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照样是扶不起的阿斗？

-----正文-----

01

我是花果山上的一只猴子，在五行山下被压了五百多年了。

五百年，看风霜雨雪，花谢花开。

果子掉了又长，草枯了又绿。

一个人看了五百年，再美的景也成云烟。

“猴子，吃果子吗？”一只白净的手将红彤彤的果子递到眼前，晃了晃，又往嘴边送。

“不吃，都说了我是妖怪，妖怪不吃果子，吃人。”我气急败坏地呵斥他，试图让他离我远一点。

这是最近刚来到山上的小孩儿，不大，十七八的样子，锦帽貂裘，粉雕玉琢，一看就是被家里宠坏的泼皮小子。

这小孩儿在我这山头呆了五天了，赶也赶不走，凶他也不怕，好像我长得不似那吃人的妖怪一样，甚是可恶。

小孩儿乐呵呵地笑：“你不是妖怪，你是神仙。”

“一定是你本事太大，让一些人不高兴了，才把你压在这里的，对不对？”

“我……”我刚想骂他，却想起了之前在天庭耀武扬威的日子，莫名地有些心酸。

“不对，我就是个妖怪，所以你离我远点。”我听见我自己这么说。

小孩儿乐呵呵地笑，在我面前细嚼慢咽地啃完果子才晃晃悠悠回他那临时搭建的茅草屋。

哼，富家小孩儿还会搭草屋！

02

小孩儿在山头一个月了。

白天出去摘果子，晚上就一起看星星。时间久了，也不觉得讨厌了。

人是屈从于习惯的动物，猴子也是。

像我，习惯一日三餐的果子，和头顶格外明亮的星空。

这天晚上，依旧璀璨，小孩儿靠在我旁边的石壁上，望着满天星星，问我：

“猴子，你自己在这里，不孤单吗？”

我说：“习惯了。”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让我习惯孤单，又习惯小孩儿。

“以前没人来过吗？”

“有。”

五百年，自然也会有其他的小孩儿来，捡果子，又离开。

“猴子。”

“嗯。”

“我想家了。”

03

“那就回去。”

人总要分离的，想家了，便回去。

“可是，我走了，你怎么办啊？”小孩转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我不想让你一个人。”

我冷哼了一声。

“猴子，其实我回不去家。”

“嗯？”

小孩儿看着我，挂着一种落寞地笑，跟我说他的平生。

生于乱世，父亲是一方之主，本是含着金汤匙的少爷，却无奈当不得少爷。

“我父亲不喜欢我，因为我小时候，差点让他失去一员猛将。”

“他爱贤，爱才，爱义父，爱叔父，唯独不爱我。”

“他说，要听义父的话。”

“他说，如果我不行，就把国家，让给义父吧。”

“他说，阿斗，你要乖。”

可是他没说，义父会将他的良策具为己用，他没说，他会被别人嘲笑长大。

“猴子，其实啊，我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我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04

“小孩儿，拜我为师吧。”

“你不是说我是神仙吗？”

“拜我为师，以后就没人敢欺负你。”

“老子当年大闹天空时，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都还没出世呢！”

“拜吧，记住，以后你就是齐天大圣的徒弟。”

“不要随便哭鼻子。”

“好。”小孩儿看着我，瞳孔里像盛满了整个天空的星星。

那之后，他便把草屋移到了我身边，依旧每日摘果子、看星星，和从前一样，又好像和从前不一样。

一直到——观音上门。

观音找我，是商量灵禅子转世度难，需要四个护法。而我若是答应，度难完成之日便是我自由之时。

其实对我来说，出山与不出山，自由与不自由，好像没什么区别。我生来便是自己，花果山一代又一代，记得我的也寥寥无几，人世间确实没有牵挂。

只是，我看见了他。

躲在石头后面偷偷朝这里张望。

也许，我可以帮他报仇，可以让他光明正大地登上属于他的位置。

于是，我答应了。

05

他像是猜到了，什么都没问，什么也没说。

只是会在晚上睡熟后轻轻喊：“师傅。”

我说：“我在。”

灵禅子来揭印那天，他又躲在石头后面，我冲他挥挥手，告诉他先回家好好等我回来。

他仍像平常那样笑笑，只说一句，师傅，保重。

在第五百个年头的秋天，我走了。

取经不容易，八十一难也不好过，但每次想想他还在等着，我就咬咬牙，告诉自己，我要快些回去见他。终于，我取得真经，被封为佛。

我踏上他的家乡，天险之地——蜀国。

可是我再也没能找到他。

世人都说，蜀国孝怀皇帝，死于回国后的冬天。

我离开那年的冬天。

06

我去找了他生前的侍从，他说他走得很安详。

只是临死还记着，我的师傅，是齐天大圣，一根金箍棒搅得天庭天翻地覆。等他回来，我便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王。

只是侍从没有告诉我，这句话还有后半句。

坊间流传，蜀国世子失踪多年，回来之后疯癫异常，见人便说：

我的师傅，是天上的齐天大圣，一根金箍棒搅得天庭天翻地覆。

人们往往会嘲讽：

那又怎样，你不照样是扶不起的阿斗？

-----

没错又是我，仅此一章又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