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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八 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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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先生想要宠幸张先生了

-----正文-----

到家门口,张楚岚手里提着刚杀好的一条鱼,正拿出钥匙准备开门,眼前的门就被推开,不是张灵玉,而是一个头发灰白的老人,穿着破旧的迷彩外套。

两人一照面,张楚岚愣了一下,“请问您是?”

老人没多看张楚岚两眼,就下了楼。

张楚岚狐疑地盯着张父下楼的背影,进了门看到灵玉坐在客厅发呆。

“怎么了?”

张灵玉这才注意到他回来了,“没事。”

张楚岚把袋子放到地上,坐到灵玉旁边,“到底怎么了,是你爸?”

看到灵玉点头,张楚岚问道,“你们……不是从那以后就没见过面?他是来要钱?”

“不是,他来告诉我,关于我妈的消息。”

事情还要从早上说起,店里雇了两个小时工,两人也算是能抽出时间休息一下,张灵玉正在给沙发枕换枕套,就听到门铃响起。

张楚岚一大早去菜场买鱼,按理说不该这么快回来。

他拉开一点门缝,那个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人就站在门口,张灵玉下意识地关门,却被对方用脚抵住。

“等会!关个屁门啊!我是你爹!”

“要钱我会拿给你,你不要进我家里。”张灵玉腾出一只手摸手机要给张楚岚打电话。

“不是钱,是你妈,你妈快不行了,让我给你带个话,去看看她!”

张灵玉迟疑一下,有人上楼的声音从下面传来,他侧开身子打开门,让张父进来。

“住的不错啊,一个人跑出去这么久,混得可以,妈的,要不是这两天来这里打工,我还不知道我儿子躲这么远。”

张父大喇喇地坐到沙发上,咳嗽几声后就想要吐痰,张灵玉把垃圾桶踢到他面前。

“行啦,不用那么防备,坐吧,说完我就走。”

张父抽张纸擦擦嘴,环顾一圈后问,“怎么这么大了,连老婆都没娶?”

“我妈怎么了?”

张灵玉没心情跟他话家常。

“你妈走了有、有二十多年了吧,本来我就当她死了,我们爷俩过,上个月我还在厂里做工的时候,你妈的儿子,叫什么我忘了,说她得了癌,还有两个月好活,想死前看一眼你,留了个号码。”

张父从口袋掏出一张从本子上撕下来的纸放到茶几上,“你一走就是二十年,我就当丢了个儿子,现在好,见到了,也算是老天爷想帮你妈。”

其实,如果张父真的想找,也不至于二十年两人才“碰巧”见面,张灵玉没有改名换姓,户籍信息都在,只要报个警就能找到。

张灵玉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

“哦,还有,这个都给你,走的时候什么都不带,搬家的时候累死老子了。”

张父把一叠用报纸包好的东西放到桌子上,“你的户口本,毕业证,还有奖状,都给你了,过两天我就跟着施工队到珠海去了。”

他站起来拍拍腿,“行啦,事情办完了,儿子也见到了,我就不遭人嫌啦。”

“你……留个卡号,我给你打点钱。”

张父回头看了张灵玉一眼,“不用,该欠的早就换了,现在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用你的钱,我没本事,没能供儿子上大学,没有给儿子准备老婆本,你自己赚的钱,就自己用吧。”

说完,张父头也不回地自己拉开门走了。

张楚岚听了,打开那张纸,上面是用记号笔写下的号码。

地板上本来已经死透的鱼突然动了一下,塑料袋发出的声音把张灵玉从沉思中惊醒,“张楚岚,你帮我打个电话。”

张楚岚掏出手机,听到嘟嘟的接线声,他又把手机递到张灵玉手里,“说吧,我在你旁边。”

“喂?喂?有人吗?谁啊……”

张灵玉舔舔嘴唇,“喂,你好,我是张灵玉,是……”

“张灵玉?哦,我知道了,张叔叔把号码给你了是吧,情况你也应该知道了,我妈现在在省二院住院部八楼左手边第二间,你有时间来一趟吧,就这样。”

看来他也只是例行公事地完成母亲最后的请求而已。

张楚岚把手机从灵玉手中抽走,“去吗?我下午给车子加个油。”

张灵玉站起来把鱼提到厨房,算是一种默认。

***

从县城到省二院开车五个多小时就能到,张灵玉坐在副驾驶上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该说什么他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连母亲的脸都已经记不清,只剩下小时候他仅仅攥着母亲棉布裙角的触感。

突然告诉他那个抛下一切的人现在在床上奄奄一息,只想见他最后一面,张灵玉像是在做一场梦,只有收费站人员的问候提醒他这是现实。

“我们先去水果超市买个果篮吧,还是买花?”

听到张楚岚的提醒,灵玉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去看望病人,他们随便选了一家店买了束母亲最喜欢的雏菊,又买了一个果篮才在傍晚时分开车拐进医院的停车场。

按照张灵玉同母异父的弟弟的说法,他来到敞开门的病房门口,里面有两张病床,但只有一张上面躺着一位带着氧气罩闭眼休息的老人,旁边坐着一个中年男人在低头看手机。

他抬眼看到门口的人,问道,“张灵玉?”

“是我。”

中年人低头在老人耳边说了几句话,她缓缓睁开眼睛。

她光着头,脸上深刻着皱纹,看到张灵玉后她示意儿子把呼吸面罩拿下来。

这样一个虚弱的老人不是他记忆里那个毅然决然远走他乡的妈妈。

可是她却在仔细辨认后颤声叫道“灵玉”。

中年人见状就出去等,张楚岚也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身着病服的张母左胸明显凹陷下去,应该是做了‎‍乳‍‍‌‎‌房‎‌‎‍‌切除手术,见到张灵玉后,她本来有些浑浊的眼神变得清明一些。

“是妈对不起你。”

张母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下了最后的决定,才开口,“那时候你爸喝完酒就打我,说我跟别人睡了,骂我是婊子,我受不住啊,打老婆根本没有人管,我想过自杀,也想过把你爸杀了,但是都没下去手,后来我碰到现在的老伴,他说带我走,只能带我一个人,妈受不了了,妈本来想着先稳定下来再接你,但是……”。

“你上初中的时候,参加英语演讲比赛,我去看了,当时门卫不让我进去,说我穿着拖鞋,影响校容,我就说那我脱了鞋总行了吧,我没脸没皮地说好话,最后还是进去了,你得了二等奖,奖品是一支钢笔,对吧,你班主任搂着你拍照,我看你爸也在下面,我就走了。”

“后来我再回去找你,你就不见了。”

“妈说这么多,不是为了要你原谅我,妈时间也不多了,就想看一眼自己的儿子过得怎么样,结婚了没有,有孩子没有,知道了,我走的时候心里安稳。”

张灵玉眼睛涩涩地,什么都流不出来,他看着母亲向他伸出干枯的手,还是握了上去。

粗糙的感觉,磨着他的手掌。

“我挺好的,现在有人跟我在一起。”

张母点点头,“那就好,这个。”她从枕头下面拿出一对金戒指,“这是我当年带过来的嫁妆,不值钱,你不用把这当成结婚戒指,就拿着,妈没资格包红包,就当妈送给你们两口子的礼物。”

张灵玉接过那对做工简单的戒指,心中一动,“我把他叫进来。”

“嗯。”张母疲惫地点了点头。

张灵玉攥紧戒指,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机器滴滴的声音,他脑中一片空白,很快就有医务人员冲进来急救,那个中年人站在床边红了眼圈,“妈!再坚持一下,爸马上就回来了!”

手里的戒指硌得他手心疼,张灵玉像是在看一场默片,只有来来往往的人从他眼前走过,没有“节哀顺变”的安慰,只有医生在摇头,没有儿子的哭喊,只有那人跪在床前握着母亲的手,就连张灵玉自己,也把那句“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化为颤动的手指。

突然,肩膀被搂紧,他抬头看到张楚岚正关切地看着自己。

“我……”张灵玉顿了顿,“我想让妈见见你,我就是……”

张楚岚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没事,我刚进来的时候她就看到我了,已经见到了,走吧,我们出去坐坐。”

所有的手续都是张母的另一个儿子在办理,张灵玉中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待,不知过了多久,才看到那人朝他们走来。

虽然一开始情绪比较激动,但可能因为他陪伴在病人旁边,一直在做离别的准备,现在已经平复了心情。

“我妈她心脏骤停过几次了,可能就在等今天见你一面,等尸体火化了还会给妈办葬礼,你来吗?”

张灵玉摇摇头,“不用了,谢谢你。”

都是几十岁的人,关系又很微妙,也不好讲什么,中年人点点头,“那就这样吧。”

张灵玉没心情在市里逗留,张楚岚就直接开车回了家。

出乎张楚岚意料的是张灵玉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正常到店里上班,进货,回家后看书洗澡睡觉。

张灵玉的过去,是他的禁区,他有心安慰,却无权涉足。

那天见到张父以后,张楚岚也找过张父的踪迹,发现他在诊所那条街修地下水管,难怪会碰到张灵玉了,只是他也没有再纠缠的意思,从那以后再没和张灵玉有过任何接触。

***

这晚,玻璃窗外隐约传来狗叫。

一楼的住户总是把狗栓在外面,平时狗很温和,也不爱叫,只是最近半夜经常有只脏脏的白猫,喜欢偷吃住户挂在外面的东西,有时还偷了一点他们放在窗台吐沙的花甲,它看准了狗失去自由奈何不了他,站在安全范围内逗弄那条黑狗,狗急了就乱吠,还好卧室的玻璃是加厚隔音的,所以狗叫对他们影响不大。

张灵玉背对着自己,应该已经睡了,张楚岚翻了个身,盯着他的后脑勺,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劲。

他伸手一摸,把灵玉吓得一抖,灵玉脸上湿漉漉的。

“哎。”他叹了口气,哑然失笑,强硬地把他扭过来,面朝自己。

“过来。”他把灵玉朝自己怀里带。

“难过怎么不和我说,自己一个人哭就好受了?”

他凭感觉伸手抽了两张纸给灵玉擦了擦眼泪,又在鼻子上蹭了两下。

灵玉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纸自己擦干净。

张楚岚缓缓拍着灵玉的背,“我小时候也住握手楼,和我妈一起住顶楼,一到夏天就特别热,我妈房间里有空调,但是她要接客,就赶我到厕所或者楼顶躲着,你知道燕尾蝶吧,我就跟那个小女孩一样,厕所臭烘烘的,楼顶也有蚊子,反正都不好受,我还记得我第一次看这部电影的时候,直接跑到厕所吐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心理反应吧。”

“我妈讨厌我,也不能这样说,她就是讨厌男的,每天却还要陪男的睡觉,也难怪对我发脾气,别的小孩子笑了牵着妈妈的手,哭了有妈妈的怀抱,我呢,发烧了,我妈说自己找温度计量一量,但是她还是赚了钱让我上小学,读初中。”

灵玉在张楚岚怀里换了一个姿势,搂上对方背。

“不说了,反正都过去了。”

沉默了一会,张灵玉突然说,“张楚岚,我想抽烟。”

“行,不过只能抽一根。”

张楚岚坐起来打开灯,在几层抽屉里翻找到最后一包烟,他拿着打火机,跟着张灵玉到了阳台。

小型公寓的阳台就跟大学宿舍的阳台差不多大,阳台一角还放着狗窝,自从那只小土狗死后这个狗窝就堆在这里落灰。

他点了烟递给张灵玉,灵玉不会抽烟,被烟火熏得眯着眼睛,他抽得又快又猛,张楚岚数着他抽了三口就把烟拿走了,按照他这种抽法,还没等愁吐出来,烟就没了。

张灵玉朝下看去,那只猫应该已经走了,狗狗也趴在地上不吭声,黑黑的一大块,靠着花园旁的黄瓜架。

张楚岚进屋拿了瓶上个月在超市买的黑啤出来,“尝尝好喝吗?”

张灵玉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化解舌尖上因为抽烟而发苦的感觉。他把酒递给张楚岚,从兜里摸出那对金戒指,“把手伸出来。”

张楚岚把带着水的手往睡衣上蹭蹭,再伸到张灵玉面前,对方低着头,昏黄的光线把灵玉的脸照得很是柔和,他认真地把其中一只戴到自己无名指上,结果卡在中间滑不下去。

毕竟是‎‎‌‍男‌‎‍‌‎女‍‌‌‎对戒,尺寸还是有差异。

灵玉拿掉戒指,重新戴到他小指上。

张楚岚伸手对着阳台灯反复看了看,“来,我给你戴上。”

他接过另一只戒指,轻易地把戒指送到灵玉无名指的指根,太松了。

“不行,没有仪式感,我们先收起来,等去西藏的时候再戴吧。”

看到张楚岚要摘戒指,灵玉喊着不行,结果被对方捧着脸亲了上去。

这么多年,亲吻已经是太熟悉不过的动作,灵玉还是紧闭着眼睛,烟味充斥在狭小的空间里,他心里满是平静。

感到脸上一凉,灵玉睁开眼睛,看到张楚岚的眼泪顺着脸颊流到两人紧贴的皮肤上。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张楚岚哭,对方的睫毛颤抖,也没有要睁眼的意思,张灵玉弯起嘴角,再次闭起眼睛,就当做他不知道好了。

很快,张楚岚就松开他,“行了,这就有仪式感了,现在你就是张夫人了。”

灵玉笑道,“我是张夫人的话,你也是张夫人。”

意识到这个,张楚岚也笑了,他把阳台的灯关上,“现在,张先生想要宠幸张先生了。”

说完,他一把抱起张灵玉小跑着进了卧室。

只留下那瓶没喝完的酒在室温下慢慢有了温度。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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