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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站楼里的人来来往往,许是这会儿降落的飞机比较多,人群渐渐密集起来。几个下属围在两人周身,形成一个保护圈,将拥挤的人流隔开。
只是无人注意,人群之中有一个和段逸身形相仿且着同样装束的男人正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
段逸走着走着突然觉得喉咙里莫名漫起一股燥意,极其难受,他下意识地抿唇,这才惊觉嘴唇已经干到起皮。段逸强忍住渴意,想着不算什么事,便接着走,却不料喉咙越来越干,仿佛火炉里过了一遭,连呼吸都困难,他不自觉掐住喉咙揉弄,步伐慢下来。许是察觉到段逸放慢的脚步,段缚回过头,一眼便注意到段逸苍白的面容和干裂的嘴唇,他蹙眉问:“怎么了,哪里难受吗?”
段逸掩嘴咳了几声,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才道:“喉咙……好干。”
一旁的下属闻言,立刻道:“我去买瓶水来。”
段缚对着下属点了点头,正准备再询问段逸几句,忽然怀里一重,便见段逸头埋在他颈侧,双手揪紧他的衣袖,呼吸急促,惨白的脸皱在一起,额上冷汗淋漓,“爸爸……我好难受……”声音满含委屈,是痛苦之下寻找安稳依靠的本能。
段缚心里一紧,问:“除了口干,还有哪里不舒服?”他说着摘掉手套拨开段逸被冷汗浸湿的头发,探了探段逸的额温——没有发热。
段逸缓慢地摇头,吸了吸鼻子,虚弱地闭上眼缓神。
下属回来得很快,他边扭开瓶盖边递给段缚。段缚接过水,抵在段逸嘴边,慢慢地喂给他。
段逸像是被沙漠困住了几天几夜,接触到水源后便贪婪地汲取,他一把覆住段缚的手,握着水瓶直往喉咙里灌,喉结不住地滚动。
段逸喝了大半瓶才停下,抹去嘴角水迹后,他抬手掩住嘴,克制自己的喘息。
“好点没?”段缚托着段逸的胳膊,眼底的忧色再难遮掩。
段逸揉着额角,甩了甩头,昏沉感却仿佛千斤重,一下子侵袭了脑海。他身形一晃,脚下虚浮到差点摔下去。
忽然人群骚动起来,只一瞬,航站楼的灯光骤然熄灭!人群顿时爆发出尖叫,周围一片嘈杂,什么也听不清。而今夜云层极厚,一点儿月光也没有,整个航站楼完全是漆黑的!反应过来的人已经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但是人群太过密集,手电筒没照亮多大地方,反而刺痛别人的眼睛。
估计是广播损坏,保安手心捏着一把汗,强作镇定拿着大喇叭让大家冷静,打着手电开始疏散人群,而机场的特警在骚乱的同时已经迅速做出反应,一边维护秩序,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异动。
段逸混沌之中被人搂住腰,熟悉而逐渐浓郁的冷香绕过鼻尖往呼吸里钻,背后是沉稳厚重的心跳。
“逸,”段缚在他耳边低声道,“站得住吗?要不要抱你。”末了他又补充,“手伤不要紧,不挨着就可以了。”
段逸愣了愣,腿上的酸软感没来由的强烈起来,他转过身搂住段缚的脖子,声音微弱:“要。”话音将落他已被段缚利落地横抱起来。
“搂好。”
“嗯……”
腰间的手突然一紧,段逸感到段缚仓促侧开几步,而方才他们站立的地方赫然落下一颗子弹!
枪响让人群更加躁动,推搡之间又有人摔倒惊叫,场面混乱不堪,更加难以控制。
“老板,是对着我们来的。”其中一个下属道,“原先生已经联系了。”原凯是段缚的亲信,他们不清楚对方有多少人,况且段逸身体异常,行动受限之下,只能联系援手。
“嗯。”段缚沉着脸,心念电转,“我们往中间走。”
既然对方是冲着他们来的,便不能再往人群多的地方走。牵连到无辜的人,即便罪魁祸首不是他,国安部保不准也要来找他喝茶。
希望疏散人员动作能快点。
在这种情况下,逆着人流跑无疑是一件难事,他们甚至还遭了几声骂。好在由于人群遮挡,暗处的枪手无法锁定目标,枪声倒是没再响起。
航站楼占地将近百万平方米,从刚开始艰难的逆行到后来的奔跑,他们到达中间位置至少花费了二十多分钟。此刻周围人流已极少,想来疏散得还算快。航站楼中部构造复杂,厅柱众多,极利藏掩,他们正躲在一个柱子后。
段逸紧紧搂着段缚的脖子,他听到段缚刻意压制的粗重呼吸,不由得担心起来,正想让段缚放他下来,段缚的手机却兀地震动,伴着铃声,他边躲进一个通道边对段逸说:“小逸,手机在上衣口袋里,拿出来把声音关掉。”
几个下属手执着的枪,正警惕地四处观望。
段逸艰难摸出手机时,铃声恰好停下,屏幕闪着光,一条短信在此刻弹了出来。
段逸一怔,把手机支到段缚面前示意他看,“爸爸……”
——段先生您好,我是凌峰,如果你在城南机场的话,请务必接下电话。
段缚将消息纳入眼中,眉头一跳。
电话再次响起。
“接。”段缚道。
段逸赶紧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支在段缚耳边。
“段先生,您好。事情紧急,我就直说了。”
“嗯,请说。”
段逸挨得近,电话里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我的一秘白望朝,拿了盛远的机密文件逃了,陈骁为了卖我人情,打算在机场截人,却不想您和阿白一趟飞机,陈骁和您有过节,意外见到您肯定会有所动作,我猜您现在已经有了些麻烦,不过请您放心,陈骁带的人不多,我也快到机场了。”凌峰的声音低沉而沙哑,语气带着股阴冷,仿佛吐着信子的毒蛇在草地匍匐,让人头皮发麻。
段缚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他直白地问:“你想做什么?”凌峰作为佣兵集团盛远的董事长,在他面前根本无需将姿态放低。况且盛远内部文件被盗,陈骁要帮凌峰,对凌峰来说是好事,即便陈骁与他有仇,那也与凌峰无关,凌峰这样大费周章给他打电话,还要亲临,定然还有别的目的。
那头的人用气音笑了一下,轻飘飘的,听着极为诡异,让段逸顿觉满身胆寒,只听凌峰接着道:“不愧是段家主。不瞒您说,我这一秘做了些不太好的事,虽然影响不大,但总归还是会惹怒您,我呢,只希望您能放过他。为了交换,陈骁此人,我帮您处理。”
段缚沉默了一会儿,脑中思绪翻转,他猜测所谓不太好的事可能与段逸身体的异常有关。他现在不敢保证段逸的身体状况是否真的如凌峰所说,但倘若段逸无事,凌峰能帮他处理陈骁无疑是解了他的心头大患,况且既然选择权在他手上,凌峰必然是有所顾忌的。
似是猜出段缚所想,凌峰道:“段先生可以不用着急答应我,只要令公子身体无恙,之后段先生不要针对我的人就可以。至于陈骁,我向来是个说话算话的人,段先生尽可放心。”
“好。”段缚应声。
电话里传来关车门的声音,凌峰笑了一下,说:“我已经到了,稍后见。”电话被挂断。
通道里再次静下来,周围没有一丝响动。
段逸屏着呼吸,忽然觉得眼皮莫名沉重起来,他睁了睁眼睛,强行让自己清醒,却发现无济于事,便稍直着身体凑到段缚耳边,带着点无措道:“爸爸……我有点困……”
段缚心里一紧,他安抚地不断拍段逸的腰,让下属递了把枪给段逸,道:“别睡,注意周围。”
段逸接过枪,勉强应声。
这时不远处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几个下属瞬间身体紧绷起来,拿枪指着通道口,慢慢后撤。
砰——!
一颗子弹擦过段缚耳边!紧接着更加密集的子弹飞射而来!
从侧是一层楼梯,通向二楼饮食区,一行人迅速转向楼梯,顺着楼梯往上,边跑边朝下开枪,让来人止步于楼下。
段逸昏沉中忽然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他看了一眼段缚,惊恐地发现段缚胸口突现的红点,心头猛地一跳,他几近破音:“爸爸小心!”
段逸仓促勾着段缚的脖子侧过身体挡住他,举枪迅速上膛,凭直觉朝走廊角落盲开几枪!便听一声沉重的闷哼落下!
航站楼内的灯光乍然亮起,楼下追击他们的人恰好被楼顶的灯一晃,反射性闭眼后却被飞速而来的子弹击中!他们惊愕瞪眼,身体停顿一瞬,便僵直着倒地!
段逸大口喘着气,他赤红着眼看着百米外角落里的狙击手,极速跳动的心脏似乎要鼓出胸腔。他心有余悸地抱紧段缚,只觉得浑身气血倒流,连握着枪的手都在颤抖发麻。
段缚将周围情状纳入眼中,明白发生什么后抱着段逸的手紧了紧,他注意到段逸惊慌后怕的眼神,便低头轻柔地亲吻段逸的发顶,安抚道:“没事了,逸,你做得很好。”
“爸、爸爸……”段逸尾音发颤,他埋在段缚的颈侧,贪婪地汲取熟悉的气息,以加深这份真实感,好似他一旦松懈,一旦松手,身侧的体温就会逐渐变凉。
如果段缚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被瞄准,如果他真的任凭困意席卷脑海……
那一瞬间他脑中闪过很多想法。
如果他还不告诉段缚他爱他,他不知道下一次危险来临时还有没有机会说出这句话。
“爸爸……”
“嗯,我在。”
段逸的声音带着点哭腔,他紧紧攥着段缚的衣服,指尖用力到发白。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叫着“爸爸”,段缚也一声一声地应。
此时出口处有一群身形高大的人鱼贯而入,他们全副武装,训练有素地头朝两向,似乎早有目标。
打斗的声音断断续续,伴着尖锐的枪声。没过多长时间,那些佣兵便各自带出了两个人。
其中一人双唇紧闭,也不反抗,似乎料到自己会落得这样下场。倒是另一人神情激动,面色涨红,挣扎着叫喊:“你们放开我!知道我来干什么的吗!快松开!”
佣兵面无表情,强硬又利落地将他们押按在原地。
段缚淡淡地看了一眼,抱着段逸下楼朝出口走去。
到达楼下时,出口已经站立了两排身着黑色西装的保镖,正手负背后静候着。
嗒、嗒。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航站楼里异常清晰。
先前没有反抗的那人突然猛地挣扎起来,身后的佣兵没有再强行压制,竟然就这么轻易松开了他。
男人抬起头,露出一张尽显狼狈的面孔,他的眼里透着厉色,恶狠狠地盯着来人的方向。
明明隔得很远,段逸却觉得来人久居上位的威压是那么明显,甚至还携着枪林弹雨中浸过的杀气——即便已经被刻意收敛。
这是凌峰。段逸断定地想。
凌峰被保镖簇拥着,修长的手执着檀木手杖,慢悠悠地朝那两人走去。渐渐近了,段逸惊诧此人明明皮肤带着病态的白,身形却很高挑,也不瘦弱,他的唇是诡异的血红色,仿佛城堡里不见日光的吸血鬼,阴森又邪肆。
另一人乍见到凌峰,高声质问:“凌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我是来帮您的,快让他们放开我!”
凌峰冷冷地瞥了那人一眼,慢慢的道:“让他闭嘴。”
“凌——!唔唔!”
手杖抵在地砖上的声音清脆也响亮,凌峰渐渐逼近年轻男人,在离他十步远的地方停下。凌峰朝他招了招手,眯起眼睛笑,“阿白,过来。”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沙哑,如果忽略眼底的冷厉,这语气倒是极尽温柔,“不要惹我生气。”像是情人间的劝说,却莫名让人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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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西皮,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