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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猫头鹰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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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发完

-----正文-----

七月二十日猫头鹰飞过事件口述

一、

“温客行说,猫头鹰一笑,就要死人了,一开始我也不信。”

坐在我面前的这个男人半长头发,单边耳钉,五分裤衩大拖鞋,两手抱一特大杯奶茶。

“你听见了吗?我可能耳朵坏了,那天根本连猫头鹰的声音都没听见。”

我根本他妈的不知道温客行是谁,但我知道这个男人,‍‌‍娱‌‍乐‌‍‌‍圈‎‎‍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哈哈。

男人出了许多汗,我发誓没有贪小便宜不给他开空调,说实话,他能这样子已经不简单。还坐着,手不颤腿不抖,腰板倍儿直,像个机器人。不过就是那双眼睛,你说是杯底里滚的黑糖珍珠,也不太像。

还喝奶茶,还他妈喝奶茶,他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身材管理法,吨吨喝奶茶,连出汗也是用意志力析出体内的糖分。我差不多能看见那层甜兮兮的糖皮冒出来,脸又很红,脖子红,一颗雪山楂坐在那儿。

开始了他的叙述。

二、

“2020年7月20号,横店的天空很蓝,一朵朵白云仿若凄美的棉花糖,甜到忧伤。

“没有风,没有一丝风。

“心情别样,人别样,那不是开始的开始,那不是结束的结束。”

天知道,我紧急集合的鸡皮疙瘩也十分忧伤。

这老兄瞪了我一眼,说:“你别抖,被绑架的又不是你。”然后补充:“我讲的这些,都是很严肃的。”

三、

“横店夏天非常地炎热,那天尤其,暴热。我拍那场戏里外穿了六层,开工都是下午了,一下车还是出一身汗,龚俊比我多一层衣服,但是他没我怕热。我走过去跟他说,怎么都不见你出汗,你是不是代谢不行?他咧着嘴说瞎说,我也热出汗了好不好。手里扇子摇来摇去的,给我扇来点风。

“龚俊这个人就会很照顾人,演温客行掐脖子杀人那场,他能一直托着群演怕人家吊威亚吊不舒服。有时候拍夜戏我忍不住逗他笑场,他一看摄像老师哈欠连天马上就严肃起来,催我赶紧拍。说实话,我不想看他这样,你是鬼谷里出来的温客行,不是好人龚俊,你那个鬼主的身份,能一下戏就笑嘻嘻软趴趴的?但凡入点戏都不会这样,我恨不得替他演。他也照顾我,给我扇扇凉,喝瓶可乐什么的,不是温客行对周子舒,没有那种来到人间,啊眼里心里都只有你一个人的那种。可是我面对的只有这一个温客行,我拿叶白衣臊他,我说你怎么对我不这样好点呢?他吃着叶白衣的西瓜,张开血盆大口说,我对你不够好?你咋不对我好,要不要脸,哼。

“我不要,要不起。

“丢人的事我做多了,我妈从小说我情商低,可是这些都不由我控制。同一件事,你做了,有人领你的情,这叫你有心了;没人领你的情,这叫你自作多情,丢人。丢就丢吧,拍完《演员》的床戏抱住枕头亲十分钟的就是我,难不成把我杀了才体面?我管这叫‍‎‌兽‌‌‎‍欲‎‌‍‎‍,我一个要啥没啥累死累活的底层光棍不靠‍‎‌兽‌‌‎‍欲‎‌‍‎‍靠什么跟人上床,没有物质的爱情就是一盘散沙,在那种空间里戴那种妆我真的体会不出郭敬明老师笔下金字塔般的纯爱,说白了,我是个体验派,我要跟角色同生共死。

“所以我敢替周子舒问,你怎么对我不够好呢。不是替周子舒问,我就是周子舒,我问温客行,你怎么对我不好。我后来才发现龚俊其实很聪明,他不是温客行,他就能替温客行做很多事。他告别老温写那么长的小作文,替温客行做游戏人间的梦,安慰了角色也安慰了自己,我不行,我祝阿絮皆如所愿,因为对于阿絮来说,世上本无事,阿絮其实对生活没什么奢望的,他只知道那个结局不是他想要的,他不如愿,我不如愿。

“龚俊扇着扇着风有点大了,不是他扇出来的,晚上起风了,一下把里面沤湿的戏服都吹得透心凉,石滩也起了浪,成岭那边打水漂。这时候一个闪电打过,把温客行的脸照得雪亮,龚俊仰个脑袋眼睛都看直了,说‘太好了,太漂亮了’。然后轰隆隆天边开始打雷。原来白天一点风也没有,那么热,是要下雨的意思。我再看看龚俊,觉得他又是温客行了,怎么会看个闪电就兴奋啊,温三岁。他那个造型,脸两边有两绺刘海,在风里飘呀飘呀飘,一说话就吃到嘴里。导演嫌影响他拍戏,我说,你吃,下次我帮你弄,我给你撩开。结果说完这句话又没风了,他台词都快说完了,头发还没有飘进嘴。台词说的是‘我也长得挺好看的’,确实挺好看的,我就去把头发撩开一点,露出大眼睛,高鼻梁,唉这个是?这个是龚俊呀~他可能觉得痒吧,就笑了。明明是很好的戏。

“我说台词:老温,你我这把年纪,要对一个人袒露心扉,实属不易,我自己做不到,除非我疯了。

“我想赌一把,你就是温客行。

“也就是刚拍完那场吧,设备什么还没收起来,哗——就下起雨了,狂风暴雨,我一看,龚俊和成岭在棚子那边,就喊,老温!先躲雨!我看到他朝我转过来,我就往房车那边跑。现场太乱了对吧,又是黑夜,房车长得都很像也分不清,我跑进他那辆了。赶紧先脱了一层外面淋湿的戏服,头发还在滴水,结果半天不见龚俊进来,他不进来在外边淋雨吗?我又出去看,龚俊拿了一把快被风吹断的伞,呼啦啦的,一只手抓着手机走过来,脸上也没什么不自然,还傻笑呢,说张老师,你怎么跑过来了。我说,怎么,不欢迎?他愣了一下,又傻笑,说你是不是认错车了。我说是,不打扰你,雨停了就回去。他手一挥大大咧咧地说,这有啥呀,你随便坐,我这儿啥都有,想点喝啥?

“他在这些地方明显就不是温客行,我又没有那种感觉了,我说前天见面会借了你一条裤子,洗好了在我车里,忘记给你了。

“他说:‘没事儿!’

“‘今天还有几个镜头没来得及排吧,通告单又得改。’

“‘嗐,工作呗,要是拖一天能多赚一天的钱呢。’

“‘你这儿有奶茶吗?前天喝的那个挺好喝的。’

“‘啊?我哪有什么奶茶,糖分那么高不怕胖啊。’

“‘老温。’我那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叫了他一声‘老温’,片场都叫惯了,龚俊就答应。我其实没想跟他说话,就自顾自念念刚才那场戏的台词:‘先贤论世间勇者,分为气勇,血勇,骨勇,神勇,皆为少年之勇。家师推崇的……’这时候龚俊的助理上来了,拎着个大袋子,说是收来的站姐的相机,小姑娘咋咋呼呼的,看见我就喊,张老师在这儿啊,你助理还以为找不见你了!龚俊说我在和他串台词,小姑娘把袋子往地下一搁,说要去马姐车上拿新的飞页,转身就跑了。龚俊问我还串不串,眼睛直瞟那袋子相机,不大高兴的样子。他这个人平时看上去软乎乎的,其实也有脾气,前几天有站姐跑到剧组来追着我骂,他上去就把人家轰走了。我那次哄他,我说老温,这么厉害啊,我不拉着你你是不是还要让人家要么死要么滚。他连我一起瞪。有时候我逗他笑场他也瞪我,眼睛滴溜溜的真好看,戏里戏外我都不敢多看。

“我就想,我在这儿怂什么呢?做人还能不能直了。我说过我喜欢的人我一定要抢到手,不是推崇孤勇吗,不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吗,我不能白占个疯子的名。我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撂,跟龚俊说不串了,没感觉。龚俊是什么都往脸上写,脸色一下就不对了,问哪里没感觉。我说6月27号以后感觉就不对了,你没发现?演啥都是那些很空泛、很浅显的东西,也是因为疫情期间剧组赶进度,我也没细抠。龚俊就一脸懵。他不是我们这种科班出身,演技上他还得听我的,我说,就像今天我给你撩头发一样,最好的戏都是突发的,最好的演员是和角色融为一体的,你有那种融为一体的感觉了吗?他傻愣着,也不点头也不说话,过一会好像有点抱歉的意思,对我说:‘张老师,是不是我没吃透剧本,我再钻研钻研。’我说不是吃没吃透剧本的问题,当你成为你的角色,剧本不重要了,你知道体验派的演戏吗?他想点头的样子,我没给他机会。我说就好比你可以用方法用技巧哭出来,但只有成为那个角色,体会他的内心,才能哭得打动观众。他点头。我说,你体会到温客行对周子舒的爱了吗?

“当时过了很久,我俩谁都没有说一句话。6月27号拦叶白衣的那场戏已经拍完快一个月了,我都快忘了靠在他肩膀上是什么感觉。七月上中旬主要的拍是在傀儡山庄的戏份,那部分全靠后期,没有什么实景感受,天天对着绿幕,我看龚俊的脸都越看越绿,师兄弟相认那里有个拥抱,我也觉得抱了一大棵葱,我都不知道我的表情我的情绪是从哪儿来的,是周子舒的?还是被葱辣的。有时候好像误打误撞演对了,晚上回去想想,这场挺不错,有时候又好像缺点什么,挖空心思也填不满。龚俊终于小声回答我说,张老师,马姐都说了要收敛,你知道咱们这种,真拍成爱情过不了审的。

“我一听就来气了,我说能不能过审是该你想的?那是导演和制片人的事,你是个演员,你要对角色对观众负责!我可能又口无遮拦了,说完他脸有点红,跟我说他不是这个意思,他有在努力贴合温客行这个角色,可能没找对方法……我说,没有捷径,想演好只有一条路。

“我后面说话的时候都没看他了,现在想起来有点可惜,我永远也不知道他当时是龚俊还是温客行。应该是龚俊吧,温客行什么场面没见过,怎么可能结结巴巴,说,哲、哲瀚老师教我。

“我说,我明年就三十了,要是这部戏不能一炮打响,以后可能都没机会接这个档次的本子,你比我小一岁,也差不了多少,演员都是吃青春饭的,下海一次,不能白来。

“这四个月,要放弃做张哲瀚,放弃做龚俊,剧组里只有周子舒和温客行,你懂不懂?

“他们不是一般的兄弟情,有的东西审片的也管不了,但是观众能一眼看出来你动没动情,这种感情干演是演不出来的,你骗不了人。要,就只能来真的。

“你别拿那种吓死了的眼神看我,温客行是攻,要来真的也是我给你上,我当那个关系里的女人。你没跟女朋友做过?

“呵,龚俊他就支支吾吾咿呀。我就明白了,他肯定有过女朋友。做没做就不知道了,他那时候的样子太像第一次了。我说老温,何谓孤勇?这本来是他的词,我把他的词抢了,跟拍戏的时候一样,我一改词,他得想半天,就卡那儿。我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人心难测而信之,你信不信我,我只想演好,周子舒和温客行,他们只有活这一次的机会,演员应该成全,成全角色就是成全自己。

“他说那,那也不是非要……他说一个字就离温客行又远一点,我说老温,老温——老温!我叫了他三声,我说,我时日无多了,七窍三秋钉就在我体内日日夜夜折磨我。我苦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等到你,难道你也不懂我吗?你是不是觉得我周子舒活成个笑话?我害死很多人,知道自己不配好好活,可是连好好死也不配吗?老温,你真的觉得我不配吗?不管你怎么想,我认定了,这世上只有一个人配当我的知己。你不爱我,我就要死啦。

“我边往前走边说了一大堆,然后等了好长好长时间,感觉像十字韧带扯断又重建了一次,他眼神非常迷茫,看着我说阿絮。我说,你喝醉生梦死啦?他就跟温客行的头疼复发一样扶着脑袋,嘟嘟囔囔说,阿絮。后来拍酒馆晒太阳那场戏,我直觉就是一定要加上那三声老温,因为他那傻样就跟现在差不多。

“那天是我人生中最疯狂的一天,我想疯想了那么多年,其实学表演也好,骑行去西藏也好,从来没有像那天一样真疯过。那天我背叛了所有一切,我的父母,家人,朋友,包括从小到大接受的所有知识文化,所有经历教训这些……全都不要了。娘嘞个腿的,老子是周子舒,皇帝也不伺候,专门来跟他这个疯子死在一处。我说你别怕,我入行十年了,什么困难没见过,天塌下来哥哥顶。其实我都被他顶到房车那个浴室墙上了。龚俊他……现实中比剧里看起来还要高,长手长脚的,从后面抱住我,像在义庄那场戏一样。我手伸到后面去摸他毛茸茸的脑袋,我问他,你是不是还要叫我娘啊。然后我就从镜子里看,他那个脸都红透了,发现我在笑他,就一低头埋进我脖子里,真是个鸵鸟。嘴里还念念叨叨的,说阿絮,不死行不行?

“我说:‘我这不是落在你手里了,我听你的还不行?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他还在那儿磨蹭,明明手都摸到拉链了,就是不敢动。我抓住他的手拉下去,因为戏服里面穿的裤子宽松,拉链一开直接滑下去了。他的手一碰上就想跑,我用大腿夹住,我说:‘带我走吧,把我变成你的,让我在你身上活。’说完马上脖子里一烫,有水顺着下来就流进胸口了。我捏了捏俊俊的手说:‘放心,你在我还不想死。我们做吧……老温。’

“我有朋友是gay,以前听说过一些这方面的事,但是从来没想过,也没留意,真到上手的时候还挺不知道咋办。龚俊是完全指望不上,跟个大号公仔没区别,我感觉要不是我撑着他都要坐地上了。不过那个房车浴室窄的,他也坐不下去,只能站着。我摸了摸他几把,比他本人站得还直,真的很可爱。我就想让他进来,结果折腾半天也没送进去,我手指拧在后面都拗痛了,他急得在那儿一直蹭我的腿。我就掐了他腿根一把,我说:‘你用力!’他还怕弄痛我,我也有点急了,我说:‘大老爷们这有什么不敢的,你先进来再说,我能忍。’他‘啊’了一声,镜子里又做出那副迷茫的表情,叫我:‘张老师?’我有点冒火,我说:‘你到底行不行,不行我来,就你还演温客行?’也不知道是那句说的不对了,突然感觉背后一股‌‍大‌‍‎‍力‎‍‍上来,kua一下顶进来的那个疼劲能把人天灵盖掀了,我叫了一声,要不是背对的龚俊,真的一拳抡死他的心都有了。就这他还在我背后哼哼,呼出来的气都喷在后脖子上,特别特别痒,当时身下又痛,就感觉整个人被敲碎了,碎得七零八落的,又拿那种细毛的刷子蘸着胶一点一点黏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哭,我把头靠在墙上,眼泪刷就下来了。结果龚俊给慌了,张老师长张老师短的开始道歉,叫得我心烦,吼了他一声:‘温客行,你都操进来了你还不动?’

“龚俊又傻眼了,我真是头一回后面卡那么个玩意进不来又出不去,伸手就捏了一把他的蛋,没想到跟按了开关似的,一下又顶深了。我整个脑袋疼得发麻,那种感觉是以前演戏再激烈的冲突再难受的悲剧里也没有过的。像极限运动,在这一刻你连生死大事都没法考虑,只能反复地体验现在、此刻,那种折磨你的感觉把你整个人都占满充实,其实心里反而轻松了。我说:‘再深一点啊你,没吃饭?’俊俊他好像终于摸着门路了,我怀疑他把吃奶的劲都使上了,比平时力气不知道大了几倍,我贴在那个浴室镜子上,感觉魂都要被他撞飞了。不知道镜子里面是不是也有一个世界,我摸那里面的两张脸,光滑,又很僵硬。我就把手伸到后面去,我说:‘老温,我想抱你。’其实那个位置抱不到,但是我就想,我就一定要抱到,我使劲扳他,龚俊一下按住我的胳膊,说:‘别动!’

“他的声音本来就比我低很多,说出那句话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有点可怕,我都给吓了一跳,我抬高嗓门跟他叫板:‘我不动,你倒是动啊!’他上来把我嘴捂了,然后就一直也不说一句话,就是使劲顶。我一开始想再疼还能比手术疼,可是后面越来越……不是极致的疼,就是让你受不了的疼,要把人连骨头一起捣得软绵绵的捣成水一样。我亲他的手心,又亲又咬吧,咸咸的,还有点苦,话也说不出来,哭得头晕,胃里有下午吃的苹果也快吐出来了,但是不想停。我是谁,我要做什么?我在与诸神的战斗中被劈成两半,终于合二为一,为什么还是不够?可能有那么几个瞬间我极度害怕他停下,仿佛一停下我就要死了。后来忽然好像用一根管子把全身的血都抽干,紧接着开闸猛灌进身体里,在血管里横冲直撞,一股强大的力量把所到之处全部炸开,那一瞬间人的腿就软了。我还有一点清醒,我想,我总不能在龚俊面前软得跪在地上,本能地去抓住什么东西支撑身体,结果碰到了花洒手柄,热水器还没开,直接凉水就从头上浇下来了。

“都给浇懵了,外面下雨,里面也下。龚俊关的花洒,我抓住他胳膊让他扶我一把,我们出去坐到餐桌边,不吭气,谁也不看谁。过了一会平静一些,我问他:‘我头发湿得厉不厉害,一会能不能见人?’他拿手机拍了一张发给我。还真是多亏他手快关得早,假发也没淋坏,衣服湿了一点,脸上更是什么也看不出来,妆都在,我还以为至少会留下点东西。

“我毕竟比他大一岁,他是个傻白甜,性子又慢,我先开口说:‘没事,演员嘛,这都正常。’过一会他声音响起来:‘张老师以前也这么拍戏?’我说我拍的都是异性恋,用不着体验也有经验。你觉得呢?跟你上次下海有啥不一样?他就不说话了。嘴角肉嘟嘟的,有点像我的路飞。我专门逗他,叫了一声‘老龚’,他猛一抬头,又瞪我,表情也冷冷的,但是耳朵巨红。我走过去想揪他耳朵,结果一起来腿还有点抖,往前跪了一下,他瞬间给我接住了,盯我半天问了句‘是不是特别疼’,我实在憋不住,笑得肚子都疼了,我把他耳朵揪过来说:‘老温,得君为友,不枉此生。’俊俊噘着嘴还挺委屈的样子,我就又吻他,我说:‘老温,还有两个月呐,我还有两个月可活听见没,别浪费。’他把我抱紧了。

“脑海中这时就想起一首歌,觉得应该有点什么纪念一下,够来手机发了条微博。我一直觉得命运对我挺不公平的,很多同龄人早就红了,我算是高不成低不就,可要不是这样,或许也不会正好在这天,在这里,拍这场戏,有俊俊,然后还下了一场雨。能听到车外狂风呼啸,大家应该都找地方躲雨了,我不知道我们算不算在躲,我往他怀里靠了靠,打下几个字:‘一场雨,把我困在这里。’发出去没一会,手机叮咚一声。龚俊低头看我的手机,我就拿给他看。没什么不能看的,我第一次设特别关注,想让他跟别人有点不一样,我还挺意外他紧跟着我发。我说:‘让我看看你发了什么?’正要点他头像,他把我的手机拿走,把他的递过来。是一个几秒钟的视频,看封面拍的就是外面那片石头滩,配了六个字。

“听,猫头鹰在笑。”

四、

“我还能继续说吗?”张哲瀚抹了抹嘴,眼睛无神地抬头看我。

我打了个哈欠,活动一下手腕。

老辛苦了,这么端着枪听他叨叨半天真不是人受的罪,谁让这哥们传言中是一条战狼,我一刻也不敢松懈,不过本着对客户负责的态度,我还是点了点头,看下表,飞速加上一句:“爽快点,最后半小时了。”

他眼圈立刻红了。

大杯奶茶已经喝完,张老哥捏着杯子,腮帮子缩缩,开始吸杯底泡烂的珍珠。

五、

“那段视频里只有龚俊的笑声,我捏他的下巴,说:‘让我拿面照妖镜照一照,看不出你还是个猫头鹰呢?’他拨开我的手说:‘别闹。’我说:‘害羞了?刚才不是挺猛的?我又不怪你。’他突然问我:‘周子舒和温客行,这样就圆满了?’我卡了一下,点点头,他又说:‘希望这剧能火,都发大财。’我拍了一下他的胳膊:‘那必须!’虽然没什么底气。说什么火不火,心气早磨没了,只是没想到我演这部戏得到的,会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19年术后复健那几个月,我反复在想一个问题,到底是我索求贪得无厌才遭到这种惩罚,还是那些看起来离我很近的荣誉和光辉,实际上离我很远,别人触手可得的东西我一辈子也够不上。我不断追问自己,有时候下午做完训练,筋疲力尽躺在垫子上,看阳光把器材的影子拖长,思绪会回到四五岁,我的小书桌前有许多绘画本,习字帖,每一页都用红笔打着60分,我好想要一个一百分,就在“6”前面自己写个“1”,160分,我都不屑那一百分了,每次都比100分还多,真好。我知道龚俊演不出100分的温客行,他最好的品质就是真诚,那我愿意给他打60分,如果我做到100了,我们俩加起来有160分,是不是就完成了?他不知道我帮他作弊,他每天都很快乐,也挺好的,快乐不需要任何代价。龚俊这有个明显的特征,假笑是嘿嘿嘿,真笑就吼吼吼。那天晚上我就梦到龚俊对我笑了。龚俊手搭着我肩膀,我俩站在个什么地方?挺高的,龚俊指着底下一个红色礼服挎斜背带的人说:‘你看那个人,好像个疯子。’我看了眼,摇头说:‘不对,他还不够疯。’龚俊反应很奇怪,他说:‘不,他还不够爱。嘿嘿嘿。’我忽然一下,意识到这是在梦里,害怕忘掉这个梦,赶紧醒来了,醒来就想,到底是龚俊笑的,还是猫头鹰笑的。龚俊有句台词:‘不怕猫头鹰叫,就怕猫头鹰笑。’

“因为它一笑啊,就要死人。

“后来我又跟龚俊做,完事趴他肚子上,叫他:‘老温,老温,老温。’我问他,这次听没听见猫头鹰笑?他说,猫什么头鹰,呸呸呸,恭喜发财。我拧他胳膊:‘你不记得上回你发的微博?’他可憨厚了,嗷地一声嚎,嚎完又摸脑袋笑,说:‘我忘了。’

“他都忘了,我就不问了。当时我的新专辑刚开始筹备,我想年底前能开场演唱会,规模不大,龚俊当然要请,他来了坐哪儿呢?他跟我家人朋友又不熟,不知道愿不愿意上台和我一起唱。我乱七八糟想了不少,唯独没有想过他会不来。其实我应该有预感,杀青那天,拍完大合影换下戏服,他跟我说:‘张老师,我要去拜佛祈祷收视长虹,你放心,这剧一定、给我爆!吼吼吼吼。’周围太吵,我听茬了,我说:‘这么多人呢净想着搂搂抱抱,还约啊?’他张着嘴半天没说话,我知道我听错了,将错就错补了句:‘你定地方。’他跟我同时开口的,说:‘收工买票回家!’之后整整五个月,我没见过他真人。

“我后来又收到他的微信,二月多少号来着,顺手一翻,上次聊天是群发的元宵节快乐,上上次是‘张老师新年快乐’,上上上次是一张花篮照片。他微信里说:‘张老师对不起,我今天表现不好,我不太会营业,老板让我多跟你学,现在剧有水花了,真人cp也得跟上。’

“我回他:‘咱俩还不够真吗?’

“他发来一个狗狗无辜的表情说,老板不满意,打工人太难了。

“我用五分钟打了个‘滚’,没发。一个电话过去:‘那三个月跟我睡的是哪个王八蛋!’

“龚俊又一次卡了很久,然后用他听起来非常真诚的声音说:‘那不是温客行和周子舒吗?’

“那不是周子舒和温客行。

“喂,你听到猫头鹰笑了吗?”

六、

老张哥这思维有点跳跃,我才反应过来那句话是问我,我看了看墙上可爱的挂钟说:“那是布谷鸟叫,十二点了,时间到。”

他忽然朝我扑来,说时迟那时快,我扛枪暴起,用枪口抵在他胸前,别说,还挺Q弹。

“上了膛的,一枪死不了,但是你会疼得没法交代遗言。”我说。

看神情他还是想一次撕碎十个我。

“毁约的话,刚才那段白说了。”

这次他老实了,重新坐下,老老实实地抹了两把眼泪,然后抬起头,对着镜头给出一个微笑。

“以前我在采访里被问过一个问题,死后奈何桥边孟婆让我喝孟婆汤怎么办,我说我会哭着求她让我别喝。小时候不懂事,能为一双球鞋哭半天,现在这些东西我都买得起,也不新鲜了,我真的,最宝贵的只有记忆,快乐也好,悲伤也好,都是买不来的,我都想记住,哪怕最后像一场梦一样。没了从前的记忆,我还是我吗?龚俊他就敢忘,5月3号演唱会,我们站在巨大的雪山背后谢幕,他举起话筒又唱了一句:‘我忘了~~~’他忘了,他要把周子舒和温客行都忘了,他们已经离开了我和他,我发现自己再也没有任何掩饰遮挡,在我面前,温客行离开龚俊,龚俊离开我,温客行和龚俊离开我,赤裸裸的,不留情面。那我该放下了吧,学会体面,我在那一刻必须放下,那个气氛怎么就那么适合放下,俊俊说:‘我要感谢我的对手张老师……饰演的角色周子舒。’恍然之间,我想起7月20号那天晚上,终于明白了猫头鹰嘲笑的,无非一个周子舒杀死了一个可能爱上龚俊的张哲瀚。

“我杀戮我,我算计我,我不是我。

“龚俊还是把杀青那天我听错的拥抱还给我了,坐垫和可乐的账早就结清,从此没有亏欠,一个人可以被杀戮两遍。没错,是两遍。第二遍我去做手术忘掉了龚俊的名字,以为以后也能潇洒地说一句‘人去了,我忘了’,没想到我还是那个游戏bug王——心里平白无故空了一块,谁能不拼命去找啊,我跟关心我的家人朋友和粉丝们怄了多少气,日思夜想,搜遍豆瓣LOFTERAO3,居然又把那段记忆给找回来了。有句话说得很好,爱是弥天盖地的,比雾还浓,怎么会轻易消散呢?我杀害了我,我复活了我,我是打不死的小强。这就是,我要留下的东西。”

七、

张哲瀚终于用一副了无生趣的眼神看向我,我也用一副“你他妈可真能说”的眼神看着他,伸手去点结束录制,然而他突然“唉呀”一声叫,要不是我手稳差点没把枪扔了。

“最后一句话……”

我怀着即将下班的喜悦心情,大发慈悲表示可以。他清了清嗓子说:“我的妈妈,亲戚朋友们,小雨,张苏,海蜇们,如果你们看到这段视频,希望你们知道,我爱你们,也很遗憾不能再多陪你们几天,希望你们不要怪我,希望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永远健康快乐。另外请不要误会,这件事与龚俊老师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一个……一个我必须要说的故事……”

“行了,”我按下保存键,“你还没完没了了,放心吧,我们灭口都很人性的,这段录像保证十年后问世,让你的故事永留人间。”

他翻着白眼说:“你骗我我也不知道了。”

我说:“对呀,那没办法,客户这么交代的。”

我举起了枪,看着他在我面前倒下去,一颗‍‌‍娱‌‍乐‌‍‌‍圈‎‎‍不定时炸弹陨落了。

八、

“这件事与龚俊老师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一个我必须要说的故事……”

进度条走完,我关掉视频,转头跟客户汇报:“这就是全部了,您放心,这次……”

额,我那膀大腰圆方脸盘的客户抽掉了我一包纸巾。

一旁,客户带来的一个瘦子边哭边说:“真的要这样做吗?我们太残忍了,怎么能这么对他!”

客户气势还挺足的,反驳道:“他病得不轻了,你听听他提了几次猫头鹰。这件事阿姨也同意了,这都是为他好……呜呜……”

这我就有话要说了,我说:“当初你们就应该先来找我,保证删得干干净净,哪有光删一个名字的,那不是摆明了让人玩填字游戏吗?这次我给您推荐使用的是A套餐,不光把整段记忆删了,还合情合理地给编个新的上去,患者压根就不知道自己丢了什么,更不会去找,您就放一万个心吧。”

在此我忍不住diss我的傻逼同行,想当年他一个简单粗暴的小手术,造成了近年来‍‌‍娱‌‍乐‌‍‌‍圈‎‎‍最大的发疯事件——张哲瀚全平台人肉龚俊。显然,被强行从记忆中删除的那个名字让术后的张哲瀚比术前更疯。我们知道,人的记忆也有血肉,随便挖走一块又不缝合消毒,伤口的边缘就会感染,变得脓水横流奇痒难耐,以致于张哲瀚摩挲着记忆粗糙的缺口像个私生粉一样一次又一次出现在公众意想不到的地方蹲点龚俊,粉圈沸腾了,内娱炸锅了,资本颤抖了。当时无数粉丝自发“日行一善”活动乞求天帝放过一对恋人,新生代演员纷纷争立疯子人设试图分一杯羹,有两个现在还在精神病院关着,资本连扑几部大制作,因为全网无心追剧,只想看这部命运般的楚门世界究竟何去何从。据说逼得当局快要发禁娱令了,可是又没什么能写在纸面儿上的理由,只好作罢。

我客户再次看向他的瘦子朋友,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他再这么疯下去人全得罪光了,薇姐也兜不住。你别忘了,瀚哥的梦想一直是当个全国人民都知道的好演员,让妈妈为他骄傲,他只是被一个角色绊住了,咱俩不能看他毁在这上面。我看这家挺靠谱的,等他一觉醒来就没事了,一切都会好的,阿姨在家做了板栗鸡等我们呢。”

客户掏出支票写了一串数字,对我说:“小关,把视频删了吧。”

瘦子朋友大惊:“我们不留备份吗?他说了这是他最宝贵的……”

“不行!”客户斩钉截铁,“视频在我们任何一个人手上他都有办法再拿到,他要是跟你哭你能狠下心不给他?”

“可是……”

我直接右键,永久删除,向客户上帝露出天使般的笑容:“亲,记得给个五星好评,欢迎下次光临。”

“大可不必。”客户放下支票,留给我宽厚的背影。

九、

傍晚,我走进公共电话厅,拨出一个电话,话筒里竟十分嘈杂,好像有什么电钻在打地洞。

“龚先生您好,请问您在挖金矿吗?”

“那是我的洗袜子机,你是谁呀?”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手上有一段张哲瀚爆料的视频,可以让你身败名裂。”

“我信你才怪,少套路我!”

呵,我就知道,我拿播放器对准话筒,缓缓播放:“2020年7月20号,横店的天空很蓝,一朵朵白云仿若凄美的棉花糖……”

“张老师?是不是张老师让你耍我的,不对,今天也不是愚人节呀。”

“必然不是!”我真是服了,不得不直说,“我是来告诉你,这段视频里张哲瀚交代了你俩在7月20号所做的一切,你可以选择,要么从我手里买下来,要么我让视频曝光。”

我报出一个数字,话筒那边沉默半天,终于开口说:“太贵了吧。”

太贵了???

淦,我气得大叫:“抠门死了,你不买有的是人想买,你会后悔的!”

对面说了句“疯了吧”就挂了电话。

十、

五天后,我接到一个匿名电话,一听就是用了变声器的。

“听说你给张哲瀚做了记忆删除手术?”

小看我了,客户隐私我怎么能免费泄露:“张哲瀚?哪个张哲瀚?没听说过。”

话筒里传来窃窃私语:“他说不是他,怎么办……不可能啊龚哥,我们查到的就是这家……你小声一点,让我再套套他的话……”

对面来套话了:“这个……不瞒你说,我也想做这个手术,但是我得看张哲瀚做完没什么副作用才能来做,是不是?而且我听说,你们这儿的流程是先把自己要删除的记忆说出来,录像还可以代为保管,定时再还给位委托人,我觉得这个方法很不错……”

我憋着笑说:“这样吧,那段视频,上次开的价,再给您打95折?”

“才95折!不是,九什么五折,什么视频?我脑子有点懵,你说的我都没听懂!”

“哦~~看来只能九折卖给那个谁……”

“等等!你为什么要倒卖张哲瀚的录像,我要告你!”

我会怕吗,我说:“你敢告我就敢曝光,让你们都混不下去。再说,曝光是他本人的意思,你告也告不赢。”

对面一阵抓头发的沙沙声:“他本人?我没明白,你们套餐里写的流程不是说先保管几年,然后再在他要求的时间还给他吗?哪有曝光?”

“那是针对自愿客户的服务,他是被朋友带来的,我们设计了个绑架灭口的情景,答应十年后把他的遗言公布于众,才让他说出来,客户要求手术完删掉录像。哥们,我可是看在这人跟你关系不浅的份上才给你留着的,也就一套房的钱,怎么样?”

对面斟酌了很久,然后“啊”地一声差点把我叫聋掉:“你们干嘛骗他!”

我无语:“你买不买,不买我卖别人了。”

“我不买!但是我给你钱,你得说到做到,不能骗他!”

事情变得有趣起来,我说:“你还不知道他都说了点啥吧,真要让我放出来?”

对面声音迷迷糊糊的:“7月20号有啥啊,拍戏么有啥不能说的,反正你不能骗人!他记忆都被你们删了你们还骗他!大坏蛋!”

我捏着话筒的手微微僵硬。

这天我收到了一笔巨款,但是半夜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

我决定现在就去翻傻逼同行的墙,查查他手术记录里G打头的文件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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