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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铃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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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家伙,是我的病人

-----正文-----

“如果星星有了颜色,我希望是你的颜色。”

“我是什么颜色?”

“世界上,最温暖的颜色。”

说出这种话的家伙,第二天就死了,自杀 ,在冰冷的海水中。

那个家伙叫穆安,是我负责的病人,18岁,抑郁症。

他的症状在我看来并不严重。

被父母带到我这时,穆安身上还穿着高中校服,站在我桌前低着头,左耳戴着只红色铃铛,进来的时候似乎响了一下。

他父母说是因为高三,学习压力太大了。

穆安抬头,冲我轻轻笑了一下:“你好啊,程医生。”

在我看来,穆安只是一个普通的大男孩,笑起来格外清爽,也很帅气。

所以我觉得,他大概是在装病。

无病呻吟是现在孩子的通病,也许是人的通病。

但他父母坚持他是抑郁症患者,理由则如他们一开始所说,只是压力太大了。

我带着穆安去了导师那里,三个小时后两个人从里面出来,导师拍了拍我的肩,穆安确实有重度抑郁症倾向。

我有些茫然,回头看穆安,他低着头安静地站在我身后,不知在看什么。

但是很显然,他不信任我。

“我想留在程医生这里。”穆安向他的父母说。

虽然除了我之外,没有人反对这个提议。

我依然抱有对穆安的怀疑,而他也不信任我,关于病症的真实理由我始终没能从他嘴里查找出来。虽然很挫败,但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我帮不了他。

穆安的双亲反而来安慰我:“只要他愿意接受治疗,总会开始好转的。”

穆安偶尔会说出一些奇怪的言论。

“程医生,你说地下是什么?”

我只能想到地理上广泛的概念:“地壳,地幔,地核?”

穆安摇摇头。

我有些好奇他会选择哪个:“那地下有什么?”

“重力。”

我懒得去纠正他,重力可不是在地下的,但也知道他年轻人自有一套理论,我对这些没太在意。

穆安盯着我的眼睛:“程医生,我想飞。”

人飞不了。

穆安父母来接他离开时,我站在门口沉默了半天,叫住了他们:“我下个月去美国参加一个研讨会,里面有关于治疗抑郁症的最新进展……我可以带个助理,穆安有护照吗?”

一直在后面安安静静的穆安抬起头,视线越过秦夫妇,他惊诧地看着我。

我吐出一口气,将手里才摸出的烟毫不留恋地扔进垃圾桶。

穆安有护照,他父母原本打算让他出国的。

十多个小时的飞机根本不是人干的事,但穆安没有一点儿抱怨,还跟我说了很多遍谢谢。

那天离开时说了一遍,今天在机场他一见到我又说了一遍。

现在他把头从窗户那收了回来,蓝天在他背后的狭小窗户里,明明背着光,穆安眼睛却比平时亮了几分。

“程医生,谢谢你。”

我放下椅背打算睡一会儿,闻言转过头对他笑了笑,因为位置低,我目光一移动就瞧见他耳朵上的那枚红铃铛。

红色又鲜艳。

我忍不住碰了下,呤呤作响,我心尖也跟着震了一下,穆安仿佛受了惊吓,猛地回过头。

我尴尬地摸摸鼻子:“抱歉,你这耳钉挺别致的,怎么会想选这个?”

穆安神色故作平静,他顿了顿道:“程医生听过《红色铃铛》吗?”

“没有。”我说,我不怎么听现在年轻人那些歌,无非又吵又闹,不然就是无病呻吟。根据经验,我觉得应该是后者。

但我猜错了,就跟我猜错了穆安没有病。

那是一首很安静温暖的歌,旋律也很舒缓动人,没有我想象的嘈杂。

穆安说:“我很喜欢里面的一句歌词,程医生,你想听我唱吗?”

我愣了一下,压着内心震动,闭上眼:“嗯,你唱吧。”

“可能有点儿难听。”

“没事,我想听你唱。”

还在餐点,飞机上很吵,穆安转过头,安静地唱起他的歌。

“昨天温度有些低,

海风又吹来熟悉的温度,

一闭上眼就浮出的笑容。

耳边低哑的声音。,

桥下你曾说过的流星,

不知今天会不会划过,

我依然坐在这里,

想念你耳边的红色铃铛

......

他反复唱着这首歌,几个地方的旋律有点奇怪,但不难听。穆安的声音低沉磁性,静静地徘徊在身旁,我耳边交杂着引擎嗡嗡巨鸣的动静,却很快就睡着了。

研讨会进行的很顺利,而我觉得我应该对穆安进行进一步的治疗了。

附近的城镇正在举行热气球节,离回去还有两天时间,我计算着往返时间足够了。

我找遍了草地上每一个热气球,没有红铃铛图案的。

穆安笑着说:“程医生太死板了。”

我最后还是选择了一个红色热气球,打算坐到晚上再下来。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繁星闪烁,其他的热气球在我们周围离得有些距离,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气球。

“世界原来是这么空旷的。”穆安告诉我。

虽然八月,但上面还是有些冷,穆安走过来紧紧靠着我。

“抱歉,是我太草率了,忘记带些厚衣服了。”我愧疚地看着他。

穆安摇摇头,突然他目光一顿:“啊,流星划过去了。”

我一愣,顺着他视线找去,虽知道晚了,但还是忍不住问:“在哪里?”

穆安第二次轻轻笑了:“在程医生的眼睛里。”

我微怔,鬼使神差问道:“美吗?”

穆安似乎被我的臭不要脸惊到了:“哈哈,这么问太自恋了点儿吧?”

我挠挠头:“是,是吗?”

“嗯,程医生这么问确实会这样啦,不过......”

“嗯?”

“很美,你眼中的天空很美。”他看着我,很认真地说道。

“我还以为你要爱上我了呢。”我慌张地错开视线,心里一顿才反应过来我刚才胡乱说了些什么,正在想怎么蒙混过去,却听穆安问我:

“程医生才是,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我头有点儿沉,风有些大了,热气球在下降了。

“可能是,我被你吸引了吧,被你的那个笑容治愈了。”说出来以后,我仿佛没有顾及,只是还有些莫名的紧张。我抽出一根烟,但没有点火,只是这样却使我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我不去看他,像在说给自己听,“所以,我想证明,拥有那种笑容的人,不是病人。”

“在程医生眼里,我是什么呢?”

落地了。

点火,我深深嘬了一口,呼了出去:“你是个骗子!”

9月,这个骗子在我办公室养了一条金鱼,叫橙子。

我将上一个患者送走,推门看见他正在逗弄橙子。

我倚在门上点上烟,就那么看着他。

“你不回学校吗?”

“回去继续上一遍高三,然后加重病情?”

四个月相处,这小子已经开始敢和我顶嘴了,也敢拿他的病和我开玩笑了。

“你的成绩本来可以出国的吧?休了半年学,就算这半年一点儿都没复习,凭你的脑子应该没有任何影响吧?”

“我妈想让我当医生,”他放下鱼食,突然说了起来,他第一次和我谈起他父母。我把烟掐了,把门带上了。

“可是我爸想让我当律师。他俩就为这个打起来了,差点离了婚。”

“可是这两个你都不喜欢,你怪他们不考虑你自己的想法,所以赌气说自己得了抑郁症。”我说了吧,穆安就是个骗子。

“不,这两个我都很有兴趣。”穆安说,“只是,他们吵完架之后,我又觉得,什么意思都没有了。总是如此。”

我真是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在想什么:“那你打算以后怎么办?该不会是想一直赖在我这里吧?”

穆安没有回答我,他突然像是对橙子也没有兴趣了。只是看着我,问了另一个问题:“你想让我回去吗?”

我有些厌烦了他无休止的问题:“少来这一套,穆安你要是没病,趁早滚回学校去。”

“回去,出国,然后永远都不回来。”他的声音依然平铺直白,没有一点儿起伏,“程医生,你会把我忘了吧?”

“如果全世界都把我忘了,我真的存在过吗?”

“我到底为什么存在?”

我彻底受够了他的这些话,不耐烦吼道:“为你爹妈成不?行了秦穆安,你要是没病就别在我眼前演戏了,快回去学你的习吧!”

穆安神色十分安静,我觉得这四个月的时间,或许只在我一个人身上流走了,它把秦穆安给忘了。

我疲惫地坐在椅子上,突然发现我从来都没有了解过穆安,虽然他是我的病人。

我再一次见到穆安,他在他们学校的楼顶上。

楼下有很多人,楼上只有他,和拉住了他的老师。

他身子在外面,只是胳膊被抓住了。

我赶到时,他浑身湿漉漉的,坐在远离栏杆的地方,身上裹着毛毯。

他抬头,又对我笑了。不同于以往的笑容,这次他笑得格外开心,嘴角甚至都扬了上去。

穆安又被送到了我的诊室。

他说:“程医生,你瘦了。”

我把烟狠狠捻了下去。

“好想快点,就这样死去吧。”他说,“我一直都在做准备呢。”

我瞥了他一眼:“做什么准备?”

他笑了:“死亡啊,只是摔死有些恐怖,要不放弃算了。”

我心底有怒火在烧,我握紧拳头,想打醒这个疯子。

穆安突然不笑了,他走过来,在我面前低着头,声音苦涩地说:“程医生,我们和好吧。”

这一句,我就缴械投降了。所有的不满像是一块豆腐,被他打碎了,然后连渣滓都融化进了缝隙中。

之后,在我的建议下,秦夫妇给穆安办了转学。

新的环境,总会有新的开始。

我已经不能断定,穆安到底有没有病。

但如果他真的,真的有,我想他最近在一点一点好转了。

不知不觉,一年了。

我领着穆安去了河边,坐在木椅上,对岸星光璀璨,仿佛星星落到了地上。

“今天没有流星啊。”

我又想起去年在热气球上的情形。

“我们认识一周年了呢。”穆安怕冷,他穿着白色高领毛衣,外面还套了件黑色风衣,穿得比我这个三十岁的人很多,“程医生,你还记得吗,去年的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我不记得是今天,但我不想扫他的兴,所以我点了点头:“嗯,我记得。怎么,你还指望我给你个纪念礼物?”

穆安偏过头看我:“程医生,你现在还会被我吸引吗?”

“是啊。”

他静静地注视着我,我也看着他。他突然朝我凑了过来,没有路灯,但在对岸灯火照耀下,我能看清他左耳上戴的那只红铃铛。

“这到底是怎样的感情啊?”他笑嘻着问我,“程医生,你爱我吗?”

我貌似又听见了铃铛响了一下,穆安摇着头坐了回去,我感觉似乎被戏弄了,拍了他一下,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笑意:“我当然爱你啊。”

我送穆安回到家,他抱了我一下,说:“明天见,程医生。”

穆安身上总是有一股清淡的皂角香,可他自己闻不到。

我说:“明天见。”然后我离开了。

第二天,我没有等到穆安推开我的诊室的门。

第三天,他来了。

他说,如果星星有颜色,他希望是我的颜色。

对我说这句话的人,死了。

明明说了,我是世界上最温暖的颜色,原来这个颜色,对你来说还不够吗?

我到楼下吃了午饭,回来时大楼认识我的保安招呼我过去:“程医生,之前你那个患者的父母刚才来了,说是有东西给你。”

我接过来,是个很小的盒子,我放在耳边摇了摇。

铃铃铃——

一个女人从我旁边走了过去,不知谁打来的电话。

“昨天温度有些低,

海风又吹来熟悉的温度,

一闭上眼就浮出的笑容。

耳边低哑的声音。,

桥下你曾说过的流星,

不知今天会不会划过,

我依然坐在这里想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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