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子

-----正文-----

父亲葬礼的第三天，我又一次见到了哥哥。

或许这样说并不准确，这毕竟还是我自哥哥离家以后第一次见他。在紫藤花芽的荫庇下，哥哥与最后一次见他时并没有什么分别，只是眉目依稀衰老了点，身上穿着的穷酸礼服一看便知道是借来的，背后自然也没有家徽。

亲戚们大约早已注意到了他，一个个却仍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谁也不去理睬他。就连会场中打点物品的仆役也常常绕着他走，这样与其说是把哥哥当做了透明人，不如说干脆是把他异化成了某种非人的物件。而被这样对待的哥哥却像什么也不知道似的，只是不住张望着四周，像是同大人失散的小孩子。我心里知道，哥哥大约是在找我，可我始终没有作声，直等到哥哥终于寻着正确的方向，一径朝我这儿走来后，才朝他问了声好。

“抱歉，现在才赶过来……”，他这样说着，那双与我和父亲都不一样的，鹿似的眼睛微微低垂着，仿佛是被哀伤突然间射杀了的野兽似的，突然低下头来嗫嚅了一句，“这样啊，父亲已经不在了。”

在这间装饰着洁白百合，将“死”完全驱赶至角落的灵堂里，哥哥突然流露出的感情可真是不合时宜。在这个世界中，真诚绝非美德，而是常常与粗俗相互对应。在场吊客那种精心修饰的仪态便是最好的佐证，正因无人会为父亲的死感到悲伤，葬礼才能办得这般庄严肃穆。若是人人都像哥哥这样，想必就连黄泉之国的父亲也会忍不住发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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