瀚想骂人。
“嘶——”张哲瀚狠狠皱眉,抬起手,做了个扇巴掌的姿势。龚俊条件反射性地缩了缩脖子,狗眼转来转去,又开始笑:“hihihi!”张哲瀚躺在床上,听懂谢导的意思后,教育的欲望一下就上来了。他用手指戳了戳脑袋,问龚俊:“你是不是没有理解‘亲吻’的意思?”
这话龚俊不大爱听。
因为吻戏是很能代表一个人某方面经验的,所以龚俊觉得自己被鄙视了。他梗着脖子,表情一垮,脸上写满了“我很生气”四个大字,形象生动地演绎了没头脑和不高兴的结合体。龚俊瞥了一眼张哲瀚,说谁呢?谁不懂接吻了?
一会儿有你受的。龚俊心想。
张哲瀚回想起刚刚的戏,这哪是在亲人?分明是乱啃。说是乱啃还不够准确,简直像在、像在嚼口香糖一样,把他的嘴唇嚼来嚼去。是啊,《伙夫》拍到现在,吻戏没那么多,所以之前都忽略了。要重点抓一下,嗯。
你懂什么是接吻?笨蛋,别装了!
张哲瀚想了一下,按照原来的姿势躺好。他一把抓住龚俊,让龚俊低下头,俩人鼻尖对着鼻尖。要把龚俊带入戏,先得酝酿情绪。张哲瀚笑了一下,一手勾着龚俊的脖子,另一只手去理他的头发。
两个人对视之后,龚俊的眼神起了变化。张哲瀚知道,龚俊这是被带入戏了。与此同时,张哲瀚勾着他脖子的手动了一下,快速冲导演做了个手势,示意现在可以开始了。他盯着龚俊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视线慢慢流转到他的鼻梁,然后是嘴唇。
王越仰起头,双唇微微张开,小心翼翼地含住凌睿的上唇,眼神带着渴望与害臊。张哲瀚的嘴唇偏薄,人家说薄嘴唇的人也薄情,可见未必准确。龚俊被那微凉的唇一贴,喉结不由自主地滑动了一下。
这种亲法,要的呈现效果就是“轻柔蜜意”那劲。
龚俊却在第一下之后就用力亲下去。张哲瀚的手按在他的脑后,始终控制着一个力道,半是拒绝半是欢迎。凌睿被他勾引,在他唇上辗转反侧,又移到他鼻尖、眉眼,接着停留在面颊上,吻住那颗小小黑黑的痣,最后回到王越的嘴唇上,很轻地碰了一下。
这是情人间的亲法。
他闭着眼,张开嘴——谢导喊:“卡!好,这一条留着。”张哲瀚拍了拍龚俊的脸,又摸了下他的头发,告诉他:“下班了!”说完,他推开龚俊坐起来,走到场外。小雨正拿着苹果朝他走来,张哲瀚接过苹果叼在嘴里,伸手让人帮他穿衣服。
场务正在清理现场,龚俊还坐在床上,助理去帮他拿衣服。变故就是在这时候发生的。一条约成人手臂长的蛇——“黑质而白章”——吐着舌头爬上了床,尾巴扫过龚俊裸露在外的小腿,惊得他瞪大眼睛。片场很吵闹,一时半会儿没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形。龚俊不敢喊,怕刺激到蛇。更不敢动。
他心里一片慌乱,脑子直接停机,余下本能,看向不远处的张哲瀚。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张哲瀚正靠在小雨身上休息,边聊天,边拿着苹果啃得开心。或许刚刚那场教学,他并没有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完全出戏;又或许是菩萨显灵,在他二人身上种下了灵犀,从他的头绕道他的尾,形成通环。一点,似花瓣献技,可远离颠倒。
一吻便救一个人。
总之冥冥中自有天意,张哲瀚往龚俊那里看了一眼。
他觉得情况不妙,立马去找了谢导,通知工作人员有紧急情况。由于拍摄片场在郊外,像这种事情,剧组肯定安排了专业人员。片场安静下来,谁都不想去惊动那条蛇。然而越是这样,那条蛇似乎没适应突然寂静的环境,弓起蛇身,蛇眼凝成一线。
龚俊的小腿一动不敢动,冷汗顺着他额角流下来。捕蛇的人来到床边,指示他下一步。可是龚俊听不进去,他精神高度紧张,视线还牢牢粘在张哲瀚身上。张哲瀚走哪,他视线就跟到哪。
没办法。
张哲瀚走到捕蛇的人身边,和那条蛇、和龚俊保持着一个适当的距离。他的音色清亮,此刻却压低了,语气又轻柔,听起来像女音:“冷静点,龚俊。它不会咬你的。”龚俊眼神微闪,似乎听进去了。接下来捕蛇的人说什么,张哲瀚就重复人家的话,对龚俊又说一遍。
好半天才把那蛇逮住了套进麻袋,总算是有惊无险。
只是龚俊似乎还没反应过来,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助理上来给他擦汗、穿衣服,给他搞得像个木偶一样。多大点事儿啊,至于嘛!张哲瀚心想。龚俊忽然抬头,又看了张哲瀚一眼,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真是被吓坏了。张哲瀚心念一动,凑过去对他说:“我帮你出气,好不好?”
这次的事情,要真的仔细追究起来,其实算是场务的责任。虽然郊外这种蛇呀虫呀的不少,可是这一段戏属于内景拍摄,那必定要在开拍前排除任何风险。这条蛇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爬进来究竟是纯属意外,还是人工的疏忽,说到底场务是肯定要被问责的。只是肯定轮不到演员来管。
“罚钱!”张哲瀚沉下脸,皱着眉头,语气十分严厉地冲场务喊。事实上,按照张哲瀚这个咖位,类比同等咖位的演员,想耍大牌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剧组多半也是忍气吞声。只是张哲瀚很少这么做,他不是那种会拿场务、化妆师、造型师等等出气的人。他表情很凶,龚俊被他吓了一跳。
这样场面就尴尬了。龚俊也没想到这个发展,心里不安。他走下床想去劝,结果小腿麻了,还差点摔一跤。龚俊又同手同脚走到张哲瀚身边,说:“哎,你怎么这么……”然后又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场务。龚俊去看张哲瀚,发现他脸上分明是笑眯眯的,哪有半分怒意!场务看起来也没受什么影响,继续忙活他们的。
干嘛呀……说得还挺感人的。
他脑子本来就不好使,不懂张哲瀚为什么会瞬间变脸,然后又立马变回去。他也没看到场务的脸色在张哲瀚教训完之后,变得收敛起来。场务都是经验老道的人,分得清演员什么时候是在开玩笑,什么时候是真的发怒。可是龚俊觉得自己被骗了,他情绪恢复正常,也不理张哲瀚了,又开始吆喝自己助理。
于是一吻的灵犀在此刻消耗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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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似花瓣献技……一吻便救一个人:出自《处处吻》歌词;
可远离颠倒:截取自《心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