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否为我做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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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热还未褪去，高影却在这当口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关霆欲言又止的神情和艰涩的话语，以及自己手中厚厚一沓符纸，都真切地提醒着他，这不是个梦。

――镇南王，大限将至。

他呆愣的立在原地，等到关霆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才迟缓转身。关叔心下悲戚，安慰的话却怎样都说不出来，他怎能不负责的说让高影不要担心呢？他怎样和高影保证祖宗一定会平安归来呢？

挣扎良久方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在对上高影视线时惊了一下。

“影仔，你、你咋哭了？”

“啊、啊？我……我哭了？”

慌乱抚上自己面颊，触手只得满脸冰凉。高影急忙擦去自己的泪水，扯出一个笑来：“啊哈哈，可能我太激动自己能获得自由吧。关叔你想想，他一走我想去哪都行了，而且我还有这么多符纸，但是我估计他没几天便会回来了吧，我可得好好收藏这些符纸啊……”

高影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着逞强的话，可眼泪却越流越多。

“关叔，你、呜你说他还能、回来吗……”

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痛楚丝丝缕缕传至全身。高影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只是一起度过了短短时日，怎么一想到他只是暂时离开会这样难过。难过的他想把心挖出来，不再受其折磨。

关叔听高影自顾自说了一通，只是沉沉的叹了口气，“我们回去吧，生死有命，我们要相信他。”

高影缓缓点头，擦净面颊的泪，步伐踉跄的走在关叔前面，也忽略了关叔在看至他手中紧握的符纸时复杂的眼神。

祖宗，您可千万要平安归来啊。

到了旅馆，高影像失了魂一样直接去了房间。关叔叫他吃饭，说今天做了他最爱的菜，而他只是动了几口就说自己饱了。不顾关叔他们的劝说，高影如提线木偶般回房间，洗澡，做作业，收拾屋子，然后睡觉。

把自己全部蒙在薄被里，紧攥关霆留给他的符纸，深吸一口仿佛还能闻到熟悉的茶香。眼睛又不受控制开始酸涩，雾气凝聚，高影在心里想，关霆啊关霆，你之于我，到底算什么呢。为什么我会因你的离开那么难过呢。

他又开始反复的嚼着他们的过往，辗转反侧很长时间都未能入眠。烦躁的起身，去书桌前打算画幅画静心，却在画板上发现了一张便签。

我很快回来，不要哭。

要乖乖听关叔的话，按时吃饭。

不要赖床，小心再迟到。

南亭天气多变，记得带伞。

平时多出去玩，别总是窝在旅馆。

你画技很好，等我回来可否为我做一张画？

我一定会回来的。

等我。

关霆留。

高影泪眼朦胧的看完这张便签，他猛地昂头，泪水在眼眶打转不服输的想落下来，高影一把抹去，好，我乖，我不哭，我听你的话。你……一定要回来啊。不要违约。

他郑重的收起符纸和便签，放在墙壁的暗格里。又躺回床上，想着今天发生的事仍觉得像大梦一场。

关霆莫名其妙把他和关叔叫出来，像商量后事一样絮絮叨叨交待着关叔什么。他等了好长时间关霆才过来找他，神情严肃地把一沓符纸给高影，说里面有八十一张，用完他就能回来了。

高影一脸不知所措，问他你要去哪。

关霆：“高影，我大限将至。”

……

“啊……！”

数不清是第几次从这个梦里惊醒，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几十天前关霆和他说的话。高影从暗格里翻出一张符纸，余光瞥到那张便签，犹豫许久还是关上了暗格。

不能看。不要看。

别想他。

照常洗漱吃饭上课放学，日子不咸不淡的朝前过着。高影还是会梦到关霆，还是会因那句话痛到痉挛，但是看着符纸一天天变少，高影愈加控制不住自己的思念。

等关霆回来一定要告诉他自己有多乖多听话，哦还有，参加学校的一个比赛拿了奖，才不会和他说画的是他呢。

与高影不同的是，随着时日迫近，关叔愈发不安。血脉相承，他看着外面乌云密布的天，觉得可能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转眼间已跨入年末，高影来回数了几遍，确认还有五天关霆就回来了，他会不会变个样子呢？会不会留‎‎‌现‎‌代‎‌‍人的发型呢？想到这里，高影眯了眯眼琢磨了关霆的‎‎‌现‎‌代‎‌‍装，像只小狐狸般笑出了声。

***

这天夜里，高影迟迟不能入睡，他纵容自己看了许多遍关霆留的便签还是没办法安定下来。半梦半醒间似是又回到关霆离开的那个下午，黄昏如血般艳丽，霸占了大半天空。

高影奇怪自己怎么轻盈的像飘在半空一样，哪知往下一看，竟看见关霆和关叔。他们的谈话声一字不漏地传到高影耳中，高影只觉从天堂堕入地狱。

“关叔，我这还有一百张符纸，如果我……我在高影的符纸用完还没回来的话，拜托你转交给他，切记别让他知道。此去多难，我没办法给个保证，但我怕他支撑不住只能出此下策。希望他不要怨我给他无果的期望，希望他别怨我……骗他。”

――无果的期望。骗他。

高影只觉胸腔有什么炸了开来，搅的他五脏六腑都不得安分。

什么去至阴之地闭关好度过此劫，什么大限将至不能留在南亭，什么得道高人帮你重塑肉身，什么让我乖让我听话等你回来。假的，都是假的，你不过是不想死在我面前罢了。

骗子。骗子。骗子。

高影从梦里醒来，慢慢睁开眼睛，摸到自己还有心跳，不由嗤笑一声，我以为会痛死呢。

他下床喝了口水，习惯性想擦去自己的眼泪，而面上却一片干净。眼睛只是疼得发涩，然而怎样都没有泪水。

静静坐了一会，高影走到窗边，外面月色正好，他想把符纸烧了省的自己像个傻子般数着符纸过日，带着些不该有的期盼。

倏忽间传来敲门声，高影警觉，低低问了句谁。

关叔答了句是我。

高影打开门，看见关叔手中拿着一沓什么，心里已猜到大概，却未想到关叔的话才是重头戏。

“高影，祖宗他……他可能回不来了……”

今晚月色真美。

高影在昏过去前恍惚忆起在很久之前的梦里，有个不真切的身影温柔笑着对他说了这句话。

***

时间飞快，已经到了高影来广美的第二学期。寒假回家爸妈心疼的问他怎么瘦了，亲朋好友笑问他有没有处女朋友，高影只是笑而不语。

四月初还隐约有点凉意，高影也不是很懂南亭为什么会冷，他还是没能习惯南亭多变的天气，正如他不习惯尽管才在这呆了不到一年，却感觉走了漫长的一生。

他习惯了不该习惯的，却对应该的一切别扭的很。

一个很平常的下午，没有风没有太阳，只有几朵居无定所的云飘来飘去。高影背着画板在学校的人工湖旁写生，一画终了已是日薄西山。

他看了看远处的天，有血一般艳丽的云，像极了……像极了什么呢？高影开始迷惑，不过是很平常的黄昏罢了，有什么像不像的。

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突然刮起了风。高影心间突突的跳，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身后气压逐渐增强，高影刚想转身，身后人先开了口。

“小朋友，可否为我做幅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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