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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瑞从床上坐了起来。

-----正文-----

Ⅰ格瑞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看了看周围,目光最终定在了被光照的发亮的窗帘上。窗帘是米‌‍‍‌‎黄‎‎‌色‌‎的,上面还有一些深色的污渍——墨水还是什么东西,格瑞早就忘了。

他并不富有。

格瑞还是像往常一样起床。他小心翼翼的打开水龙头,尽可能让水流不要太大。

洗漱完毕后,他跑下楼,在小区门口的包子店买了两个酱肉馅的包子和一杯牛奶,匆匆跑向公交车站。

公交车来得比较快,没有让格瑞等太久。但由于上班高峰期,车上的人们跟饺子里面的一粒粒肉馅似的,而公交车就是饺子皮,如果不互相贴紧,谁都有可能被挤出去。人们也自然懂了这一点,所以都被迫的挤在了一起,即使他们不愿意这样。

格瑞也属于这一车饺子。他跟平常的上班族几乎一模一样。他此时正一只手抱着自己的公文包,另一只手扒着身边的扶手,因为人多,他不得不抱着公文包——就是因为没有好好保管,有几次坐车自己的公文包都差点被挤走。

格瑞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公文包。棕色的,把手上面的皱纹和裂纹都很深,包身上也有一些伤痕。格瑞不愿意换掉它,也没有这个必要——如果他更有钱,那么他就能有更多选择,就不会尽挑着店里面最便宜的买了。

公交车好像是经过了一段不太平整的路面,整个车都抖了几下。格瑞身后一个胖大叔的脂肪戳了几下他。格瑞不太自在的往前移了一丢丢。

突然一阵急刹,全车人都向一个方向倾斜。只听一声惨叫,一位挤过人群却没有站稳的年轻人直愣愣的撞上了没来得及站稳的格瑞。格瑞被撞得向后倒去,但是身后的胖大叔的脂肪接住了他。

“对不起对不起!刚刚没有站——”

“金?”

待两人站稳,格瑞便确认了眼前这位年轻人的身份。而这位年轻人也抬起头,睁大了眼睛:

“格瑞!你也在这趟车啊!”

“…嗯。”

“我刚刚就感觉这个味道有点熟悉,没想到真的是格瑞。”

金指指格瑞的上衣,但因为过于拥挤,手指直接戳中了格瑞的胸膛。

“……”格瑞伸出手,把金的手按下去。

“噢对了格瑞,生日快乐!”金对格瑞抛去一个笑容,说,“我还记得!”

格瑞还没来得及回答,车子就又来了一个急刹,忘了扶着把手的金再次倒向了格瑞。但这次格瑞稳住了。他像扯掉纸上的胶带一样把金从自己身上扯开来。

格瑞听见司机骂了一句脏话,大意是前面的车动了几下又停住了,弄得司机很恼火。格瑞的目光又移回到身前。

“快到站了。”格瑞提醒道。几秒后,车子又开始缓缓前移。

“知道啦。”金略显尴尬的挤出了一个微笑,说,“哎格瑞,今天晚上我能到你家来吗?”

“来我家干嘛?”

“给你过生日啊!”

“…不要。”

“啊?为什么嘛?上次我生日的时候格瑞还送了我一个小蛋糕哎!”

“我不喜欢蛋糕。”

车子缓缓的停了下来,前后门都打开了。一批人开始往下挤,其中就包括他们两个。巨大的推力迫使两人隔开来。

好不容易挤下了车,格瑞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东西是否有丢失,便四处寻找着金的影子。人流不断从他身边擦过。

“格瑞!我在后面!”

人群中突然有人举高了手,朝他挥了挥。

格瑞抿抿嘴,转过身朝前走去,仿佛一点也不在意一样。

“格瑞!等一下!”金小跑着挤过流向不同方向的人潮,终于挤到了格瑞身边,“格瑞上次还吃了几口我的蛋糕!”

那是你让我吃的。格瑞在心里补充道,脸上却什么都没表现出来,甚至连要说话的样子都没有,只是侧过头看了金一眼。

“那……那格瑞如果不吃蛋糕的话…总不能就喝几杯牛奶吧?要吃一点其它时候都吃不了的,比如蛋——不对不对,格瑞不吃蛋糕,如果是这样的话…”

“别说了,我不吃。”

“但格瑞之前给我买过一个小蛋糕啊,我怎么说也得回一个吧——哎哎格瑞你等一下啊——”

如果自己够有钱的话,给金买的就不会仅仅是“小蛋糕”了吧。格瑞抿抿嘴,似是心被卡了一下。

“喂?喂?啊?东西到了?啊好,马上……我找人下来!”一个女人提着嗓门答着电话,走过格瑞坐的座位。格瑞闻到了一股闷人的香水味。她放下电话,对办公室的一群人扯开声音叫着,“给办公室这边订的东西到了!我找个人下去搬一下!”

刚刚还有点闹腾的办公室瞬间安静了下来,有几个人用余光瞟着这个女人。

“你去搬一下。”

格瑞感觉自己的后背被什么东西给戳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又被点中了。他移动鼠标,点了一下“保存”键,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在哪。”

“公司大门呗。”

“什么东西。”

“你管他什么东西,先给取上来!磨磨唧唧的以为自己工资很多啊?”

格瑞知道这个女人不能惹,她的几句话就能让自己失掉饭碗。这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如果就这么丢掉,那恐怕自己连房租都会担不起。格瑞抿抿嘴,朝电梯的方向走去。

“快点搬上来!”女人的声音里透出了几分得意。

半个公司都知道你是潜规则上来的,还敢这么做作。格瑞的心中升起一阵不快。说来也讽刺,一个踏实工作的人竟比不上一个潜规则上来的,到底是为什么。

约莫十分钟后,格瑞终于在快递员的帮助下把一人宽的包裹拖到女人的办公室门口。格瑞喘着粗气,汗已经把他浸湿了,前额的几缕碎发粘在了额头上,他白色的衬衫紧紧吸在了身上,隐约能辨出藏在衣服下的体型轮廓。

直到女人点了点头,格瑞才得以回到自己的位置。他感到手臂有些乏力,腿也不太舒服。可等他坐下来后,这感觉依然没有多大的好转。

如果自己够有钱的话,也许自己就不必听这个女人唧唧歪歪了吧。格瑞抿抿嘴,心中的不悦上升了几度。金和他不在同一层楼,大概也不会看见格瑞在他的生日当天被要求干着不该他干的事。

还好,格瑞今天没有收到什么临时抱来的文件,也没有什么紧急处理事项,所以他按正常时间下班了,甚至还有时间去蛋糕店买一点面包。

等他收到短信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九点半了。

他拿起手机,看见是金发来的一条信息:

“抱歉啦,今天被留下来加班了,明天就来格瑞家!”

笨蛋。

说回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啊。格瑞突然想起来。那么自己有什么生日愿望吗?

他闭目,几秒后,睁开了眼睛。

有钱吧。他的愿望是变得有钱。

愿望也只是愿望,如果要实现愿望和现实的转换,就需要行动啊。坐在这里空想不如早早睡觉,第二天继续早起。

他站起身,向洗漱间走去。

如果自己真的有钱了,他要干什么呢?刷牙间隙,格瑞突然想到。如果自己有钱了,首先要先搬出这个房子,租一套在中产阶级住宅区的房子——现在的房子太破旧了,布局也很不合理。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要一辆车和车位,因为每天坐车上下班太挤了,地铁站又离得远,要是有一辆车的话,那就会特别方便了。

但关键是他没有钱。格瑞吐掉嘴里的泡沫,不是特别开心的接了半杯水,漱了漱口。

回到卧室,他又想起了自己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钱财可言。格瑞摇摇头,爬上床,自己像个没什么安全感的小动物一样蜷缩着,眼神有些疲惫的望着一闪又不闪的顶灯。

总之希望自己有钱吧,虽然自己不是见钱眼开的那种人,但是现在人人都关心着钱。没有钱,就像石器时代没有石制武器的原始人一样被人随意蹂躏。钱本来是商品交换到一定阶段的产物,是一种媒介,但现在的人却更爱这个媒婆,而非被交换的物质本身。正因如此,钱甚至被冠上了“万恶之源”的称号。万恶之源本应是欲望,但现在这罪恶却被钱承担去,这只能说明现在的人爱的绝大多数,都是钱,他们爱着钱,甚至爱出了恨意。

得了吧,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别给自己找失落了。格瑞的手按下顶灯的开关,试着让整个房间坠入黑暗。

生日快乐。晚安。

“你的生日愿望是变得有钱?”一阵像落石一般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这声音应该属于一个中年男性,却带着一丝丝像牛哞一般的低鸣。

“谁?”格瑞左右打看,想要看见声音来源,但他身边只有黑暗。

“你的生日愿望是变得有钱?”

“你想干什么?”格瑞的呼吸有些急促,心跳也在急剧增大。

“你的生日愿望是变得有钱?”

“是又怎么样?”格瑞几乎是吼出来的。他有些恐惧——不是因为黑暗,是因为无知。

声音停下了。接下来是一阵风声,格瑞感觉到了一丝凉凉的气体滑过他的手臂。

“金子在你眼中是否象征着财富?”他(或它)又开口说话了,声音依旧飘忽不定。

“你到底想干什么?”格瑞还在寻找声音的源头,纵然他知道他多半都找不到。

“金子在你眼中是否象征着财富?”

“是!怎么了?”

声音再次停止,一切都回归的寂静。格瑞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是这里最吵闹的声音。

“迈达斯……”像教徒们默默祈祷低吟时的声音开始在格瑞头顶旋转,似是一群鸟正低声吟唱着古老歌谣,“迈达斯……迈达斯……”接着是这群声音如俯冲猎食的鹰一般冲下,在格瑞耳边瞬间停住,“迈达斯……迈达斯……”之后,这些声音又像幽灵一般开始飘渺渐远,“迈达斯国王…”

接着便是一阵熟悉的音乐声。

格瑞从床上惊醒过来。他听见手机闹铃正在响着。

七点五十。

格瑞从床上坐起来,按掉了闹钟。他看见米‌‍‍‌‎黄‎‎‌色‌‎的窗帘被阳光给刺透,渗出金色的血液。

他照常走进洗漱间,开始刷牙。

约两分钟后,他吐掉了嘴里的泡沫,脑中又开始喋喋不休:

“为什么自己还是没有钱呢?”

“昨天晚上的梦是什么意思?”

“金子和自己又是什么关系?”

格瑞伸出手,想关掉水龙头。当他触碰到水龙头的一瞬间,他感觉到有一股微妙的感觉涌上指尖,有点像触电的酥麻感,也有点像有一只不明生物在自己的指尖中无力的冲撞。他感觉不对劲。水龙头开始泛起软弱的金光,从格瑞的手指碰到的地方开始,逐渐的,金色盖住了水龙头的所有部分。

格瑞赶忙向后退了几步。他有点不相信现在所看到的东西,而且他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凑近看看吧。格瑞咽了一口唾沫,慢慢的靠近水龙头,眼睛紧紧盯着它。

它变色了。这是格瑞脑中蹦出的第一个结论。

它变重了。在尝试关上水龙头后,这是格瑞脑中蹦出的第二个结论。

难道它瞬间生锈了?不不不,这个颜色首先就不对;其次,生锈不可能是一瞬间的事,就像一个人变坏不可能是一瞬间的。

总不可能变成金子了吧?格瑞敲了敲水龙头,一阵沉闷的金属声传来。

看来有一定概率变成了金子。虽然不能确定,但是只能先这样下定论。

格瑞看着自己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的手可以让东西变成金子?这个情况让格瑞有些不知所措。他从来没有看过现实中的任何一个人能有如此超能力,魔术也是。毕竟魔术肯定是有破解方法的,因为魔术和魔法永远无法划上等号,也就一定有方法。格瑞只在神话故事中读过类似的例子。其中一个就是希腊神话中的迈达斯国王。

迈达斯国王因热情款待森林之神和酒神,被奖励可以许下任何愿望。迈达斯国王天‎‍‌‍‎性‌‎‍爱‎‌‍‍财,故许下了一个愿望:让自己碰到的东西都成为黄金,所以他就有了古语中“点石成金”的能力。

但是真的让人摸不着头脑。昨晚的梦中的声音不断叫着迈达斯,甚至在格瑞的耳边低吟浅唱着。这能代表什么?

格瑞继续凝视着他的手。

点石成金。他难不成变成了迈达斯?格瑞抬头看看这个发着金光的水龙头,虽然不敢确定,但直觉告诉他,是的。但是这和迈达斯有些不一样,迈达斯的能力无法控制,但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格瑞是可以控制哪些想变成金子,哪些不想变的。

要是问自己愿不愿意拥有这种能力,格瑞只能说,大概。他仍然不是特别清楚这个能力的全部好处和坏处。但至少现在他知道的好处就是这些金子可以让他发财,坏处是他很难知道这些金子怎么才能倒卖出去。他没有什么大关系,也就不知道怎么办。

既然不知道怎么换成钱,那还是不要管了。毕竟如果这种能力不能让他变得更富有,他现在还不知道能拿它来做什么。

上班吧,别多想了。格瑞放下漱口杯,又拿毛巾抹了抹脸,便出了洗漱间,穿好鞋子,抄起公文包跑出了家门。

在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上,格瑞没有看见金,身后也没有一个厚厚脂肪的大叔。车子只是一个劲的晃啊晃,像是一个快饿死的人,在朝阳升起之时摇晃的向前走去一样。格瑞又想起了昨天那个女人让他下去把那包巨型快递给搬上来的事,心里又是一阵不爽。

下了车,他在不断流过自己身边的人群中依然没有看见金。但他看见了一个人,那个粉色的背影让格瑞很是厌恶,明明两人隔了一段距离,他还是仿佛能闻到那个女人身上满是闷人的香水味。

这个女人不仅仅光是让格瑞下去搬个东西这么简单——这种事情已经算正常了——什么给她捶背揉腿,帮她写报表,都已经成了常事。很显然,格瑞并不想跟这个女人坐同一趟电梯,但是因为今天在洗漱间耽误了一点时间,导致自己出门的时候错过了公交,所以格瑞来晚了约莫十分钟。如果再等一架电梯的话,格瑞恐怕就要迟到了。综上,格瑞不得不跟那个女人挤进同一个电梯。

更糟的是,他被挤到了女人旁边。女人身上的香水味更浓了,弄得格瑞皱起了眉头。

格瑞看看周围,发现电梯里全是人。人数肯定是达到了电梯人数上限的,不然电梯也不会爬的这么慢。既然周围都是人,那自己也逃不掉站在这个女人身边享受闷人香水的待遇了。

真烦呐。

电梯突然停住了,一小部分人涌出了电梯。一个人不小心撞到了格瑞,却并未道歉,而是继续向前走去。格瑞看向这个人,发现这个人的手腕上戴着一只表,仿佛是金色的。

金色。

格瑞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既然他可以让一些东西变成金子,那么他是不是可以试着让这个女人变成金子呢?

何不试试呢?

格瑞回头看了一眼电梯厢顶上的摄像头,又看了看周围的人。虽然周围的人相比之前已有减少,但也足以挡住摄像头对格瑞的目光。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没人会注意到他。没有。就算自己被拉去做询问,自己装懵就好。

格瑞看着这个令人厌恶的背影,心中的不快和不确定愈捣愈烈。电梯就要到了,格瑞知道这是他的最好机会。

确定吗?

电梯的速度开始减缓,很明显,到了。

确定吗?电梯彻彻底底的停住了。下一秒,电梯门就会打开。

确定吧。

电梯门打开了,一些人开始往外挤,活像挤出打开了门的公交车。格瑞和那个女人被挤开了一些距离,但是格瑞仍然能碰到那个女人。

女人仿佛不是特别想被挤到。她把双手缩紧,抱着自己,开始大声嚷嚷起来:

“挤挤挤!你们一个二个的只知道挤啊?!哎你还挤!你你你别碰我手!我待会儿把你炒了信不信……!哎你怎么还碰——”

但是几秒后,女人的尖声嚷嚷不知怎的,变成了尖叫。

格瑞回头,看见女人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她从左臂开始,逐渐蔓延到肩膀,到腿,到右臂,到头,开始溢出金光。她的尖叫逐渐闷了下去,像是慢慢被一层胶布给堵住了嘴一样。这个女人活活变成了一尊金色的雕塑,一只手向前伸着,仿若是在寻求着救星;她的双脚一前一后,做出了一副向前奔去的姿势,脸上保留着刚刚的那副表情。

与此同时,几个女生也开始尖叫起来。所有人开始往电梯外挤,仿佛电梯的最里面站着一个能随时取人性命的杀手。人流不断流过那个女人的身边,却尽量避免着碰到她,搞得像碰到了这尊雕塑自己也会变成这样。

早就挤出了电梯的格瑞混在人群中,静静观着这一幕。

很好。

这个女人的动作和表情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刻,随着这些一起停住的,还有这个女人对他的各种威胁和打压。

很好。就这样。

格瑞随着人群向前走去,没有再打算回头。

当格瑞接到电话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来电显示是金。

“喂?”

“喂?是格瑞吗?”

“嗯。”

“那个,我到你小区门口啦……”金的声音里充着几分不好意思,“然后我就…就找不到你那栋楼怎么走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别来吗。”想起昨天的谈话,格瑞有些感到异样。

“唉嘿嘿,我没买吃的…就想过来给格瑞过生日嘛。”

格瑞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叹了一口气,又拿回耳边:

“等着,我马上下来。”

天空渐渐变得灰暗,只剩下了一道弯弯的月亮刚刚爬上来。格瑞看见金,金也看见了格瑞,朝格瑞的方向跑了过去。

格瑞看见金已经换下了工作服,仍旧是一身短袖短裤。

“格瑞!你看我买了什么!”金跑到格瑞身边,举起手中的东西。

格瑞朝金的手上看去。他看见了一只深绿色的瓶子,里面的液体反射着路灯的光芒。金的两根手指还夹着两个白色的纸杯。

“你买酒了?”格瑞没有想到这一点,这让他有点诧异。

“嘿嘿,格瑞生日嘛,喝一点也没事的。”

论喝酒,格瑞没有太多发言权。他只是在跟别人应酬的时候喝那么几杯,不说千杯不倒,但也是能喝那么几杯。

那金呢?在格瑞的印象里,他和金从小到大这么久,他只看见金喝过两次酒——第一次是他十多岁,金的姐姐拿着筷子给他蘸了一点酒,辣得金差点没吃下饭;第二次是金18岁生日的时候,金很高兴的买了一小瓶酒,结果第一口下去就喷了。

“你不擅长喝酒。”格瑞说出了他的结论。

“我我会练的!”金仰起脑袋,一副自信的样子,“我保证!这次绝对不会醉!”

时钟划过九点十五,金“啪嗒”一声拍了下茶几。他的脸颊有点微红,嘴角微微翘起,右手还拿着剩了一丢丢酒的纸杯。

很显然,他醉了。

这应该是金第一次醉,至少在格瑞印象里是这样。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金软绵绵的张合着嘴巴,给格瑞唱着生日歌,即使没有一个音是在调上的。

格瑞没醉,只是脸蛋有一点点红,头感觉有点重而已。他看着金,眼神带着醉意。

“唱完啦……现在该格瑞许愿啦——”金指指格瑞,说,“格瑞今年的愿望是什么呢?”

格瑞抿抿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昨晚就作出了回复。他想变得有钱,真正意义上的有钱。格瑞闭上眼,候了几秒又睁开,点了点头。

“许完了吗?许完了就好。”金向格瑞凑过去,比出噤声的手势,“嘘——不要说出来哦,说出来就不灵了。”

格瑞没有说话,只是拿起纸杯,又轻轻喝了一口。他拿出手机,检查了一下明早的闹钟是否仍是七点五十。

放下手机,格瑞看见金已经悄无声息的倒在了椅背上。

“金…?”格瑞伸出手,晃了晃金。

“唔……别闹啦……就眯一会儿…眯一会儿……”金皱起眉头,有些不开心的说。

总不能在这里吧。格瑞把金架起,向卧室走去。

等到确认金睡着后,格瑞才去洗漱。

格瑞回到卧室时,他看见金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占去了快三分之二的空间。格瑞只得爬上床时轻轻的把金的一只腿移过去一点,而自己仍然像一只没什么安全感的小动物缩成一团。顶灯仍然一闪一闪的。

今天的自己有点开心。大概是因为今天把那个女人变成了金子,或者是因为金了给自己过生日,现在正在自己的床上呼呼大睡着。不管怎么说,格瑞今天都还是有些愉快的。

其实多好的啊。自己不喜欢的人或者东西,只需要碰一下就能立刻变成金子,喜欢的人现在就在自己的床上,岂不美哉?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自己能永远保留这种能力。就算自己很难把这些金子转换成真实的钱,但是这种能力还是能带来些许好处的。总之,自己并不讨厌这种能力。

算了,睡吧。格瑞伸出手,关掉了灯。

“你似乎很满意这个能力。”还是昨天的那个声音,像一个中年男人,又有一丝牛一般的低吟,在黑暗中回荡,不见其源。

“嗯。”

“你还愿意继续拥有这个能力吗?”

当然要。格瑞没有脱口而出,而是稍稍思索了一下:

“……愿意。”

“你觉得它有什么坏处吗?”

不能立即把金子换作钱。这是格瑞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答案,但他没有立刻说出来。格瑞低头又思索了一阵,抬起头,说:“不能把变成金子的东西变回来。”

“很正常。这不过是一个简单的道理罢了。”那个声音中似乎有了一点像跟小孩子讲话的韵味。

格瑞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听着那个声音教唆着。

“很多人只会在做出决定后厌恶自己的想法,可事实也无法逆转。所以人们不得不在做事前谨慎抉择——若是快速做下决定,就算省下了许多时间,但后果很可能是无法承担的。

“为什么现在的人们总喜欢快速做着决定,等到后果来临时才后悔莫及,就是因为他们在做决定的时候没怎么考虑后果,才酿成如此。

“那么,你真的想保留这种能力吗?”

格瑞抿抿嘴,望着黑洞洞的一切:

“嗯。”

“就算要接受一些失去?”

失去,这对格瑞已经无法造成任何伤害。他失去了太多东西,这个世界已经让他有些模糊了。不管是他的父母,还是他的希望,他已经没有什么执念了。

“嗯。”

那个声音停下了。只留格瑞一个人在黑暗中立着。

格瑞醒了过来。今天是周日,所以他是自然醒的。他转头,看见金脸上因被吵到而皱紧眉头的表情。阳光透过窗帘躲进室内,一束阳光像蝴蝶一样悄然落在金的脸颊上,透过零散的发丝回射的光映得他发亮。

果然,这个世界上最让格瑞在意的,是他旁边的这个小人儿。

格瑞坐起来,伸出手,帮金理了理鬓角边的头发,轻声说:

“起来了。”

“唔……”金眯开了眼睛,撅起了嘴,“知道啦……”

按照惯例,金这会儿是起不来的,应该需要格瑞再叫叫。阳光通过金的金发反射进格瑞的眼中,让格瑞不得不眯起眼睛。

不对,再强的阳光也不应当刺得格瑞眯起眼睛,何况现在不是烈日炎炎的中午,是阳光刚刚散出的早晨。

格瑞定睛一看,发现金变得有些不对劲了。

金的头发开始变得刺眼——是那种金属随着阳光而散射出来的光。这样可能会有点夸张,但它确确实实发生了。

这阵光不断从金的周遭溢出,从头到脖子,到手臂,到腰,到腿。到了最后,金的整个身子都开始射出黄金一般的光芒,像是一尊黄金雕塑。

不,倒说就是一尊黄金雕塑罢。

不对。不对。

格瑞的手扶上金的手臂,却瞬间打了一个战栗——不因为触碰到金属一般的温度,而是些许恐惧。

不对。

格瑞没有松手,想将金扯开,但无济于事。金的身体已经变得僵硬,尽管动作仍然是十几秒前的那一套,脸上的表情还是十几秒前的那样,皮肤却散发着光,所有关节也都仿佛定型了一样无法移动,脸上的表情也无法变更。

格瑞仍然没有死心。他绷紧了全身的神经,紧紧攥着金的手臂,试着利用自己的能力让金身上不同寻常的颜色褪去。如果自己能让东西变成金子,为什么不能把金子变回原样?格瑞不相信,更不愿意相信。

结果当然是不行。不管格瑞攥得多紧,金身上的金属色也没有丝毫要退缩的意思。格瑞不断抚摸着金冰凉的身子,在腰际和手臂间胡乱的摸索着,想要找到一处漏洞。可事已至此,无事于补。格瑞不得不停下,承认自己所做的都是徒劳。

格瑞踉跄的爬下床,瘫坐在地上,手撑住身子,看着面前的一切——刚刚他碰到的所有东西:床单,床头板,被子,床头柜和金,都像是有一把无形的刷子,把它们刷成金色。

格瑞突然感觉脚底一凉。他抬起一只撑着自己的手,看向地板。他看见木制的棕色的地板也从他手掌的地方开始变成金子,不断的变,朝着整个屋子的地板袭去。

他的能力失控了,他没法控制了。

格瑞看向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本应给他的生活带来变化,但如今的变化是他根本想不到的,也根本无法承担的。

现在躺在床上的也不再是金,而是一尊雕塑,一尊以格瑞的欲望而筑立的雕塑。他本来生活中的那么一点希望也被覆盖住了,也是因为格瑞的愿望。

格瑞想起昨晚的梦。那个声音不断的说着草率决定的后果,最后再问他是否要保留这个能力。那时格瑞还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的真正意义。现在看着床上的那个金色雕塑,格瑞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

还有,即使一切已经成为了如此,他也无法自我了断——他迫切寻找着解决方法,就算现在暂时无法寻得。不知为何,他也不能让自己变成金子。

“不能把变成金子的东西变回来。”这句格瑞随口捏出的话竟成了现在他最难踏过的突破点——严格来说,是完全无法突破。

格瑞卷起自己的膝盖,把自己的头埋进双膝中。一阵一阵的愧疚敲打着格瑞的心门,大吼着要撕碎他。凭什么得到了一些,又要失去另一些?即使现在知道了自己又犯下了什么过错,也无法逆转。自己不能穿越回自己的梦境里,替那个时候的自己对那个声音道出一声不。

那除了等待夜幕降临,还能有什么方法呢?

现在格瑞唯一的希望,就是在夜中能再次听到那个声音,对那个声音诚挚的忏悔。

他想,等他听见了那个声音,他一定一定会告诉那个声音自己有多么愚蠢,居然能错到这个地步。如果这样不行,他也想不出什么法子让一切变回原样——如果不能让所有东西回归原样,他请求至少让金变回原来的样子。

对不起,让你受了不必要的苦罢。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快中午。格瑞有些饿了。他没什么心情吃早饭,只得离开房间,草草拿上被染成金色的叉子插上几片面包吃。格瑞又突然觉得口渴,也只能拿着金色的杯子大饮几口。

浑浑噩噩的度过一天,夜晚也就要来了。

看着满屋子的金碧辉煌,本应为此喜悦的格瑞并没有感到开心,只有无尽的孤独和落寞。这个周末本该是金绕着自己嚷嚷着,但现在金正躺在床上,皮肤上裹着一层金色。

乱了,全乱套了。格瑞的脑子里一片混沌,他甚至记不清楚今天做的某些事,因为他根本就无心去想,他的心思全在自己所犯的错上。

格瑞爬上因为变成黄金而转为冰冷的床,跟之前的一样,像一个没什么安全感的小动物蜷缩成了一团。格瑞移移位置,后背却不小心撞上了金,发出一下沉闷的金属声。

真的。他已经不再想这么混下去了。格瑞抿抿嘴,心里满是不堪。

夜晚的璀璨,以及这个房间的闪耀,也让格瑞的梦更加支离破碎。

“你还知道要回来。”

“我知道错了。”

“你知道错了,然后呢?”本应是无尽的黑暗中突然亮起一阵火光,一个牛头人从火光中走出,鼻子还喘着牛一般的粗气,“想要一切变回原样?”

“……嗯。”格瑞看向牛头人,愣愣的。

“你说变回去就变回去?那我还挺没面子的。”

“那……只要金变回去。”格瑞低下头,又抬起头,眼神中仅存着一丝焦虑,大多的像是无助一般的样子。

“那可不便宜你了?你生命中唯一的光被你的欲望所覆盖,岂是你想要揭开就能揭开的。”牛头人的眼神死死的钉着格瑞,说,“你想想,之前的几次梦里都是一片黑暗,只有这次有了光,你还不懂什么意思吗?

“清醒一点!才能正确对待自己生命中唯一的光!”牛头人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甚至是吼出来的,“你这么迷茫,这么浅面,对谁有好处?”

格瑞没有说话,只是木讷的站着。

“……”

“你为什么想要金回来?”几秒后,牛头人耐不住寂静,问格瑞说。

“……因为他很重要。”

“为什么重要?”

“…不用多嘴。”

“格瑞,我属于你的内心,你没有必要对自己撒谎。”

那原因就是喜欢吧。因为很喜欢他,才想要他好好的,想要跟他呆在一起,想要看他的千姿百态,想要拥抱他。

“既然他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光,那也不能让这束光从指尖溜走啊。”牛头人的声音里除了一丝丝的牛哞,又来了一丢丢说教的意思,“要是你保证你已经认识到了这次对你意识着什么,我就可以让金变回来。但有个代价——说不上代价,就是个附加条件:要是你想要金回归原样,你触碰过的、变成金子的那些东西也会变成金子,包括那个女人。”

格瑞顿住了。那个女人啊,那个一直让他抱上抱下,每天给她写报表的女人,自己好不容易得了个能力把她灭了,可现在却要把她变回来,这着实有些难以抉择。

不对啊,金也是那个样子的啊。

那个女人算是格瑞生命中的一抹黑暗,黑色的光打到黑色的空间里仍然是黑色的,可白光或者金光就不一样了:它们照到黑色空间时,这个空间都会亮堂许多。

换句话说,除了金,格瑞已经没有什么能真正失去的了。

“……嗯。”

“这么草率啊。真的决定好了吗?我真的不想昨天的情况再发生一遍。”牛头人仍然低头望着格瑞。

“…嗯,我想好了。”

格瑞感觉牛头人身后的火光愈发强烈起来,一束一束,一层一层的盖过格瑞的视线。

接着便是一阵熟悉的音乐。

格瑞醒了过来。他听见手机闹钟正在响,蜂鸣器嗡嗡的响。

他坐起来,按掉了闹钟。

格瑞看向周围,最终目光落在了被光照的发亮的窗帘上——窗帘是米‌‍‍‌‎黄‎‎‌色‌‎的,很显然是经过了岁月的洗刷与裁剪,上面甚至还有两三滴墨滴还是什么东西。

一切都回来了。

“唔……”

格瑞朝身边看过去,他看见阳光刺过窗帘,轻轻铺在了金的脸上,零散的金色发丝也被阳光映的发亮。金被闹钟吵到了,本来平静的脸上露出了一阵不爽。

格瑞伸出手,给金理了理鬓边的头发,小声说:

“金,起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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