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杀死鬼。
-----正文-----
杜若衡站在灯下,隔着电话画路线图:“哎,对对对,就步行街那的大荣和,对,直接走,我就在街边等着呢。”
他挂了电话,冲手心吹一口气,手滑进口袋里正想摸支烟,想一想又拿出来。
冬天的c城不算冷,但一直阴到骨子里,寻毛孔罅隙在血管里蛇行,直浸得每个关节深处都似虫蠹噬咬。
过来辆车,他眯着眼看了会,对,就这辆。他赶紧冲马路挥手,殷切地迎上去:“哎,彭总好久不见,这路还算好找吧?”
彭总从车上梭了半天梭下来:“还行,”眯起眼睛,狐疑地,他打量了会杜若衡:“哦,你就是上次那个,那个那个小杜是吧。”
杜若衡笑着说对,又过去跟他握手,手通红,冻的,抓住的时候压根没知觉了,他抬头去看彭总,发现那张脸皱巴巴的。他又赶紧把手收回去:“那我们就先不在这聊了啊,太冷,先进去,菜都上着呢,就等您了..”
话没说完,车上又慢悠悠下来个人,瘦削,单薄,影子一样站在车旁边,一直没吭声。
“啊,这位..”
彭总一挥手,不客气地打断他:“我的秘书小付,付筠。”小付穿一件双面呢大衣,路灯打下来,颀长的身形给拉出一道长线。
杜若衡愣了下,还是迎上去:“您好您好,”他作势就去掏胸口的名片打算递,动作到一半,他抬头,却停住了。“我是…”
小付扯扯嘴角,直直盯着他,眼神幽黑,像只鬼。他伸出来的手上戴着黑色皮手套:“付筠,幸会。”
杜若衡像没听见,恍恍惚惚又去瞧彭总,过一会他才回过神,几乎不敢看那张窄脸:“幸会,我是销售部的杜若衡。”
如梦初醒一样,他去引彭总进门,眼神却游离不住在付筠身上来回。那天晚上酒局持续很久,推杯换盏吆五喝六,一直喝到晚上将近两点,他帮上司顶了两轮终于撑不住,说自己要去厕所。付筠坐在酒桌的边角,薄挂一件黑西装,像沉默的木头人,或者幽灵,那场聚会唯一一句话就是站起来说他也要去。
杜若衡摇摇晃晃在走廊上撞,后面跟着不急不徐的一个脚步。恍恍惚惚他在厕所隔间吐得天昏地暗,脚步一直停驻在他的隔间门口。
他回包间的时候付筠已经在原位了,他恍惚去瞟那人的脸,付筠察觉了,看过来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付筠的唇角带点笑意。醉意好像把胆子也放大,他没有挪开视线,恣肆地回望,却见那人脸上笑意似鬼似仙,眼角殷红几欲滴血。再睁眼一瞧,又什么都没了。付姓秘书端庄坐在上司身旁,一副银边镜,一张凄清脸。
又几轮酒,他差点都识不得路,后来谁叫了代驾把人一个一个送回去,他闻见股檀香的沉郁气味流宕在车厢,还带种水腥味。再就不是很记得了,他只是进门直直扑进沙发,倒头就睡。
天色溟莽时付若衡醒来,胸口像给人狠狠压了半夜。他摸索着爬起来跑到卫生间,脱西装的时候发现口袋里有张名片。
眯着眼,他借昏黄的光,照出缕好苦的焚香味。哦,他想,原来是蒂普提克檀道。
杜若衡眼前忽然浮出一张浅淡的面孔,耳边像法铃幽幽一响。他混沌中把那张白卡翻面,背后一笔漂亮的字:好久不见,联系我。
洗完澡再入睡,他又做了梦,只是这次的梦湿漉漉,一片薄背窄窄横在他的身下,随海潮起伏一样,一上一下。软细的发丝贴在汗湿的脖颈上,沉浮飘荡。然后那人转头过来。
他在床上惊醒。
付倚,付筠。只一眼他就认出了,因为他们都有同张的,菩萨样的面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