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哥,以后你一人,可要保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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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风尘颠簸,沈白及的病时好时坏,期间不得不停下歇息好几回。原本三日便可到达的路程,竟足足让他们走了半月有余。
抵京后,沈家兄弟倒没有被带上堂受审或是被关进牢房,而是被安顿在了一处清静幽雅的宅子里。这座宅子,离当今的大祁皇宫仅有一街之隔。
将沈白及安顿好后,沈白微终于能够沉下心来,细细打量着这座宅子。若没记错,这应当是前任院令的宅邸。半年前,这院令便被抄了家,因此,他们现在才能在这里落脚。
将自己安排在前任太医院令的宅子里,无非是想要震慑和威胁自己罢了。沈白微隐隐有些怒气,又不好发作,便出房门。片刻后他回来,院中的树,已成了萧瑟的光枝丫了。
沈白微刚微喘一口气,就听一声高昂尖锐的通报:“太子驾到——”
喘气变成了叹气。
沈白微仍是很恭敬地到前院内迎接:“草民参见太子。”说罢,便欲跪下行礼。膝盖刚弯下一只,就见一个明黄色的身影闪了出来,一把扶住沈白微的胳膊,一张孩子气的脸上满是明媚,带着满满的笑意道:“你见我不必行礼。”
“草民不敢。”沈白微淡淡道。
这少年便是当朝太子萧彦,现年不过十五岁,若说他与沈白微的缘分,却是在他十二岁那年结的。那年秋猎时,他追逐一头花鹿追入了迷,原以为几箭便可将其猎杀,没想到这头鹿却格外机灵,将他的箭全躲过了不说,竟还冲破了外围的拦截,逃出了猎场。萧彦也是少儿郎不知天高地厚,在胜负欲的支配下,一夹马腹便追了出去。不料这鹿跑出去不过五六里便不知所踪了,可萧彦,却是在外面实打实地迷路了。
萧彦骑着马在荒无人烟的城郊晃荡了好几天,吃穿喝都愁,心中好不后悔。一日,他登上一座悬崖,试图眺望那大祁皇宫。皇宫没看到,那头鹿却出现了,朝他狠狠一撞,萧彦,便这样被撞下了悬崖。
萧彦徒劳地在空中抓划着,一边大呼着:“我不想死啊——”一边急速地往下坠。危机关头之时,一抹白色的身影,忽然从峭壁上跳出,稳稳接住了他,将他安然地带到了地面。
那抹白影正是外出采药的沈白微。
那一瞬间,萧彦满心满眼的都是沈白微。可他不知为何,当他说出自己的身份并提出要带沈白微回宫里时,沈白微的脸色便突然变黑了,当即把他带到了最近的官衙里便一施轻功,隐入了群山,只留下小太子萧彦在官府门前望着他的背影气急败坏。
萧彦从那日起便开始搜寻起沈白微的下落,可这人却仿佛没在世上存在过一样,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加之他还只是储君,不宜大张旗鼓,磕磕绊绊,寻了三年有余也没有寻到沈白微。还是前些日子沈白微自己报的官让官府来抓人,捕吏们又在这里发现了一个面容酷似他的人,这才叫萧彦寻到他。
“可算叫我找到你了。恩公。”萧彦笑眯眯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萧彦,眼里装着藏不住的激动与兴奋。
“草民当不起。”沈白微不抬头,疏离地说道。
“沈,白,微。我知道你是谁。”萧彦意指被抄家的沈家。
“草民记得,沈家之案,早在半年前便雪冤了。”沈白微的手在袖中又握起了拳。
“是这样没错,但是,你和你弟弟的命,还是在我手上啊。”萧彦狐狸般的眼睛狡黠地亮着,仿佛他说的只是一件寻常的趣事。
“草民竟不知自己犯下了什么罪。”
“问得好。”萧彦绕着沈白微转了一圈,手轻轻拂过他的身躯,“你犯了盗窃罪,”萧彦在沈白微身后环抱住他的腰,“你窃走了我的心。”
沈白微淡淡转过身,拨开了萧彦的双手,当即双膝跪地:“还请太子殿下自重。”
萧彦并不生气,相反,他的笑意又加重了几分:“无妨,你便多想些时日,几日后,我再来访。”说着,他有意无意地瞟了瞟东院,留给了沈白微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便潇洒地转身离去。
沈白微在原地恭送太子离去,心中五味杂陈。他明白萧彦语中的威胁之意,东院正是沈白及现下休息之地,因此,他走不了,也不会冒险走。但,太子是当今皇后一手养大的,皇后正是当年那个使他们家破人亡的主因之一。纵使沈白微知道这一事中皇后也煞是无辜,然而,沈家上上下下几十条性命,真就比不上皇后腹中那还未成型的一个胎儿吗?更况且,那胎儿,还是在父亲苦心调配出的药膳辅助下,才顺利怀上的。事发后,竟完全不给他们解释的机会,就这样,毁了他们沈家。
沈白微今天所握紧的拳头,恐怕是无法松开了。
日子就这么断断续续地过着,萧彦时不时地又来试探几分沈白微的心思,皆以无功而返。沈白及的伤寒日渐好转,但他彻底好透之时,已是三月之后了。这三月中,沈白微一则顾忌沈白及的身子,二则不忍弟弟清醒着受罪,也就不曾给他煎过清心茶。此番,他大抵是闷在着软禁他似的宅子里闷透了,也格外愿意让沈白及清醒过来陪他说说话。沈白及病好后一周,他便着手煎起了清心茶。
药好后,沈白微一如往常细心地给沈白及喂药,不想这次沈白及却没有一如往常地恢复清明。
“难道这药剂量已经不够了?”沈白微心下一惊。咬咬牙,便又去再煎了一副药。
待他端着药进房时,却见沈白及正紧紧捂着自己的小腹,蜷缩成了一团,脸色煞白,脸上尽是豆大的冷汗。
沈白微连忙放下手中的药碗,就差没扑到沈白及身前,急急搭上沈白及的脉,慌忙问道:“白及,你现在感觉怎样?”
“疼……肚子疼……沈白微,你是不是给我下毒了……啊……”沈白及仍然整个人蜷缩在一起。
肚子疼?莫非……沈白微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
难道说,自己平日里所诊出来的滑脉,并非出于贫血或是风湿,而是由于……白及真的有了身子了?
不!不可能!白及是个男人,这……这怎么可能!
“呃……疼……”沈白及拉拉沈白微的衣袖。
沈白微被拉回了思绪。现下还没弄清楚情况,还是先保住白及为宜。沈白微稳准狠的施下几针封住沈白及必要的穴位,又匆匆煎下一碗保胎药,喂进沈白及的嘴中。整碗药喂完,沈白及脸色才微微有了好转。
“怎……怎么回事,莫非我那病又加重了不成?”沈白及虚弱道。
“白及,你自己诊诊,便也知晓了。”沈白微不好开口。
沈白及病恹恹道:“沈白……哥,莫非我真已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咳咳咳,哥,以后你一人,可要保重啊……咳咳咳咳咳……”
“白及,你有了身子。”沈白微最听不得沈白及叫他哥,他一这么叫,准没好事。
沈白及木了。半响道:“啊?”
“你那药里,为了舒活你的气血,有大量譬如红花之类的活血化瘀的药草。”沈白微缓缓道,“这就是你刚才腹痛不止的缘由。你能受孕,也许,与你近年来所患怪疾事出同因。”
“白及,告诉我,孩子是谁的。”沈白微双手紧抓住沈白及的肩膀,双眼盯住沈白及的眼睛,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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