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关于相遇、相知、相离、的故事。
半架空。涉及的佛学部分有借鉴。
-----正文-----
“好,好,我知道,妈你放心。”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晃了晃手里的饮料,一阵氤氲的水汽从杯口飘出,映衬着窗外灰扑扑的天空倒是生出几分暖意。
“我带着呢,好了,我这边要上车了,我会看着时间回来的,挂了啊。”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放进了口袋,带着几分无奈的看了眼手腕那串暗色的佛珠,比起旁人更为苍白的肤色和这抹深色的对比起来让人觉得有些刺眼。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扔掉手里还有小半的热饮,拎过自己的行李包,明明不矮但背上包后却看上去有些偏瘦了,顺手抓了抓短短的栗色头发,顺着人流往着进站口挪动。
“乘坐K852列车前往拉萨的旅客请在23、24号进站口排队候车,您的列车已经开始检票。乘坐K852列车……”
虽然还没到春运的时候但是人还是不少,艰难的挤进了软卧车厢,将行李塞进了行李架上,一屁股坐到了下铺的床上,长长的出了口气。过了一会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起身在行李架上翻了翻拿出个保温杯,又在随身带着的包里找出个白色的药瓶倒出两粒小药片,就着杯子里的水吞了下去。
“差点还把这事忘了。”咕哝了一句。
原本只拉了一半的门突然被拉开,年轻人被吓了一跳。一个脸蛋红扑扑梳着彩辫的小姑娘探了个头进来,发现里面有人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转过头操着口不太清楚的汉语冲着后面的人说着:“诶,哥哥!阿玛拉,这里!”她身后是个穿着藏式衣服的女人,慈爱的摸摸了小女孩的头,牵起她的手进了隔间。
“不好意思啊,小孩子回家有点兴奋,”女人抱歉的冲年轻人笑了笑,她的汉语比起小女孩要流利不少,将小女孩往前轻推了一下,“吓到别人了,给哥哥道个歉。”年轻人赶紧摆了摆手:“没事没事,小孩子活泼一些多好。小姑娘你叫什么呀?”伸手在女孩的头上揉了揉,露出个温和的笑。“我叫梅朵,在我们那里是花的意思,”梅朵骄傲的回答着年轻人“我的阿玛拉说叫这个名字女孩子都会像格桑花一样漂亮,对了,你叫什么呀,大哥哥。”
“嗯,你肯定会像格桑花一样漂亮的,毕竟现在就是个小美人了。”他俯下身,脸上的笑容愈发扩大,眉眼弯弯的,“我叫吴邪,口天吴,天真无邪的邪。”梅朵对汉语还不是很熟悉,于是吴邪牵着她走到小桌前又从包里掏出纸笔一笔一划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锋芒毕露的瘦金体虽然不似这人周身温和的气质但也不违和,他接着在自己的名字下又写下了梅朵两个字。
“哇,哥哥你的字好好看,你居然知道梅朵的名字怎么写,好厉害啊!哥哥可以写阿玛拉的名字嘛。”吴邪不好意思的曲起手指在自己鼻尖上蹭了蹭。一旁的妇人轻轻的笑出了声,吴邪转过脸,那妇人倒是笑意更深。“叫我卓玛就好,请问介不介意换个铺位?我就在你上面那个,我怕梅朵晚上不太方便。”“不介意不介意,我都行的,我等下上去就行。”吴邪没有丝毫的犹豫便答应了,拿着笔在纸上写下了卓玛,又从口袋里找出两颗糖果合着纸递给了梅朵,小姑娘开心的接过去冲自己母亲挥了挥。
“呜——”汽笛声响起来,窗外的树木开始逐渐往后退。
之后卓玛利落的收拾着行李,梅朵乖巧的坐在下铺在小桌上拿着吴邪给她的另外几张纸写写画画,像是在模仿吴邪的笔迹。而吴邪则是在梅朵的右侧捧着本书慢慢的看着,时不时的给梅朵说两句笔画该怎么写,分外的耐心。
“说起来,我还忘了问,你们是去哪啊?”天色暗了下来,吴邪伸了个懒腰,将书放到了一边。手支着脑袋,歪着头询问的看向卓玛。“回林芝去,这不是要过年了,带这孩子回去,”卓玛把手里的衣物搁在了床边,坐了下来,应该是整理完了,“你呢?是打算去哪?”“我,”思索了一会儿,“其实我也没定到底去哪里,只是想着去西藏看看,前几年生病现在就想出来看看,不是总有人说西藏是个净化灵魂的地方,这不我就来试试,藏传佛教我也还挺感兴趣的。”说着说着他便笑了起来,眼睛明亮得像是里面有一簇火苗。“这几年都这样说,所以去拉萨的人也越来越多了,我说个实话,去拉萨也是人看人,你要不和我们去林芝?虽然没有拉萨这么方便,但要是想见识下藏区,去那儿准没错,你过去的话还能看得到拜鹰节,如果呆的久还能赶得上我们过年的活动。”吴邪揉了把自己的脸颊:“我考虑一下,听上去倒是很有吸引力的样子。”梅朵听着他们的对话,拉着吴邪的袖子用力的晃着:“大哥哥!和我们一起去嘛!很好玩的!走嘛走嘛!”
接下来的两天,梅朵时不时的就冲吴邪撒娇想要这个大哥哥和她一起回家。架不住梅朵的攻势,吴邪最终还是应下来,跟着母女俩在拉萨下了车又转车去林芝。一路上因为有梅朵在,倒是一点都不无聊,小姑娘活泼好动,又有副好嗓子,童音还有些软糯但也不失清亮。卓玛也给吴邪讲着当地的风俗趣事,本来就对林芝多少有几分兴趣的吴邪这下更是期待。
“墨脱?”
“墨脱可是我们那里的朝圣圣地,在藏语里墨脱就有莲花的意思,那地方四面环山是像一朵莲花,南迦巴瓦峰和加拉白垒峰也在那里。气候很好,而且因为通路通得很晚,所以里面挺多东西都保留得很好。就是去那里的路不太好走,而且会有大雪封山的情况。只不过要是能去一趟我觉得还是挺值得的,我挺小的时候就和父母一起去过墨脱的主巴大法会,可以说是非常热闹了。”
吴邪在林芝市里呆了四天,卓玛和家里的人都非常热情的招待了他,对于这一家子吴邪是打心眼的感谢。气温又降了一些,这两天开始间歇的飘起小雪,吴邪意识到自己是该继续上路了。告别卓玛一家,他去车站买了去往波密的票。
互联网和导航是个好东西,虽然藏区的导航不是特别明确,至少能给人指明一下大致该怎么走。
去往波密的路上,不知道是心理因素还是轻微的高原反应,吴邪总觉得心里有点梗,也不能说是难受,但就觉得不习惯,只不过他也没在意。从波密到墨脱,中间要经过雅鲁藏布大峡谷,司机特意停了车让车上的人看这大自然创造出的恢弘奇迹,远处是白雪皑皑的山峰,近处却是墨绿的山林,从山上融化的雪水蜿蜒的流过深不见底的峡谷。
这一趟,不亏,他望向远山内心默默的想着。
墨脱比吴邪想象中还要落后些,但胜在民风淳朴,这倒是让吴邪对这个地方的好感再增加了几分。因为太偏僻,手机信号不是特别好,吴邪只在抵达后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报平安,因为天气的问题,他也给家里人说了有可能会晚些时候再回去,让家里不用担心,那之后也就没有打过电话。他住在镇子的一家家庭式的旅馆里,老板的汉语不是很好,说起来有些磕磕绊绊的但还好能交流,知道了吴邪是来朝圣(吴邪原本表示的是来看这个佛教圣地,老板有些误解),一拍大腿。
“你算是来对地方了,我们这,虽然没布达拉宫这么出名,但是你要是在西藏问都会知道我们墨脱,”老板特意的拿了张地图出来,泛黄的纸张边上还带着毛边,激动得唾沫横飞“你看,我们这里就像莲花一样,莲花在佛教可重要了!往南迦巴瓦峰里走,里面还有一座庙,据说那里是出过活佛的地方!”
吴邪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多问了几句,老板放佛打开了话匣子叽里咕噜的说个不停,但是因为语言的问题,吴邪也不能完完全全的理解到他说的,一边应和着,一边看着地图。那座寺庙的位置似乎是在莲蓬与花瓣的交界处,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对这个地方上心,垂下眼看着手腕上松垮垮的佛珠,也许只是因为家里之前奶奶信佛。
没过两天这天气一下子就好了起来,阴沉了几天的天空终于被阳光划破,湛蓝的颜色从那处破口露了出来并且越扩越大,藏区冬日的阳光,并不能让人完完全全的暖和起来,但是就凭那点黄灿灿的颜色也使人觉得暖上三分。
吴邪向老板打听了那座寺庙的具体位置,老板还有些不放心他一个人出去想要给他找个向导,但吴邪想着反正离得不算很远,也就大半日的脚程便拒绝了,老板看了看天觉得应该没事便没多说,由他去了。谁知道,在藏区,天气永远是说不准的,走了大概五分之四路程时,天上又开始飘起了雪花,雪山深处吹来的寒风夹杂着雪割得他脸生疼,吴邪很清楚要是再不加快脚步,后果不堪设想。
吴邪这人,就是很神奇,你说他运气好他会遇上些不太好的事,但是你说他运气不好,他又每次都能逢凶化吉,也不知是为什么。可能有些时候就像是应了他的名字,天真无邪,干净的白纸总会让人想要在上面落下些痕迹,黑色的墨汁沾染一开始只会让人觉得和那纯净的白格格不入甚至脏污,但在细细描摹之后又会出现一幅让人赞不绝口的名画。傻人有傻福。
这次也不例外,在风雪已经快让他看不清眼前的路的时候,暗红色墙出现在了前方不远处,吴邪赶紧过去,庙门口还笼着两个火盆,温暖的感觉让他凑得更近,被风雪吹得快要冻僵的身体开始渐渐回暖,僵硬的手指慢慢能活动,吴邪在门上不轻不重的敲了两下,还没等他放下手,门便打开了,一个小喇嘛裹着绛红的僧袍出现在他面前。
“呃,小师父打扰了,我是……”局促的摸了摸冰凉的鼻尖,吴邪思考着自己的措辞。
“外面冷,你随我来。”小喇嘛脸上有几分惊奇,但是也没多说话,领着吴邪往庙里走去。外面看上去不大的寺庙,里面倒是别有洞天,吴邪跟着人穿过了好几道门,好奇的打量着周围,藏式的寺庙和汉族的不太一样,更为低矮一些,供奉着的佛像也不一样,四周还挂着些唐卡,有一部分是吴邪认识的莲花生大师还有西方极乐世界接引图,其余的吴邪也不认识了,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前面的人,也知道了他叫多吉。大概走了七八分钟,小喇嘛突然停了下来,吴邪急急地收住自己的脚步差点撞了上去,抬起眼目光正好撞进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眸里。
“上师。”多吉冲人规矩的行了个礼。跟在后面的吴邪被那人看得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跟着多吉的样子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那个人只是轻微的点了点头,又扫了吴邪一眼,侧过身让他们过去。
那个上师,是个汉人啊。吴邪有些困惑。怪不得这里的喇嘛汉语说得比山下客栈的老板还好。只不过这个冷冰冰的态度,啧。
又走了几分钟,多吉终于在一间禅房前停了下来。“我们这没有特意设客堂,所以只有在禅房将就一下了。”多吉给吴邪推开了门,里面摆设很简单,但还是很整洁,吴邪对多吉道了谢,又对刚刚那个上师有些好奇。
“我看,他是汉人?看起来很年轻啊,你叫他上师?”
“嗯,上师是汉人。我来的时候他就是上师了。”
“你来多久了?”
“五年。”
吴邪暗暗的吃了一惊,这个人不简单,上师这个称谓在藏传佛教里不是这么容易有的,只有在佛学上有很高造诣上才会被人尊称为上师,这个人五年前就被叫上师,那时候他多大,靠,这也太吓人了吧。
“那,他叫什么啊?”
“师父没给他取藏名,只知道他汉名叫张起灵,我们一般都是叫上师。”
“师父取名?”
“据说他是孤儿,被我们这里收养的。我要先去上晚课了,施主你随意。”
多吉打了个佛礼,绛色的衣袍飘向了走廊更深的地方。吴邪捏了捏鼻梁,跨进禅房点起了桌上的蜡烛,豆大的火苗映得房间有些昏暗,一阵冷风从门口灌了进来,吴邪打了个哆嗦突然想起这里面并没有火盆。在就这么睡和出去寻个火盆之间纠结了两分钟,吴邪毅然从禅房里走出去,就是寒风吹得他有点想退回去。往手心呵着气,吴邪顺着进来的路往前走,记忆里好像前面的禅房是有人的,或许可以问问哪里能弄到个火盆。
转悠了好一会,一个人都没见着,吴邪这才想起现在是做晚课的时间,懊恼的往回走,今晚看来是要就这么凑合着过了。一抹暗红出现在走廊的拐角处,吴邪一喜。“等一等,”那人停了下来,吴邪往着拐角跑了过去,“师父,打扰了,你知道哪里能弄火盆吗?”走进才看清,那个人就是刚刚遇上的上师,张起灵。张起灵正皱着眉看着他。“寺庙忌喧哗。”吴邪脸瞬间就红了。“不,不好意思,我一下子就,”“再往前走,伙房那边有。”吴邪斟酌着想解释,却被张起灵打断,一下子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一边觉得这人怎么这样,一边又觉得自己刚刚确实有错。张起灵没说话,转过身往另外一边走。“诶,上师,”吴邪叫住了人,挠了挠头,“那个,刚刚真的很抱歉,就,啊,对了,现在是晚课的时间是吧?你快去做晚课,别迟到了。”明明只是个平淡的眼神却让吴邪紧张,莫名其妙的压迫感,语速很快的说完就往刚刚张起灵指的方向溜。
直到端着暖呼呼的火盆回到房间吴邪才反应过来。我是在怂什么,不就是个上师嘛,板着个脸有什么了不起,虽然这个年纪的上师确实不多……倒在床上,窗外呼呼的风声一直没停,估计这场风雪短时间停不了了,还好给家里打过电话,吴邪迷迷糊糊的想着沉入了梦境。
第二天起来推开门,外面刮进来的风让吴邪裹紧了衣服,长廊外的院子里已是一层厚厚的积雪,昨天还不算很大的雪花今天已是鹅毛大雪。这么大的雪,不会回不去吧,吴邪望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叹了口气。正在想自己是不是要找个人问问,多吉便往着这处来,昨天天色昏暗没有仔细看,今天一看这个小喇嘛还真的挺可爱,和梅朵的活泼不同,既有这个年龄该有的活力又有几分稳重。
“啊,还好,上师让我过来带你去吃点东西,这场风雪可能要下很久了,不知道会不会封山,你可能要在我们这里呆一段时间了。”多吉有点喘,看来是跑着过来的。“啊?还要封山,那我要在这多久?”吴邪摸着下巴,自己除了那点必须随身带的东西还有药以外什么都没带。“封山了的话就不好说了,完全封掉的话等到开春也是可能的,只不过这次最多也就半个月吧?”吴邪没说话,盘算了一下子自己的药,应该大半个月还能过得去。
跟着多吉去了饭堂,吴邪这才发觉这里的喇嘛还不少,藏传佛教对于剃度没有那么严格,所以大多数的喇嘛都还有一定长度的头发,吴邪想起两年前自己和灵隐寺里的和尚一样的秃头不由得笑出了声,引得多吉转过头来看了他两眼。只不过那个张起灵的头发倒是比很多的喇嘛还要长一些,虽不突兀但是再怎么说也是佛门之地,这人这样真的可以么。端着酥油茶和青稞饼吴邪和多吉坐在离门口较近的一张桌子,四周的喇嘛都在小声的说着什么,汉语和藏语夹杂着,吴邪听不太懂,好像是和讲经有关的。
“今天是有讲经?”
“嗯?对,就是上师讲,这几天都是上师,还有好些其他地方的过来听上师讲经,这又遇上暴雪,不知道住的地方够不够。”
“我能去听吗?”
“可以啊,你快些吃,上师讲经位置不好抢的。”
吴邪匆匆的吃完自己的那份早饭,多吉带着他走了另一条路,吴邪疑惑自己来的时候有见到讲经堂但是这条路似乎自己并没有走过,多吉狡黠的冲他一笑。等到了经堂,里面已经挤了一大半的人,多吉拉着吴邪挑了个还算靠前的位置。吴邪这是第一次听人讲经,以前在家的时候奶奶有叫过他一起去灵隐寺听经,但是那时候他嫌无聊,没想到现在竟然会在离家这么远的地方听人讲经。
原本还有细小说话声的讲经堂里突然安静,张起灵还是那一身僧袍,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着的衣摆,和别人一样的绛红,他穿着就让人觉得不太一样,盘坐在最前面的蒲团上,张起灵的目光落到了吴邪身上,停了一两秒又移开,接着他清冷的声音在殿里响起。
“缘起,即诸法因因缘而起。佛说,若此有则彼有,若此生则彼生;若此无则彼无,若此灭则彼灭。世间万物,同时互存或异时互存。如置一粒种于地,故有芽生,种灭则芽生,芽生则种灭……”
张起灵讲的是“缘起”,在佛教中“缘起”往往都会和“因果”联系在一起,算是比较浅显易懂的佛理,张起灵用着藏语讲着,之后又用了汉语解释了一遍,枯燥的佛经在他平静的声音下竟也变得开始有些意思。其中有些深奥的部分吴邪不太懂,他只是看着张起灵,他很瘦,比吴邪还瘦上一些但是并不是吴邪那样带着病态的瘦弱,而是给人感觉像是松树,瘦削而又挺拔。按着大众的审美,不得不说很帅,尤其是现在这种喜欢高冷禁欲的时代,呸,自己在想些什么,蓦的被张起灵若有若无的扫了一眼,吴邪赶紧低下头,生怕被张起灵看出了什么。
“今天就先到这里。”张起灵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在座的人都意犹未尽的退了出去。到之后就只剩下张起灵和吴邪,至于吴邪为什么还不走,因为,腿麻。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习惯这种坐姿的,吴邪按了按额角。“小——上师,”看着张起灵那张年轻的脸,吴邪老是习惯性的想用自己家那里常用的小哥去称呼他,“还没走啊?”“你还在这里做什么。”挨千刀的,你看不出来我腿麻吗!吴邪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我只是有个问题想请教,”给自己换了个姿势,刺麻感在腿上蔓延,“你今天讲的缘起,那肯定后面会讲因果。有缘即是有因果吗?”张起灵坐到吴邪旁边的蒲团上,依然是刚刚的姿势。“因果和缘分有关系,但缘即是因果并不准确,有了因果只是有了缘的一个条件……”空了的殿里张起灵的声音显得很悠远,吴邪忽然就想,这个人也许并没有那么冷淡?
雪一直下了三四天才开始停,回镇上的路被封住了,于是吴邪只得在这里留了下来。换洗的衣物都是借用的寺里喇嘛的僧袍。吴邪每天都去听张起灵讲经,有时会在他讲完提出一些不懂的地方,张起灵也会给他讲解,当然,还是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一来二去,两个人也熟了,至少吴邪是这样认为的。
天气一直都不太好,难得有个好一些的晴天,吴邪起了个大早跑去找张起灵。
“小——上师,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出去走走。”吴邪不知道是第几次口误了,张起灵不动声色的叹了口气。
“你可以不用叫我上师。”
“啊?什么?”吴邪有点懵,很快回了神“那,那我叫你小哥好了!我们家那边会这样叫。”
“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吴邪才知道这个人就是个闷油瓶子,别看他讲经论道的时候口若悬河,实际上在平时连句多的话都不会说。
“那我们出去走走?我还没出去看过。”
“嗯。”
两个人沿着附近的小路往着山上走,雪化了一些,还有些冰渣子挺滑的,吴邪走得很小心,倒是张起灵如履平地一般。
“小哥,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啊。”
“不记得了。”
想起多吉那天的话,吴邪心里给了自己一下,提什么不好,提这个。
“我失去过记忆。”
“诶诶——”
“我记不得之前的事,我从哪里来,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并不知道。从有记忆起,我便是在这里。”
“那小哥,你就没有想过去找吗?”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吴邪一下子梗住了,阳光洒在张起灵侧脸上,光明的一半,剩下的一半隐没在暗处。他突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安慰?张起灵不需要这个。他就像南迦巴瓦峰,沉默又隐忍,明明就在身边却又触碰不到。
一段难熬的沉默,没想到打破这个局面的竟是张起灵。
“吴邪,你呢?”
“我?”
“为什么会来这里?”
“只是想出来看看,前几年生了场病当时想着这辈子要是就这么着了多不划算,之后治了也差不多算痊愈吧,和家里好说歹说才把我放出来。这次在外面这么久都没回去,等我回去我妈怕是要把我耳朵拧下来”吴邪说着还有些害怕似的摸了下自己的耳朵,一声轻笑从旁边传来,吴邪别过头刚刚看到张起灵脸上还未消散的笑意。
就这样又过了小半个月,多吉来给吴邪说路通了的时候吴邪正和张起灵在院子里靠着长廊的柱子看藏区仿佛触手可及的蓝天。
“这么快就通路了吗。”
“……”
“小哥,我明天想吃那天吃的糌粑。”
“……”
“小哥,那朵云,形状好漂亮。”
“小哥——”
“你该走了。”
“小哥,你以后要是出去玩,记得来杭州。”
“好。”
第二天吴邪打开房门便看见张起灵在门口,这次他并没有穿绛色的僧袍,而是穿了一件藏蓝的藏袍,伸手递了个包裹给吴邪。吴邪迟疑了下接过来慢慢打开,里面是糌粑。
“小哥……”
“我送你。”
吴邪拉紧了背包的肩带,手用力的握着带子像生怕这个包会掉下去一样。没有多话,张起灵并没有像多吉那样走在吴邪前面而是和他并排着,狭窄的长廊两个人走着有些拥挤,但没有一个人提出来。吴邪原以为张起灵只是将他送到门口,谁知到了门口张起灵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吴邪也不提,两人就沿着小路不紧不慢的走着。
走了一半的路程时,吴邪看着一群人从另一条路往着山谷里走,这群人有点奇怪,没有人说话,一点声响都没有,带着几分探寻的看着张起灵。
“天葬。”
“那,可以看吗?”带着几分试探的意味。
“嗯。”
他们站的位置正好能看着山谷,风很大,吴邪缩了缩脖子,张起灵往他的前面站了些。人群走到一个四方的、石台逐渐散开,只留下天葬师和石台上的人,隔得有点远吴邪看不清人的脸。只见着天葬师先点上了火,盘坐诵念着什么,接着拿出一个号角吹起来,声音很沉闷并不像是之前在草原上听到的号子那般嘹亮,秃鹫寻着号声飞了过来,天葬师开始肢解尸体,吴邪看得很认真,并没有多大的害怕,直到看着最后秃鹫将肉块全都吃光才长舒一口气。
“小哥啊,佛教里总是有布施这个说法,还有佛祖割肉喂鹰。我就想啊,要是我死了,这样其实也挺好的不是。”
张起灵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握紧了吴邪的手腕。
等到了镇子,夜幕开始降临,吴邪留张起灵在自己住的那家客栈住了一晚。
一夜无梦。
吴邪醒的时候,张起灵已经离开。
“真是可惜,还想提醒一句这闷油瓶子到杭州的话就来西泠印社旁边店里找我。”
之后的日子,吴邪过得很好,他去了很多地方,全国各地出名的不出名的地方他都去看了,所以最后医院告诉他复发的时候他一点都不遗憾。
他在灵隐寺里最后看了一眼西北方,露出个微笑。与此同时,正在讲经的张起灵手指微动,手中的念珠突然断裂,佛珠掉落一地,他闭上眼,制止住了身边的人俯身捡拾的动作。
“随他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