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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走得说快也不快，说慢也不慢，几个月的相处，皎皎已经彻底喜欢上了张凯枫。张凯枫也很喜欢她，其实按周岁，她也不过是三周岁半的小孩子，却很像个小大人了，聪颖懂事，由不得人不喜欢。张凯枫只遗憾皎皎为何不是他的女儿。

岁末时节，在门派的弟子们齐聚翠微楼庆贺。歌舞琴笛，剑光萧萧，带着暖意的酒香弥散开，热热闹闹的才是过年。在场的小孩子不少，于是剑阁的那番风流倜傥就在诸位师长的眼刀底下收敛了不少，看起来倒是正儿八经的，只待不守岁的小孩子离了席再露出来。

皎皎偎在张凯枫怀里，吃下他喂过来的一筷子笋片，趁陆南亭推拒了一杯酒的功夫，抓紧时间跟他说话：“阿爹，你答应过皎皎的！”

陆南亭愣了一下，然后向皎皎道歉，“阿爹不记得了，皎皎提示一下好吗？”

皎皎不大高兴地回答：“名字！”

陆南亭想起来了，他向张凯枫解释：“你一直不醒，皎皎就先取了乳名。若她仍在剑阁修习术法，就要有个正式的名字，也方便同门称呼。”

张凯枫点头，皎皎也眼巴巴看他：“‘皎皎’这个名字是阿爹取的，阿爹说，另一个名字要爹爹取才好！”

陆南亭也问他：“你觉得哪个名字合适？”

张凯枫有些茫然，又有些难过，他不是皎皎的爹爹，却占着她爹爹的位置。这些原本跟张凯枫没有关系，皎皎毕竟是陆南亭爱女，哪怕陆南亭表现得要撒手不管，张凯枫也不能做主，这个名字不应该由他来取。他勉强笑着问陆南亭：“我没想过，你觉得什么合适？”

“皎皎在问你呢。”

“……皎皎算弈剑听雨阁第十七代弟子吧？亦字辈。”

陆南亭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对。”

皎皎立刻跟上了张凯枫的思路，仰头问他，“那皎皎叫亦什么呀？”

张凯枫看向陆南亭。

陆南亭却含笑看着他，就好像他真的是皎皎的爹爹，理应给皎皎取一个名字一样。

皎皎又问：“名字是不是都是有意义的？”

陆南亭回答：“对，皎皎真聪明。”

“那阿爹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陆南亭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阿爹是南字辈。亭者，民所安定也。亭有楼，在这里取庇佑之意，谓之天下支柱。”

皎皎似懂非懂，她还太小，陆南亭也不给她讲那些更深奥的家国天下的道理，只是轻轻点一句。

陆南亭又转头跟串过来的几个师弟们聊起天。皎皎想了半晌，又问张凯枫：“爹爹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张凯枫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幽都魔君张凯枫的名字从何而来，这传闻满大荒都清楚。他温柔地回答皎皎的问题：“凯风自南，吹彼棘心。不过爹爹名字里的风不是南风的风，而是枫树的枫。”

“为什么？”

张凯枫叹气，这段逸闻还是陆南亭亲口讲给他的，“是因为爹爹是阿爹在枫树林捡到的。”

皎皎有些迷茫，“捡到的？”

“嗯，捡到的。”

皎皎抱住张凯枫拍了拍他的背，“爹爹不要伤心，你有阿爹，还有皎皎。”

张凯枫笑着揉她的头，“我不伤心。”

小姑娘并不像寻常小孩那样好打发，她好奇心很重，还很敏锐，她意识到“捡到的”这种事张凯枫不喜欢提，就又换回了方才的话题，“……凯风自南，吹彼……是什么意思？”

“吹彼棘心。这句诗是讲温柔的风从南边吹来，吹拂着枣树的树芽上。”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嗯！”

皎皎认真地等着他继续说，张凯枫只好讲下去，“下一句是：棘心夭夭，母氏劬劳。是说小树苗长得旺盛，全是因为母亲的辛苦教导。”

皎皎歪头想了想，冲张凯枫甜甜一笑，“谢谢爹爹。”这一笑任谁能不动容，张凯枫恨不得把心送给她。

陆南亭转回来笑问：“那阿爹呢？”

皎皎俏皮地冲陆南亭扮了个鬼脸，“也谢谢阿爹！”她又问，“那皎皎的名字呢？今天过年，阿爹答应过的，不能说话不算数！”

皎皎实在不好打发，可是张凯枫不知道。

陆南亭问她：“皎皎自己有没有想要的名字？”

“我想要一个和爹爹阿爹一样的名字！”

张凯枫一脸求助的表情看他，陆南亭沉吟，“皎皎觉得，‘心’怎么样？”

皎皎不解，“哪个心呀？”

陆南亭笑着回答：“刚刚爹爹不是教你：凯风自南，吹彼棘心吗？”

皎皎歪头想了想：“是树芽的意思吗？”

“心，也是心脏的意思。”

“阿爹的意思是，皎皎在你们心里对吗？”

陆南亭笑着点头，“还有一个意思，让爹爹讲给你听。”

皎皎看向张凯枫，他只好接上话头，“棘心夭夭，也是希望你像枣树一样茁壮成长。”

小姑娘眼巴巴看他，“那爹爹喜欢这个名字吗？”

张凯枫哪里能拒绝这样的眼神，“喜欢！”

“阿爹也喜欢吗？”

“对！”

皎皎欢呼，“那皎皎就叫“亦心”了！”

他俩一个忙着回应皎皎的问题，一个忙着应对满场的弈剑弟子，看着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羡煞了满堂弟子，却没有人知道他们各怀心思。

张凯枫有些嫉妒皎皎的生母，能在陆南亭心里占据如此重要的位置。他嫉妒张凯枫有陆南亭念着，连给孩子取个名字都带着切切情意，他嫉妒张凯枫有这么可爱的女儿。

他的嫉妒，其实更像是一种仰视，他也清楚，嫉妒没用，活人争不过死人，何况这个死人是名震大荒的幽都魔君。他成不了幽都魔君，也追赶不上幽都魔君，只好就这么嫉妒着。

陆南亭在想皎皎出生之前的事，他与张凯枫之间的约定，与昔日那个杀伐果决的张凯枫之间的约定。如果张凯枫恢复了记忆，皎皎又该何去何从？

情况发展到现在，陆南亭有太多的不得已。

当初皎皎已经满月了，张凯枫还是没有醒，大夫说他应该是醒不来了。陆南亭几番思量，当断则断，若幽都魔君昏迷不醒这件事传出去，会比他现在放出幽都魔君死亡的消息更糟糕，但消息传出去就变成了张凯枫死于难产。

知道张凯枫生孩子的人不多也不少，陆南亭捋了一遍，也只能把说出无心之语的罪魁祸首丢远一些，图个眼不见心不烦。他没奈何，此人到底是弈剑弟子，而他，是弈剑掌门。

大荒一时间炸了锅，陆南亭索性直接承认这孩子是他与幽都魔君的血脉。他一副要杀孩子先杀我的架势，弈剑门派中的长老们尚且只能训斥他两句，谁又敢逼死弈剑掌门。孩子和张凯枫就都平安活下来了。

但陆南亭很清楚，这并不是张凯枫想看到的结局。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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