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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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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女债

-----正文-----

东南亚的雨林是看不见天空的。

巨大而茂密的树冠像伞一样,在天与地之间层层阻挡,隔绝阳光。雨水落到地面之前也要经过数道障碍,从一片叶子到另一片叶子,发出短促而密集的击打声。雨季的丛林总是散发着一股泥泞的腥香。密不透风的雨幕被分流成一条条小溪,蜿蜒着在林下淌落,仿佛树冠上藏了一条天河。

这边最常见的蛇是一种绿蛇,当地人叫它绿树蛇,因为它们总是在树干上缠绕爬行。多年前第一次见时,阿丘被这蛇咬了一口,以为是竹叶青,吓得要死。同行的人摆摆手,说竹叶青毒性大得多,你这小伤口,痒个七八天就好了,没事儿!

……现在,他又见到了这种蛇。

黄昏的丛林已不剩多少光,林下昏昏沉沉的,远望便是一片灰莽,山洞里更是晦暗不清。他听见爬行动物在落叶和泥土间窸窣的游走声,从他脚边的石丛旁爬到岩壁上,很轻,很快,应当是小蜥蜴,偶尔也有毛茸茸的蜘蛛。洞口边缘,一条绿树蛇观望良久,终于静静地从洞顶爬了进来。阿丘视力极好,看见它蠕动的腹部像火车的车轮,又或者坦克的履带。石缝间淌进来的雨水在洞顶上汇聚成小小的溪流,伴着绿蛇一道蜿蜒,起初重叠,随即分道扬镳。望着湿淋淋蛇尾在洞壁上划出愈长愈远的痕迹,阿丘木然张一张唇,突然感觉那蛇就像自己,逐渐远离了贺呈的河流。

要是这一次听他的话,不出来就好了。有时阿丘会这样想。在这片森莽雨林中徘徊太久,他已经忘记了具体的日期,也忘记了每天的时辰。只记得四周亮了,一会儿又黑了,耳边始终是滴滴答答的雨水声。右边肩胛骨上的伤口已经麻木,没有了痛觉,但偶尔的,他能感觉到一些小小的拉拽感,一下下拉扯那些腐肉。费力地伸出左手胡乱一扒,是只灰底黄点的大蛤蚧。人说这东西泡酒大补,阿丘迷迷糊糊地想,直接吃能不能大补?遂塞进嘴里,嚼一嚼,囫囵吞了下去。

……要是听贺呈的话,不出来就好了。

昏睡过去前,阿丘又一次这样想。

他明白自己快要死了。这个山洞虽然有烧火的痕迹,但也不知究竟会不会有人来。不过这确是他曾经预想过的场景——肮脏的伤口,阴暗湿冷的洞穴,空气太潮湿以至于衣服都贴在身上,像第二层密不透风的皮肤。他很早前就明白自己应当是这样死的,远离家乡,无人知晓,但现实真的到了这一天,他才发觉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洒脱。

要是贺呈也在就好了。

小蛇肯定拖不住他的,自己那么久没回去,那个人肯定要胡思乱想。阿丘见过他夜不能寐的样子,一双睡凤眼低垂着睁到天亮,眼珠子专注而暗淡地看着自己,像林火烧到尽时,即将化为烟尘的光景。有时候他真的很恼,恼贺呈像绞杀藤一般硬要缠上来,给自己生生栓了条绳索。这十几年来他一直在试着挣脱,但现在真要解脱了,他才发现,那绳索不是拴着他的手,而是栓在他的心管子上。

……当个烟灰缸好像也挺不错的。

乏力地抬起眼帘,眼前模模糊糊有条绿影,自脸上缓缓横掠而过。冷凉的鳞片像流水一般淌在自己皮肤上,阿丘想,这应当是那条绿树蛇,没什么毒的,咬一口不过痛痒七八天。然而当眼神逐渐汇聚,他蹙起眉心,却看见了眼前竹枝一般的细长蛇颈,和三角形状的尖尖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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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身热汗地醒了过来。

屋里很闷热,中央空调虽然开着,但出风口好似并没有冷气吹拂。抹一把汗,心有余悸地坐起来,阿丘左右看看,见空气净化器的指示灯也是的。“啧”一声爬下床,摁两下电灯开关,毫无反应——看来,盛夏的用电高峰又让街区电路崩溃了。

……难怪他会突然做噩梦。

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夏季的热风立即灌进来,把帘子扑了他满脸。阿丘终于放松地打个呵欠,慢悠悠转过身,一边挠肚子一边走向相通的隔间。光脚踩上柔软的地毯,方型小室中开阔而空荡,只一个原木色婴儿床摆在角落里,床栏上挂着几个无人问津的绒布玩具。看见床里头那个黑头发黑眼睛的小婴儿,阿丘不由咧开唇,露出一个喜爱而顽劣的笑容,伸手戳了戳小家伙软软的肚子:“哟,你醒了啊?”

小婴儿手里拿着个南瓜形木制小盒子,小小的指头用力掰着瓜蒂处,不吭声,只一双眼谨慎而沉默地看着他。对儿子这冷漠的神情已经习以为常,阿丘又自顾自地戳他一会儿,随即笑嘻嘻地把他抱进了怀里。伸手摸摸他柔软的小脊背和后脑勺——出了一层热汗,白发Alpha便将角落叠起来的婴儿车一踹,“哐嚓”一声,婴儿车立即摔个转儿,恢复原状:“这儿太热了!走,丘爸爸带你去拳馆蹭空调去!”

推着车从房间一路收拾到客厅,奶瓶带上、尿片带上,湿巾毛巾驱蚊水都拿好,放到婴儿车下头的置物架里,阿丘絮絮叨叨的,那张嘴就没停下来过:“你说你,空调停了怎么也不知道叫一声呢,你不热的么?别的小孩儿早就哭了,就你逆来顺受……我说仔啊,以后咱有点儿动静行不行?不然我跟别人说你一岁八个月了,都没人相信……”

小家伙静静地躺在婴儿车里,两只手牢牢抓着小南瓜,眉间隐隐皱了皱。

“啧,你痱子粉呢?你爸也真是,昨晚用了直接放茶几上就好了嘛,非得塞进抽屉里……婆婆妈妈的,咱以后可不要学他。”

小家伙没吭声,只将南瓜蒂打开,拧着眉研究盒子里面。

收拾好东西出门,阿丘闲庭信步地拖着小车往拳馆悠荡,硬汉宝宝的搭配引得好些人侧目。走到小区门口,碰到一个相熟的奶奶,人家也带着孩子,笑眯眯地同他俩打招呼:“哟,小鳞又去看打拳呀?准备长大了去奥运会哦?”阿丘得意地眯着眼摆摆手:“奥运会算什么,咱们要拿金腰带~”

下午三点,阳光正烈,拳馆的方向正迎着太阳,贺鳞小朋友的身子大部分在阴影底下躲着,只脚丫子晒到一点阳光。感觉脚面热乎乎的,他垂眼望一望自己被晒得晶晶亮的小脚趾,随即谨慎地把腿缩回来,身子侧成个虾米状,便晒不到了。躺一会儿,不放心,还抬起头确认一下,才安心地继续玩南瓜盒子。这些小动作阿丘全然不知晓,他脚下生风地在太阳底下大步走着,到了拳馆,脸上身上已是一层热汗。

这地方贺鳞不知来过多少次了,六个月大时他丘爸爸就经常带着他过来报到,婴儿车放到窗边用椅子固定着,那厮就换上装备到台上跟人训练。那会儿小家伙比现在爱哭一些,饿了尿了便会哭,阿丘打得起兴不想下台,还打发其他人去帮忙:“那个谁,帮我给他换一下尿片!在下头的筐子里!”

“不是吧丘哥,你自己儿子都不管。”人家一边抱怨一边换好了,见这小家伙泪盈盈地收了泪水,双眼安静地眨啊眨,还觉得好笑,说:“丘哥,你儿子怎么不像你呢?看着忒矜持了。”

“本来就不是我的种。”阿丘大剌剌地答一句,其他人立即了然:哦,看来是另外那两人的。

下午六点半的时候,“那两人”偶尔会一起来接宝宝和丘哥,不过银发Beta来得少,大多是那个黑发的来。西装革履的Alpha一般先去窗前把小家伙抱进怀里,再踱到拳台前看爱人虎虎生风的矫健身影,眼神专注而愉悦。宝宝到他怀里便乖了,两只小手环住爸爸颈项,双眼安静地一眨一眨。有人曾听见他偷偷地跟小家伙说悄悄话:“长大了跟丘爸爸学拳好不好?”听见“丘爸爸”三字,宝宝立即一拧眉,露出了一个谨慎而苦大仇深的神情,就跟去医院打预防针似的。第二天,那人悄悄告诉阿丘,阿丘满脸是汗,忍不住仰起头大笑一阵,走到窗前把儿子一把捞进怀里,用布满胡渣的下巴用力磨蹭:“来来来,眉头再皱一个给我看?”贺鳞被磨得难受,当即又摆出一张便秘脸,阿丘笑得更大声:“你真的跟你妈一模一样,哈哈哈哈哈!”

怀孕之时,蛇立和贺呈曾希望宝宝不要像他俩,结果这小子一生出来,一头黑发,一双黑眼珠,外貌像爸,神态像妈,把蛇立气得不轻:“这小子以后一定会跟我作对!”他斩钉截铁地道。银发Beta本来是打算剖腹产的,日子都选好了,结果这娃提前发动十天,来得又凶又急,赶到医院时脑袋已经入盆,只能被迫顺产。生出来之后,最高兴的是阿丘,抱着小家伙不舍得放手,还说:“顺产好啊!恢复一年又能生了,剖腹产还得等三年。”蛇立在床上听得翻白眼,要不是刚生完没力气,恐怕他已一脚踹到阿丘身上。

Beta生产之后不能像Omega一般泌乳,所以贺鳞从小就是吃奶粉长大的。蛇立对这个极像自己的孩子始终心有芥蒂,平时不愿意多抱他,贺呈工作也忙,小家伙便一直扎根在阿丘怀里。刚出生的宝宝一刻也离不了人,阿丘喜滋滋的,一开始不知道新生儿的厉害,还放出豪言壮语:“有我就行了!不需要请育儿嫂!”哪成想,当晚便被立了个下马威。

那天晚上,贺呈和阿丘都在医院陪床。阿丘要照顾宝宝,就把婴儿床拖到了自己床边去。新生儿的胃只有葡萄粒那么点儿大,吃一会儿就睡了,睡一会儿又哭醒了,阿丘被折腾得头晕脑胀,到凌晨时已经疲于应付。但大人的辛苦小孩子怎么知道呢?他迷迷糊糊地横在床上,听见那哭声忽远忽近,还以为是在做梦。过了好半晌终于清醒过来,明白那小混账又要伺候了。沉重地爬起身蹭过去,却见床边坐着个人——贺呈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给小东西换尿布。那一刻,阿丘傻愣愣地看着恋人,突然默不作声地搂了过去,面颊在贺呈侧腰埋得死紧。

“要不还是请个月嫂?”贺呈摸摸他蔫巴巴的后脑勺。

“少来。陌生人在家你睡不着觉的。”搂一会儿,闷声不响地站起来,走进浴室冲个冷水澡,阿丘搓几下脸,又精神抖擞了:“行了,你去睡觉,等会儿还得上班呢,宝宝给我吧。”

从那之后,白发Alpha再没睡过一个整觉。

一开始婴儿床是放在他们仨的卧室里。但蛇立生产后神经衰弱,稍有点动静就睡不着,阿丘便拖着婴儿车到了次卧里。次卧有间小侧室,铺好柔软的长毛地毯,漆上鲜亮的苹果绿和柠檬黄,再挂上一些奇形怪状的绒布挂饰,看上去倒也有几份童趣模样。贺鳞是个高需求的宝宝,他很少笑,不爱与人眼神接触,却分外需要人陪伴,阿丘不得不整日整夜抱着他。单手冲奶粉、单手洗口水巾、单手晒衣服扫地都是小意思了,他甚至能抱着贺鳞在沙发上坐着睡觉,短短二十分钟也能打个小盹儿。哈欠连天时,小东西面无表情的脸上会出现一丝探询,抬起眼静静地望他。阿丘没脾气地睨他一会儿,随即一抖手臂,把他的小肉脸抖出一个颤:“丘爸爸可帅了是不是?”

贺鳞不吭声,慢慢地又闭上了眼睛。

“你不用那么惯着他。”蛇立曾这样说。怀孕的第四个月,他开始学着打理父亲分给他的那些产业,每日忙得焦头烂额。说那句话时,他正抽出领带,脱下外套,露出被腰带束得分明的细腰——以往这时阿丘都会吹个口哨,色迷迷地调戏他两句,然而现在,那厮却视若无睹地道:“他会哭的,哭厥过去。”粗鲁的Alpha如今也学会用旋转的方式慢慢溶解奶粉,冲好之后再在手背上试一下奶温,动作流畅而理所应当。看着他怀中那个与自己十分相像的婴儿,蛇立拧起眉,心中一股久远的恐慌和厌恶感又麻麻地爬了上来,像一个多年前退进黑暗中的捕猎者,如今又现出原形。

那天晚上,蛇立一个人躺在床上,很久没有睡着。

贺呈下了班会帮阿丘照顾宝宝一阵儿,让阿丘睡两三个钟头整觉。掀开被子走出去,隔壁房间里,贺呈坐在婴儿床边,怀里抱着宝宝,而阿丘枕在他的腿上,轻轻打着呼噜。他们两个都瘦了,阿丘瘦得更厉害些,纹理分明的手臂变得消瘦平滑,背肌也少了隆起的弧度。看见他立在门口,贺呈招招手,叫他进来。犹豫着走进去,蛇立看见五个月大的贺鳞微微睁开眼睛,淡淡地望了他一眼。

“我觉得他长大了就会像我。”蛇立说,“两岁还不会说话,不爱走路,不爱跟人交流,连笑也不会。”

注视着他沉闷的侧脸,贺呈低下头,声音放得极轻,又极笃定:“不会也没有关系,没有人逼他的。”他这样说,“我小时候也不想说话,但在那样的家庭,又是长子……你知道的,不得不说。”摸一摸贺鳞已经露出雏形的浓眉,贺呈轻轻触碰宝宝细白的腮帮子,嘴边忽而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小鳞以后,不想说就不说,不想做就不做。他拥有选择一切的自由。”

后来,到了一岁两个月,贺鳞果然还没学会说话。

但他会走路了。阿丘把他丢在走廊另一头,他一开始会爬过来,半个月后扶着墙慢慢蹭,再后来就学会了走路。他走路也是没有表情的,两只眼睛像凝成块的黑巧克力糖果,毫无波澜,阿丘却分外捧场:“满分!安全上垒!贺鳞选手率先达到终点!来,奖励一瓶奶!”小东西瞅瞅他,眼睛眨一眨,随即伸手抓过奶瓶,抱在怀里大口大口地喝。白发Alpha兴高采烈地把他抱起来,快乐地吹着口哨做辅食,一边做一边絮絮叨叨:“今天走了八米,明天咱们走十二米好不好?后天走二十米……嚯!以后铁定要拿奥运会金牌了!”

小东西被吵得心烦,本来大口大口喝着奶,一会儿喝不下去了,把奶瓶“哐”一声丢到水槽里,溅阿丘一身水。佯怒地啧一声,白发Alpha瞪他半晌,随即把小家伙一横,把他当抹布似的擦干净身上的水,然后又抱进怀里:“贺鳞,以后你再坏,我就这样让你弄干净,明白吗?”

这下,小家伙的眼睛瞪得也像糖果一样圆了。

贺鳞大一点之后,阿丘带孩子便愈发粗野了。家里厨房水槽是双盆,洗菜洗肉时他就把贺鳞丢另一个槽里,完全不管湿不湿、脏不脏,高兴了还要把肉递过去,逗他说:“这是什么?来摸一下。”小家伙犹豫地伸出手摸一摸,感觉湿粘粘的,立即摆出一副大便脸,想把手弄干净。可擦自己身上又不是,擦他身上又擦不到,只得苦大仇深地举着手指头在那儿生闷气,看得阿丘乐不可支。又或者下楼玩,小家伙干站着不动,跟其他小孩儿格格不入,阿丘就把他下半身埋进沙坑里去,看他气鼓鼓地挖沙子自我解救,自己则幸灾乐祸地在一旁抽烟。有时候回家路上看见别人丢的垃圾,空饮料瓶或者塑料袋什么的,这人还哄小孩儿,说这是宝贝来的,快捡起来,带回家里去!贺鳞将信将疑,犹豫半晌,蹲下身捡起来,谨慎地交给他。阿丘一阵大笑,转头把瓶子丢进垃圾桶里,再搓着他好一通夸,最后竟然给小家伙养成了一个捡垃圾的破习惯。

还有一次,这人把孩子硬塞到秋千上,自己捧着手机看球赛看得入迷,手中力道没个准头,竟把人推得往前一扑,跌到沙堆里吃了一嘴的沙子。贺鳞气极了,哭得泪珠子吧嗒掉,阿丘倒是“哈哈哈”笑得开心。那天晚上回去,贺呈给儿子洗澡,发现一会儿洗出点沙砾,一会儿又洗出一颗,搓在指尖刺扎扎的。低头一看,小家伙嘴巴里头破了点皮,似乎是被门牙磕到了。他心中失笑,叹口气道:“你丘爸爸又欺负你了是不是?”

贺鳞玩着澡盆里的小黄鸭,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那以后还跟丘爸爸出去吗?”贺呈试探地问。

小家伙的脑袋几乎摇成了拨浪鼓。

……睡觉前跟阿丘说这事,这人却一脸的不以为然:“屁话,小孩子懂什么,都是一转头就忘记了。”说着,他把小家伙搂进怀里狠搓一把,又亲几口,然后开始灌迷魂汤:“小鳞,丘爸爸明天带你去大公园捡宝贝好不好?小鱼形状的那种,可漂亮了!”

贺鳞将信将疑地看看他,想一想,随即缓慢地点了点头。见状,阿丘朝贺呈得意地一挑眉,把儿子举过头顶,大剌剌地拐走了,看得贺呈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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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鳞一岁三个月时,正碰上贺天三十一岁生日。贺呈带着一家四口过去吃蛋糕,顺便让贺鳞和堂哥绵绵联络一下感情。一开始绵绵是很稀罕他的,小小的小朋友,没自己大,没自己聪明,戳他脸也不会还手。但后来,他发现这个弟弟怎么逗都不会有反应,绵绵就迅速地厌倦了:“弟弟好笨好笨的,不会笑,也不会说话。”

“我觉得你们应该带他去查一下发育情况。”贺天也这样说,“他的视线跟人几乎没有交流,有点像自闭症。”

桌子对面,蛇立坐在贺呈旁边,低着头不吭声。

“什么没有交流!”阿丘完全不以为然,“你们是跟他不熟悉,所以才没有交流。来,看我的——”说着,他伸出手,精准而轻巧地戳了一下小家伙软软的胳肢窝。贺鳞本来靠着他,这时痒得一颤,小眉头瞬间拧起来,气鼓鼓地爬到了一旁贺呈的怀里。

“看,他会生气。”阿丘一副老神在在模样,“他只是不爱说话而已,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说他不正常,又不是所有孩子都像绵绵一样的。”

闻言,贺呈笑着垂下眼,轻轻拍了拍贺鳞小小的脊背。

一旁,蛇立咬住唇,突然放下筷子,手指紧紧攥住了膝盖。

那天晚上洗完澡,他来到客厅,见阿丘和贺呈洗澡去了,小家伙一个人坐在餐椅里,穿着个连身裤,一本正经地在吃睡前水果。盘子里头装着香蕉块和苹果、蓝莓,他静静地坐到一旁,拖动椅子发出“吱——”的响声,贺鳞却目不斜视地专心咀嚼,仿佛完全看不到、听不到一般。吃完一口,肉乎乎的小手伸出来,精准地又抓起一颗蓝莓塞进嘴里,碗里几乎只剩了香蕉块和苹果。蛇立怔怔看着,突然恍惚地扯起唇,淡淡笑了一下。

他小时候也是最爱吃蓝莓。吃东西永远先吃最喜欢的,再慢慢吃不喜欢的,谁都劝不动。望着贺鳞同自己如出一辙的孤僻面容,蛇立仿佛看见了当年那个在花园一角掘蚂蚁窝的自己,就像一朵萌发得太晚的蘑菇,最终被人遗忘在森林角落。

将蓝莓吃剩到最后一颗,贺鳞终于抬起头,狐疑地望了他一眼。小家伙也许在想,这人杵在一旁不说话,是要干嘛?犹豫一会儿,他拧眉望着自己手中圆溜溜的水果,随即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将蓝莓递到了蛇立面前。

“唔。”小东西轻轻地哼了一声。

望着他一本正经的稚嫩面容,蛇立犹豫半晌,伸手把蓝莓接了过来。果子外皮上还带着小家伙掌心粘糊糊的温度,他垂眼凝望一阵,随后迟疑地塞进嘴里……甜甜的,酸酸的,还是小时候的味道。对面,贺鳞专注地看着他,见他把蓝莓吃下去了,才收回视线,开始抓香蕉吃。小家伙身上有好闻的婴儿沐浴露味道,奶呼呼的,像香蕉牛奶。看着儿子小仓鼠似的吃相,蛇立忍不住靠近些、又靠近些,埋头嗅闻一下,随即轻轻靠在了他肩膀上。

一大一小两个脑袋挨在一起,半晌,小家伙伸出小胖手,又递了块香蕉过来,“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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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蛇立难得没去工作,而是抱着儿子回了一趟老家。

“你那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知道么?”作为“保姆”,阿丘自然也是跟着去的,还在一旁煞风景地揭露真相:“是我经常问他讨水果吃,他有这个习惯了,才会喂你的,你以为他是跟你母子连心啊?”

蛇立咬牙切齿地踹了他一脚。

到了蛇家大宅,父亲蛇擎躺在病床上,面色灰白,看起来已是时日无多。他尚能说话,一双眼睛乏乏地打量贺鳞一会儿,随即嘶哑地笑一声:“越长越像贺呈……神态倒是像你,眼睛跟睡猫似的。不过他比你好点儿,至少知道看人。”

蛇立跟他没什么话可说,坐在床边陪他半个小时,倒是阿丘跟老人聊得最多。白发Alpha把小家伙跟个西瓜似的举在身前,一边逗他一边满不在乎地跟蛇老爷讲带孩子的琐碎事。听他说贺鳞曾摔伤过、气哭过,平时到楼下散步,还爱捡塑料瓶子,蛇擎瞪着干瘪的眼睛,语塞地注视他半晌,随即失笑地摇了摇头,哑声低喃:“罢、罢……这样也挺好。”

之后,他打发管家带两人去阁楼找个橡木箱子出来,“以前你妈妈给你买的玩具,可你很少玩,最后只能收到阁楼里。”尘封的箱子缓缓打开,露出里头极有年代感的木制小玩具,所有的颜色都已陈旧。蛇立恍惚地伸手一一抚过,总感觉自己好像记得其中的一两件,但又不甚清晰……贺鳞探究地踮着脚尖扒在箱子边上,半晌,伸手拿了个红漆的木制小南瓜盒子出来。

“那是立少爷小时候最喜欢的木盒子。后来被三少爷抢走了,丢到后花园里,等找到时,立少爷都上小学了。”老管家说。

看着儿子专注的眼神,蛇立沉默良久,伸手把他揽进怀里,问:“要拿回去么?”

“嗯。”小朋友答应得很快,两只小手搂得紧紧的,怕一个迟疑又要被丘爸爸拿走。阿丘看得一阵朗笑,赞许地搓搓他脑袋,用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语气道:“对,想要什么就立刻开口,不能忸怩,明白么?”

闻言,贺鳞拧起小眉头,极不难烦地白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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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时候起,木制小南瓜就成了小家伙最喜欢的玩具。

睡觉要抱着,洗澡要玩着,吃饭的时候多拿一朵花菜,也要放到南瓜盒子里。阿丘不得不每天帮他清洗:“里头全是油!这盒子又小,我手都伸不进去!”一会儿洗得不耐烦,就把贺鳞抓过来,塞个海绵布到他手里:“自己洗,知道么?”

然后小家伙就坐在水槽里,吭哧吭哧自己洗,倒也心甘情愿。

后来去拳击馆,运动员们见他老捧着那个盒子,就经常带些零嘴来,逗他一会儿,顺便塞点东西进里头:“来,小鳞,给你一颗红枣,还有糖果。”不一会儿,多几颗葡萄干,又多两片猪肉脯,小东西全宝贝地放进盒子里,盖好不让丘爸爸动,等回到家再打开——阿丘不高兴,跟贺呈抱怨:“就是不给我看!”贺呈好笑地瞪他一眼:“给你看那还有剩么?你一会儿吃一口、一会儿吃一口,半钟头不到就全没了。”

“我有那么混么!跟自己儿子抢东西吃?”喊得这么委屈,可一转头到了拳馆里,他眼珠子阴险地一转,直接找上了零食的源头:“唉,你给小鳞那猪肉脯,怪香的,让我尝两口。”

“不是,哥,我就剩一块了,你看今天我都没舍得给小鳞……”对方可怜兮兮的,还想捂着口袋,但转眼就被阿丘制服了,大剌剌撕去半块。这人得了零食,还要去馋一馋儿子,把肉脯钓在人家面前晃来晃去:“小鳞,香香哦,想不想吃呀~”

小家伙板着一张脸,可不自觉跟着肉脯转动的眼珠子还是出卖了他。将儿子诱得口水涟涟之后,阿丘得逞一笑,“啊呜”一口将肉脯全塞进了嘴里。见状,贺鳞的小手错愕一攥,那瞬间南瓜小盒子都掉了下去,“哐啷”一声砸到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到预想中的画面,阿丘大笑一阵,手里变戏法似的一晃,指尖拈出一块荔枝大小的碎片,塞到他手中。再把南瓜盒子捡起来放到他怀里,阿丘笑吟吟地搓一搓儿子的小脑袋瓜,随即将双掌缠好拳击绑带,戴上拳套,潇洒地小跑几步翻上拳台,意气风发地开始实战教学。

台下,贺鳞一手搂紧自己的小盒子,一手攥着小肉片慢吞吞吃着,眼珠子瞅着台上威风凛凛的老爸,倒是慢慢看直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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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回到家,阿丘和贺呈进厨房做饭,小东西自己坐在沙发上,莫名把纸巾盒子扯了过来,抽出纸巾往自己手上缠。等两人端菜出来时,沙发旁已被风吹得到处飞白纸,贺鳞手里还抓着几张,认真地并紧手指头,把纸巾用力夹好。阿丘偷吃着菜,一开始没看明白他在干嘛:“这娃怎么突然熊起来了,糟蹋东西啊?”

贺呈也没看明白:“是不是手上有脏东西?”

这时,贺鳞将飘出来的纸巾一角拽回去,往食指上缠了一下,阿丘终于反应过来,把菜碟一放,狂喜大喊:“他在学我缠拳击绑带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大笑着扑过去,老父亲得意得鼻子要翘上天了:“我养的儿,怎么说还是像我的呀!哈哈哈哈哈,真是我的好儿砸!”他一边笑一边慨叹,贺鳞在他怀里挤得五官都要变形了,几番挣扎摆脱不下,小东西恼火地皱出个包子脸,小手一推,撑着他下巴哼叫出声:“别——别吵——!”

听见他小狗崽似的声音,两个Alpha都愣了,惊愕地退开身子:“你说什么?”

气鼓鼓地顶着一头乱毛,小东西把手上纸巾都丢了,瞪着眼睛奶声奶气地喊:“不吵我!”

相互对视一眼,阿丘刚退开没多久,立刻又抱了回去,举着儿子抛高高:“咱们小鳞会说话啦,哈哈哈哈哈哈哈——”

客厅里头被他吵得闹哄哄的,突然,大门“呯”的一响,不知何故晚归的蛇立气势汹汹地冲进来,抢过儿子塞到贺呈怀里,随即将阿丘猛地推到沙发上,骑上去就开始揍:“操你的孟丘!叫你戴套叫你戴套,你非偷懒!老子打死你!”

阿丘被打得躲闪不急,脸上中了数下,委屈得要命:“唉干嘛,干嘛!我怎么了!你别打脸啊!”

他动来动去的没听清,贺呈在一旁抱着贺鳞,倒是听得一清二楚:“小蛇,难道你……”

气喘吁吁地打完一通,蛇立气不过地坐起来,双眼怒瞪着白发Alpha,口中那叫一个咬牙切齿:“我还说我最近怎么老觉得饿,老是吃不饱……刚才去医院照B超,医生说我肚子里头都十五个星期了!他妈的,就是你摸进浴室的那一次!”

“唉,不是……”闻言,阿丘心中又惊又喜,可脸上还得绷住了,不能太得意忘形:“你跟贺呈也做了啊,怎么就笃定是我的呢?”

“他都好好地戴着套呢,哪像你啊!”怒吼一声,蛇立脱下西装外套狠狠一甩,攥紧拳头又揍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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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立这一胎怀得极稳妥,没有孕吐、没有失眠,连后期的胎动都是规律而温柔的,这让阿丘感到十分疑惑:“是不是我的种啊,怎么这么乖呢?”说着,又扭头捏一捏贺鳞小孩儿的下巴:“你之前在肚子里都比这闹腾得多,我还以为你是我的崽子,结果不是。”

看着妈妈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贺鳞时不时伸手摸一摸,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贺呈曾问他:“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小东西认真地拧起个眉,摇摇头:“不知道。”话语简短而清晰,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后来宝宝生出来,是个白头发的弟弟,贺鳞在小床边看着看着,突然伸手摸一下弟弟的脚丫子,弯着唇轻轻地笑了一笑。

贺呈跟蛇立给宝宝起名叫蛇峰,阿丘看着这两个字,老忍不住想笑,说看起来像“驼峰”,气得蛇立又想踹他几脚。可惜这一胎他吃得太多,胎儿偏大,虽如愿剖腹产了,但生完之后刀口疼得要命,他动都动不了,最后只得托贺呈帮自己拧了一下阿丘的耳朵。

这一胎那两人倒是如愿以偿,宝宝不像蛇立,也不像贺呈,跟阿丘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家伙一开始还挺安静,吃了睡睡了吃,好养得很,结果满月之后就不行了——贺天和莫关山来看时,还没出电梯呢,就听见门里头吚吚呜呜的,像在做演讲一般。进了门里,蛇峰小朋友蛮霸霸地张着四肢躺在婴儿床中,双眼好奇而迅速地望过来,大着嗓子“哦!”一声,把装腔作势的绵绵都吓得失了态:“什么在叫!”

莫关山好笑地睨他:“你小堂弟。”

“怎么又来一个堂弟!”对于自己不关心的事,绵绵向来不爱记,明明早就告诉他又得了个弟弟,他却还是自顾自地扒着床栏唠叨:“怎么不是妹妹!弟弟太多了……都腻了。”他蛮不讲理地说。

贺鳞本来安静地站在一旁,这时突然坚定地开口道:“弟弟好。”

绵绵奇怪地看他一眼:“你说什么。”

贺鳞严肃地拧着小眉头,向绵绵逼近了一点:“弟弟好。”

“哎呀,”讪讪地后退半步,绵绵躲闪地收回视线,语调瞬间虚了:“好就好嘛,跟我说干什么……”

好笑地将大侄子抱起来,贺呈招呼他俩坐下,意味深长地对弟弟道:“……绵绵这是在催你俩给他生个妹妹呢。怎么,还不考虑二胎?”

“别问我,我随时都可以。”不怀好意地把这个问题踢给老婆,贺天敞着手臂搭在沙发背上,老神在在地看了莫关山一眼。心中暗暗咒骂一声,红发Omega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犹豫道:“……我还有一年半的书要念,等毕业了再说吧。”

他这话其实就是说来应付贺呈的。却不想一语成谶,他还真是毕业就生了老二——

那时见一和展正希也在为怀孕这事儿头疼。两人备孕一年没有怀上,后来去医院检查,才发现见一有多囊的症状。本来展正希不是很着急,他对孩子没有太大的渴求,但见一惦记着多年前流掉的那个胎儿,总想着要把宝宝再怀回来。后来打针吃药调理一年多,肚子依旧没有动静,他日思夜想,折腾得都有些魔怔了。担心爱人精神太紧绷,展正希便陪他出国散心了三次。最后一次从新西兰回来,他俩去贺天家吃饭,刚坐到沙发上没多久,脚丫子就被一条小狗扑住了。

那狗是莫关山从学校里捡回来的。学校的流浪狗生了一窝小狗,断奶之后找人领养,有一条最小的没人要,莫关山觉得可怜,就拿了回来。那只狗胆子有点儿小,洗个澡撕心裂肺,打个针鬼哭狼嚎,在家里也是躲着不露面,没想到见一一来,它闻着味儿就摸了过去。

见这一人一狗玩得如此投契,莫关山索性把小狗给见一了。在那之后,见一专注着养狗训狗,精神倒是放松不少,足足有三个月没再提宝宝的事。那一年元旦,先是莫关山查出怀孕,然后是见一在办公室突然频频作呕,带去医院一查,怀孕八周了!金发Omega高兴得要命,立即回去给自家狗子煮了个大鸡腿,后来还一直念叨:“我家狗绝对是送子观音!不然我这么多年怀不上,怎么它一来就怀上了?不服不行!”

当年七月,见一生了个女儿。绵绵羡慕得呀,去看望时眼睛都要粘床栏上了,嘴里不停念叨,妹妹真好看呀!妹妹真漂亮呀!……然后一回头就去问自家妈妈,妈,你肚子里到底是个弟弟还是妹妹?莫关山那会儿刚答辩完没几天,正准备把大肚子掩饰一下去参加毕业典礼,不禁被儿子问得心烦:“你再问也没用!老实等着,八月份就知道了!”

可绵绵不依不饶:“你们去做个检查不行吗?我听说检查可以看‍‌‌‎‍男‌‎女‌‍‎‎的,你们去看一看嘛……”

被吵得受不了,莫关山上午参加完典礼,下午就拖上贺天去了趟医院。回到家见儿子满眼期待地望着自己,红发Omega冷酷一笑,给了他当头一击:“是个弟弟。”

……当天晚上,绵绵难过得一粒米都没有吃。

八月份,弟弟生出来了,顺应哥哥的名字给他起名叫贺励。贺励是个傻白甜的小朋友,自小就非常好哄,给什么吃什么,说什么信什么,绵绵嫌弃得不行:“这么笨,以后出了家门,可别说他是我弟弟。”

可贺励最喜欢的就是哥哥,还没学会走路就坐着个学步车到处追,每天一起床就要找哥哥,第一个说的词也是“哥哥”。那时莫关山在贺天那儿工作一年多了,经常带着贺励去办公室,员工们渲染模型等得无聊,就跑去逗小家伙:“小励,为什么喜欢哥哥呀?”

“哥哥聪明!”贺励与妈妈极其相似的浅色眼睛里满是崇拜,腮帮子鼓鼓的,一副傻人有傻福的娇憨模样:“哥哥最帅!最喜欢哥哥!”

后来绵绵也去了一次办公室,那些人又问他:“小勉,你最喜欢哪个弟弟呀?”

“哪个弟弟都不喜欢!”绵绵一边写作业一边答得斩钉截铁:“小鳞像木头,小峰多动症,小励傻乎乎……我喜欢见一叔叔家的展砚妹妹,高贵又漂亮。”

见一叔叔家的展砚妹妹长得像展正希,性格跟展正希也是如出一辙,笃定清冷,打小就有一股秀竹幽兰的气质。对于自家女儿这个脾性,见一那是满意得要命,平日装得温柔淑良的,把自己泼辣骚浪的性子全藏了起来,一点一滴都不在女儿面前透露,就怕把女儿给污染了。

一开始谁都以为展砚小姑娘不像妈妈,完全是像爸爸,直到后来绵绵上了高中,有一天往小学部经过,看见栅栏那一侧有个酷炫狂霸拽的小男生拦着展砚表白。那时绵绵心中还一阵暗喜,心想可以来个英雄救美,在展砚面前刷一刷存在感。结果他还没走到栏杆边,展砚小姑娘就冷笑一声,毒舌模式全开,把那个小男生骂得嚎啕大哭,崩溃地跑走了。

那瞬间,绵绵觉得……自己的初恋结束了。

“初恋个屁,你初恋在幼儿园,叫菲菲的,忘记啦?”失魂落魄地回家跟爸爸倾诉,却反被老爸奚落一通:“你吉他为什么学的,都不记得了?……还初恋呢,你都不知道恋多少回了!”幼儿园一回,小学两回,初中又一回,贺天转头跟老婆一一核对过,完了又回来奚落儿子:“你啊,还好意思嫌你弟弟笨。我告诉你,展砚在学校跟小励不知道多好,你使劲儿都找不准方向!”

突然被爸爸cue到,坐沙发上傻白甜的贺励小朋友叼着根巧克力可爱多,笑得双眼眯眯,跟个招财猫似的。绵绵看得没脾气,两条手臂一垮,靠在沙发上拉长了脸:“凭什么小励就有聪明漂亮的女生陪,我一个都没有……而且我还得三天两头跑去初中部!一会儿小鳞又被谁欺负了,一会儿小峰又断哪条腿了,通通都我管!真是,烦死人!”

听得大笑不止,贺天从他跟前经过,顺手搓了一下他的脑袋:“行了行了,别抱怨了,你才几岁呢,就开始惦记人!我遇到你妈之前,谈过三个,可都是虚的。所以说啊,这种事情,急也急不来……”

一会儿,莫关山也过来了,手里拿着盆洗好的樱桃,靠到贺天身侧一边吃一边看球赛,懒得参与他们父子之间的讨论。一旁贺励见妈妈来了,立刻三两口吃光可爱多,跟个肥猫似的蹭到妈妈身旁,又抓了把樱桃吃。一家四口在沙发上窝着,绵绵挨着爸爸的肩膀,突然想起什么,拧着眉问了一句:“爸,你床头那结婚照,一开始我老以为是洗了两张摆在那儿,但昨天看,好像是照过两次?我见你俩的发型都不一样……难道你们结了两次婚吗?”

闻言,贺天和莫关山均是一怔,扭过头面面相觑。两人神情微妙地对视几秒,随即一同笑了起来,肩膀相互靠着,没有答话。奇怪地打量爸妈一眼,绵绵不明所以地撇撇嘴,伸长手抓过一大把樱桃,也没有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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