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发完
-----正文-----
你已经很老了,老到坐在飞行器里连伸手拨一下仪表盘的力气都不愿意使出来。
喔,或许是你不想尝试,然后以失败告终来宣布说,你已经没有力气了。
你只能瘫坐在驾驶舱,任由着这艘飞行器往前驶去,或许穿过烂漫而闪耀的星云,或许摩擦过带着火星子的陨石,又或者埋到另外一片黑暗里。
又有什么区别呢?
炽热的,冰冷的。
猛烈的,平静的。
流光溢彩的,黯淡无光的。
存在边界的,无限膨胀的。
从前好像是有关系的,你们飞行舱里的那个刘海长得能遮住眼睛的小男生,喔,他不让你这么叫他,那个小卷毛观测员,总是兢兢业业地叫嚣着,大声报出方向,距离,有无历史案例...
他一摇着脑袋讲话,飞行舱里听得见他的工作人员们就开始笑,笑他精力旺盛,声音洪亮。
他们实际上也就是在开心,开心于飞行舱里有这么一个生机勃勃的活宝呢。
现在嘛,好像不那么重要了。
方向,距离,甚至于有无历史案例,有什么关系呢?
你想要自嘲地笑笑,却发现连扯开嘴角都是一件难事。
可你曾经也是这飞行舱运转过程里一个很重要的零件哩!
你的领导——飞行舱的总长官,那个看起来严厉得要死的老头儿,你还记得你当初特别怕跟他一起开会呢,后来因为偶然发现他的白胡子是假的,粘上去的,又突然不害怕他了。
老头儿那时候假作惊讶道,“哎呀,你们抓到我的把柄了!”
年轻的舱员们——也包括你,笑得前仰后合。
后来老头儿,嗯,开会的时候要叫总长官,总长官带你们熟读并牢记《太空飞行守则》。
总长官撑在长桌那头,鹰眼一挑,“告诉我,最重要的是什么?”
你们大眼瞪小眼,张嘴就来,甚至做不到异口同声。
“是队友!”
“是飞行舱!”
“是观测记录!”
行吧,最后一个是小卷毛观察员的声音,说得信念感极强。
老头儿把守则拍到小卷毛头上,吹胡子瞪眼。
你站在小卷毛旁边打了个哆嗦,然后就被指名了,“你说。”
“...是听从指令?”你超小声的,迟疑得不行,生怕自己头顶也迎来无妄之灾。
老头冷哼一声,“不全对。”
总总长官绕回长桌那侧,“听着!”他拔高了声音,“是控制,时刻管控和克制你们自己。”
听从指令是控制自己的一项?
你把问题伸到嗓子眼然后又默了默咽了下去。
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很久很久了。
你独自在这么久的时间里,最后悔的好像就是当初没有问出这个问题吧。
你阖了阖眼,唔,其实闭上眼也差不多的吧,现在的境况也不是你能睁眼闭眼,能动不能动,就可以转变丝毫的。
你不过是和这最后的残缺的飞行器成了一个整体罢了,只有它困住你的份啊。
“别异想天开了,伙计。”
同批进入飞行舱的新舱员里有一个是你老乡呢,你对着家乡图腾发呆的时候,他好像经常拍着你的背这么说道。
你总会反问他,“你不想回家吗?”说完之后,你又总是改口,“你不想家吗?”
那个有着奇花异草,烈酒美食,歌谣篝火的地方。
然后你和他都开始沉默。
谁都不愿意正面回答想不想。
无论想不想,都回不去了。
这艘飞行舱才是你们的家。
后来?
后来家没了。
家又没了。
你谨记了总长官的教导,把《天空飞行守则》印在心上,你坚持控制自己,管控并克制。
听从指令!尽可能保存好观测记录!
听从指令!尽可能维修好飞行舱!
听从指令!尽可能救治队友!
听从指令!听从指令!听从指令!
你嗫喏着,你咆哮着,你重复着。
直到你成为面无表情说出,“听从指令”的那个人。
你听从所有的指令了,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观测记录烧毁了,飞行舱爆炸了,队友...全都没了。
这是控制吗?是吗?
你有好好地管控并克制自己啊!
前方的星云似乎特别地特别地亮,就和那天你独自被交付了一切,乘上可拆卸飞行器那天你看到的太空一样的亮。
小卷毛,老头,老乡...
砰!
他们是希望你控制好继续往前走的。
可他们不知道你刚刚被交付一切之后,就与这飞行器长在了一起,你乘坐着它,它吸附着你。
你的血肉还能坚持多久呢?
这样想来,他们不知道也好。
往前开吧,开吧。
“我会睁着眼睛的。”
“我会管控好自己的。”
“我会等到那个失控的资格的。”
原来我所有的控制都是为了最后的失控啊。
前方的火星子越来越猛烈,炸裂的声音越来越大,亮光好闪好闪。
307飞行舱最后一名舱员终于能够向组织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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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鱼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