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唐横就这样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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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唐横把我按在钢筋上，支楞八叉的碎铁丝竖起来，戳得后背血肉模糊。我掐住他的手臂，使了很大劲，五指都嵌进去，但他压在我身上，那么重的一个男人，我不能如愿将他掀起来。

他想把我杀了，我觉得，他在打我的时候从来都是用尽全力的，眼神也阴翳而狠厉。我是他的弑亲仇人，看着他的眼睛，我真的觉得。

我们这样僵持了很长时间，久到我们双方都失去力气，他从我身上翻下去垂眼看着自己膀子上的青紫痕迹，我抽着气起来，挪动到他身边，坐下。

他没和我说话，从口袋里掏出来两根几乎断了的烟，细瘦的手指缓慢捻圆，一根塞进自己嘴里，一根塞进我嘴里，点火，两烟相对，我们俩狠狠吸了一大口。

他右食指和中指夹烟，无名指小指不住地微微痉挛，后来连食指中指都开始痉挛，他的整只手都在抖。我看着他。我看着他痛苦的样子。我只是看着他。

突然，他转过来，对上我的目光。他用仍在痉挛的右手扣住我的后脑勺，对着我的脸吐了口烟，然后在我呛得不住咳嗽的时候吻住我的嘴唇。

我和他在烟雾缭绕中接了个绵长的吻。 他咬我的舌头，吮吸我的下唇，把我留下来的津液堵回去。他指尖夹的纸烟还在燃，我的也是，两股烟气升起缠绕，像我们的唇。

然后我们谁都没有说话，一句话也没有，他红着眼眶站起来，肩膀垮着像濒死的兽类。我看着他跨过横在地上的钢筋，鞋尖勾住破烂的木条，一次也没有回头。

我的后背疼的要死。我撑着地站起来，快走出去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这地方可真他妈破，铁椅子断腿，钢筋弯曲，青苔在地缝里顽强生长。

之后我像唐横那样，再也没回过一次头。

我把废弃的工厂抛之脑后。

我把和唐横相关的一切抛之脑后。

二

那之后唐横再也没在我眼前出现，可能是被祖父母抓去国外念书，可能是像他曾经设想的那样背着一整包的烟环游中国，他可能干一切一切的事情。

我不知道。因为他的计划里从来没有出现过我。

我去小诊所包扎后背的时候，梅姨看着我，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立即烦躁起来，我不喜欢任何人为我感叹，不管我身上发生了什么，这都是我自己的，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我浪费情感。

背处理到一半，我站起，衣服拉下来，棉布沾着血口子。我就这样走了。

外面正在下雨，我淋着雨，步伐不紧不慢。

我突然想，唐横在的地方会不会也在下雨。

我想，再也没有人给他打伞了。

三

唐横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死了父母。

他妈知道他是个同性恋，惊怒之下精神失了常，他爸一下子老了十来岁，满头白发，脸上沟壑纵横。在一个深夜，他妈进厨房开了煤气，点了打火机，炸死了自己和他爸。

那时候唐横在干什么呢？他躺在我的床上，怀里搂着我，一边呢喃着情话，一边用细碎的胡茬蹭我的后颈。

他说，小退，你就是我的退路，我妈疯了，我爸老了，可是我还有你。

他说，我还有你，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我后颈痒得厉害，我转过去，脸对着他，啄一下他的唇，我告诉他，我们可以把你父母送进养老院，那里条件很好，他们会过得舒服的。

他沉默一会，然后说，好。

我对他的这个“好”深信不疑。

可是后来他又是怎么说的呢？他说，邱退，你可真他妈恶毒啊，我妈都疯了，你还想着把她送进养老院。

他说，邱退，现在我妈死了，你满意了吧。

他吼得嗓音嘶哑，在大马路中间，行人都转头过来看我。我不知所措，我攥着指尖，我小声地说，没有，我只是想让他们好过。

唐横没有听见，他的目光是我从未见过的恨，他盯着我，盯得我手足无措。可是，我想，我错在哪里了呢？

所幸唐横没有在马路上站太久，我亦步亦趋跟着他，他走走停停，走到了我们约会常去的废弃工厂。这个地方是我们上大学的时候发现的，唐横不喜欢，我很喜欢。但唐横喜欢我，于是我们常常来。

他坐在厂房中间的铁椅子上，“吱呀”一声在厂房中突兀地响起。他摸了一下口袋，没摸到烟，烦躁地拍了下大腿，椅子又是一声响。这时候他抬眼了，看见站在门口踌躇的我，伸手指指我，又点了点他的膝盖。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站着没动。

于是他吼我，“贱货，过来，跪下。”

我跪在他脚前，他解开裤链，拿出‎‌阴‌‎‍‌茎‌‎‌‎撸硬了怼到我嘴上，我摇头后退，他就狠抽我一巴掌，抽得我头昏脑涨。

唐横腥咸的‎‌阴‌‎‍‌茎‌‎‌‎塞满我的嘴，我腥咸的眼泪落在他小腹上。唐横以前最看不得我哭，我一哭，不管是不是我的错，他都会把我揽进怀里，揉着我的后背，轻声细语地哄我。

但这次他没有。他的动作甚至更加粗暴，他的‎‌阴‌‎‍‌茎‌‎‌‎磕得我不住干呕，他的手指掐着我的下巴，比掐烟还要使劲。

他插得我眼前白茫茫一片。我几乎要昏过去时，他终于‎‌‌射‌‌‎了‌‍‎‌‎，‎‌‌射‌‌‎了‌‍‎‌‎我满嘴。他低下头和我接吻，他使劲把他的‌‎‍‌‍精‌‍‍液‍‌‎往我嗓眼里顶，我和着他的口水全给吞了下去。

然后他冷静下来了，他捧着我的脸，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说，唐横，我真的很疼。

然后他就搂着我，把我按在他的怀里，很使劲很使劲。

四

再后来，唐横就开始渐渐疏远我，他说看见我就会想起他爸妈焦黑的尸体，他求我给他点空间，他说，他想稍微冷静一下。

我问他，如果我很想你，该怎么办呢？

唐横揉着我的头发，说，小退，你该长大了。

我们俩一个星期没有联系，我忍不住，我总是在微信里给他打一句话，点击“发送”，却不连网络。我给他发了好多句话，但他一句都收不到。

我没想到他会主动联系我。

他给我发来了六个字，星期天，工厂见。

我不知道具体是几点，无论我如何追问他都不再回我。于是星期天那天早上我四点就等在那，我看着太阳升起来，升到正空，又快要落下。

唐横终于姗姗来迟。

他身后跟着我不认识的人，我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即迎上去，没想到他立刻翻了脸，前一秒还笑着，后一秒就一脚踹在我肚子上，把我踹得跪下。我痛得发不出声音，他身后的人在笑，有人吹了个口哨，问他，唐哥，这咋回事儿啊。

唐横转身，对着他们笑，说，我是同性恋，这是我养的一条狗。

那些人一下子鸦雀无声。唐横问他们，怎么了，很惊讶吗？

他们不说话。

唐横突然就愤怒起来了，他像一条疯狗一样对着那些人狂吠，恶心我就滚啊！那些人转身，他就对着他们的背影使劲吼，滚啊！滚啊！

我一下子哭了。

唐横听见我哭，冲过来就要继续打我，我使劲抱住自己，对他喊，唐横，我怕，唐横，唐横，唐横。

他的脚最终没有落下来。

他扒开我的裤子，草草用手指捅两下我的‍‍后‎‍‌‎穴‌‎‍‎‌，‎‌阴‌‎‍‌茎‌‎‌‎便插了进来。他压在我身上，使劲挺动，现在他真的成了一只狗了，我渐渐止住哭声，我感受着他的‎‌阴‌‎‍‌茎‌‎‌‎在我体内进出，我爽得铃口大张，‌‎‍‌‍精‌‍‍液‍‌‎一股一股往外喷。

我突然想和他说，唐横，我们分手吧。

我最终没有，我舍不得。

他明明这么恨了，恨到毁掉自己都没有提出来分手。我知道，他也舍不得。

五

我的后背还烂着。

我不想处理它，就像当时我明明知道我和唐横出问题了却不想去解决一样。我放任伤口溃烂，我感受新肉长出来时的疼痛和瘙痒。我甚至希望它一辈子都不要好。

我收拾了行李，顶着一身伤，买了张去大理的车票。这是唐横一直想去的地方，我想最后再迁就他一次。

我走的那天，只有梅姨来送了我。她那么年老的一个人了，提着很重很重的袋子，里面装的都是给我准备的东西。她絮絮叨叨地说，邱退，好好休息。

我点头，拎着箱子和袋子上了车，大巴车发动的时候，梅姨突然很大声地叫了一声，好好活着。

她说，小退，好好活着。

我说，好。

车子很快驶离，把梅姨佝偻的身子甩在后面，我看着她，脑子里突然就想到了唐横走时的那个背影。梅姨想让我好好活着，那唐横呢？

我打开窗户，把梅姨给我的袋子拎起来，在全车人不解的目光中使劲一扬手把它抛了出去。

东西散落满地。

大巴车驶远了，把一切抛在了后头。

我低头盯着自己细长的手指，突然想，等到我回来的时候，厂子里的铁椅子还能剩下几条腿呢？

怕是什么都不会再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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