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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邹是在三九天走的。

关于生老病死

-----正文-----

夏邹是在三九天走的。

东风吹残了草木,也把人逼得憔悴。

那时他已叫病痛折磨得脱了相,卧在床上搭着梅汝堂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念叨着:“老了、老了。”

梅汝堂便悄悄揪一撮自己的头发,挑出白色的几根,刻意在他面前一挥。

夏邹笑他,随即偏过头去,没一会就打上了盹。

屋里开着暖气,攒了些温度,将他面上熏出些生气。

梅汝堂替他掖好被角,起身往出走。

哈出的气转瞬间就凝成了白色的一片,实在是冷得厉害了。梅汝堂用手扫了扫长椅上的雪花,慢慢坐了下来。

放眼,前面那棵树上的最后几片叶子随着飘雪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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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耗了半年,夏邹终归是咽了气。

最后的星点时光,夏邹回了些神气,脉脉注视着梅汝堂道:“我先替你下去探探路,等再过十年、再过二十年、三十年,你来了,我就在最显眼的地方候着你。”

他用插满针管的手去牵梅汝堂,后者的手暖着他,面上也笑着,只不断地应他:“好。”

夏邹跟着弯了弯眉,细纹几乎把他的眼睛挤成一条缝,待那缝稍稍撑开些时,夏邹全身都已松弛下来,便是走了。

梅汝堂扯着被褥把夏邹周身盖好,只留出他的脸。

他捏了捏夏邹冷下来的手,抚过他的皱巴巴的面颊,打量过周围,在他额上印下一个吻,轻叹道:“走了啊、走了。”

屋外歇了一阵的雪这会儿又飘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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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材寿衣早些时候就备好了,丧事更是办得简单,这些都是依了夏邹的意。只一点虽是他再没提过的,但梅汝堂还是把他葬在了冯挽卉边上。

他不愿夏邹孤苦伶仃一个人待着,也想他过去的纠结能有个去处。

-

二十年前,他们曾悬着心回了京西。

那处已然变了模样,颇有些陌生。

街市热闹得多,来来往往都是人,行色匆匆。

汽车的鸣笛声不时响起,像是在把他们当外来客驱逐,余音在盖起的高楼间乱窜,许久未曾散去。

二人此番是被请回来谈拆迁的事。

旧居也要变成高楼了。

夏邹利落地签了合同,起身去后院找东西。

离开京西的那晚,他在地里埋了一个匣子。

梅汝堂拿着铲子陪他刨了小半天的土,才总算把东西翻了出来。

叫麻布包裹起来的信件书页,还有片片碎瓷。

夏邹把古物残骸交到了修复匠人手中,返程时,只带了信。

梅汝堂确实一直没见到他把信拆开,一直到夏邹去了,才注意到有些信封上有文章,“给小堂”三个字写得纤细有力,确是夏邹的笔法。

梅汝堂颤着手将它展开,收到了三十多年前的夏邹诉与他的心意。

他看出了梅汝堂那时来家中避难时的不自在,最初认为是他面皮薄放不大开,便寻思着给他写些笔头话也好来开导开导。

落笔皆是些细琐之事,他讲起屋子里颇有些年代的书册画本,说几篇有趣的文章,有时也谈谈往事。夏邹的描述,是涓涓细流淌向远方,几十年都未曾断流,而今依旧可以润泽梅汝堂的心。

三十年前的夏邹没有亲自将自己的心意交到梅汝堂手中,三十年后的梅汝堂打尘封的记忆中寻出了慰藉。

夏邹是个没有秘密的人,平日里什么话都愿同梅汝堂说,向来不会刻意遮掩些什么,就连他最隐秘的心思,也由着数封旧信交代了,泛了黄的纸页上缀着密密麻麻的字,写着“冯卉挽”,更多的是“梅汝堂”。

梅汝堂小心翼翼地把眼前的东西存好,开柜子的时候下意识地叫夏邹帮他拿钥匙,话出口才意识到,他人已经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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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门时外头还挂着太阳,离了派出所时,恰巧就又落了雪。

梅汝堂理了理自己的围脖,缓缓踏进雪里。

八九年出的政策,人走了,户口也得销掉,都得叫那薄薄几张纸告诉说,他人是真的离开了,再不回来了。

梅汝堂反反复复地读夏邹的死亡证明,照着工作人员的要求在手续上签了字。夏邹的身份证随后被剪去一角,已经无效的证件归还到梅汝堂手中,他还顺带收到一声“节哀”。

梅汝堂抬手抹了抹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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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湿滑,梅汝堂走得很慢。他辨着路,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曲艺校门前。

往日里,他在里面上课,夏邹就在这处等他。

梅汝堂倚着墙站了小片刻,突然听到有人唤“梅老师”,他循声望去,见是下了课的学生在招呼他,梅汝堂愣了愣,脸上点挤出笑容,朝他们挥了挥手。

他回过头,依稀瞧见路口那有人立着,挺拔的身姿,瞧去清清瘦瘦的,同他记忆里夏邹的模样叠在了一起。

雪落了他满肩,花了头发。

那人不说话,和梅汝堂对视,不过是浅笑着。

恍惚间,时光淌进了霜雪,化成了水光,悄然逝了。

梅汝堂轻轻拍了拍自己肩头的落雪,再看过去时,路口已经没了人影,唯独雪花还飘着。

不过是一霎的幻觉。大抵是许久未曾叫他入梦,思念有些厚重。

梅汝堂苦笑着摇摇头,伸手一摸自己的头顶,沾尽了水渍。他顿了顿,待雪水浸了手套,才将身子从墙壁上抽离开来,抬脚往那个路口走去。

雪花亲吻着地面,追着烟火气,皆铺在他归家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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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还是不太满意,有机会再修。

这篇就告一段落啦,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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