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复健小甜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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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话他并没有对陈泊桥讲过——比如第一次和Harrison去爬森那雪山的时候,他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当作和朋友去走一走而已。到山腰的时候,Harrison大口喘着气说,让我停一下,我要休息。时节还不是登山旺季,天气很冷。那座声名远播的寺庙敞着门,只有零星信徒出入,都是风尘仆仆的模样。
一个基督教徒和一个无神论者一起去寺庙好像也是有趣的事情。
“听说过吗,这里很有名的——特别是那个供奉长明灯的池子。”Harrison坐在长椅上,就着问僧人要来的热茶啃了几口饼干,此时好像精神恢复了不少,说起话俨然是导游的语气。当章决表示他想去看看的时候,他也并不感到意外,“应该也挺灵验的。”
大殿里弥漫着清冷的焚香气息,蜡烛安静地燃烧着,并不是很光亮。他们跟着僧人穿过长廊到诵经堂,在延伸到很远处的灯池里,有数不清的佛灯漂浮。它们都聚集在这里,仿佛这远隔人世间的僻静所在,可以让神灵更清楚地听到人类秘而不宣的、美好的愿望和祈祷。兴许是被这气氛感染了,章决沿着池子很慢很慢地走了小半个圈,脚步很轻,好像呼吸都屏住了,生怕带起尘世地气流惊扰了那些灯火。
然后他对Harrison说,“我要去供灯,你在这里等我一小会。”
供了灯,章决便打算继续行程,但Harrison觉得这个季节不适合停留太久,还是快点下山比较好。路过大殿的时候,Harrsion打趣他,“要不要拜一下,让你的灯好好的。”没想到章决流露出“谢谢你提醒我”的表情点点头,把背包又取下来递给Harrison,便径自往神像前去了。
从Harrison的视角看过去,他跪在蒲团上的时候整个人都很认真。双手合十轻轻拢在鼻子前下方,微微垂着头,那样子看起来虔诚之余有些许好笑。像是要捂住鼻子避免吸入缭绕的烟火气,又像是要细细嗅闻方才握过线香的指尖上、残留的气味。跪了不算短的时间,大约许了一个很长的愿望。Harrison想,许愿不能太贪心,但又想,许多一些,被实现的几率可能跟着变多一些。
但他不知道,章决要许的愿其实在灯池边踱步的几分钟里已经许完了,他跪在神像面前的时候其实想了很多,最终陈泊桥的名字在唇齿间被默念了一遍,又在心里想了一遍。回去的路上Harrison精神很好,拉着他说了很多关于宗教信仰的想法,他表示,很多人其实并不是真的信仰着神灵,只是有所祈求或者寻求自我安慰而已,尤其是做错事的人。章决默默听着,感觉Harrison说的那种人,自己也是其中一员,而且愿望里的人与自己并没有什么关系,不知自己是否让他有过片刻的困扰。Harrison见他一直不说话,脸上便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补充了一句,“但是神总是很博爱的,只要真心实意的愿望,他都会很乐意听,要是不听那就再说几次,多点去看看。”意思是暗示章决下次还要来,章决说好,算是听进去了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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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的过程倒是很顺利,只是麻药还没过,章决就在这人为的昏睡里,把灯池边的光景又重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而曾经在做封闭治疗的时候,医生说过这个片段重复得有些多,过程会很痛苦——供灯的那天,他是如何犹豫着写完陈泊桥的名字、又是如何跪拜合十?这个记忆片段也将要被封闭起来了,但也不过是所有关于“陈泊桥”的记忆里,没有什么特别的一项。选择封闭治疗,有个好处就是,以后想要再记起来的话也有办法,就像重新打开上锁的抽屉一样。但他没有想过,自己什么时候会有勇气去回看这些记忆,就像他从来没有在自己的日记里写过陈泊桥的名字一样,因为不想在翻看的时候被无处可藏的情绪灌满自己,心脏会像被握紧的果实一样,沁出酸涩的汁水。
但最终,日记本早已不知封存在哪个抽屉,陈泊桥的名字却在一次次剧痛的治疗后留了下来。他曾经很认真地与诊所医生商讨过关于封闭治疗的后遗症,会阵发性偏头疼、情绪会不明原因低落等等,都不是什么值得章决担心的问题,只是他再三确认了不会损伤被封闭的片段,才接受了治疗。虽然要封存记忆,说不定以后也不会再重新提取了,但他总希望那些镌刻着“陈泊桥”三个字的记忆完好无损。
封闭治疗的过程,在他的感受里是一场疼痛与精神力的漫长消耗战。记忆仿佛实体化在每一个神经元中要被生生地连根拔起,心脏抽紧着泵出血液,流到四肢百骸都是疼的,不知是不是因为感情刻入骨血,生生剥离下来的甚至似灵魂的一部分。章决开始生理性地流泪,偏又在剧痛里保持清醒。
他又一次启合了一下唇瓣默念了“陈泊桥”这个名字,像是道别。
但是治疗失效了,记忆片段完好无损。
在过去的许多个日夜里他都要像一台勤于自检的电脑一样,把自己的记忆硬盘备份检查。人的大脑是容易消磁的磁盘,会不自觉的忘记许多事,但章决非常固执地收集下来关于陈泊桥的一切并妥善保护好了,他不会触景生情或者念念叨叨,他只会在不经意的瞬间把记忆像幻灯一样放一遍,然后回归自己的日常——与陈泊桥无关的日常。
最后医生表示无能为力,也不建议他继续做下去了,“这对你来说真的是治疗吗?”,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取下他头颅上的仪器,让护士给他擦去挂满了脸颊和脖颈的冷汗,拍了下他的肩膀便出去了。
说得对,章决想。他躺在手术椅上,感觉有些冷,顶灯的光有些刺眼,他便闭起眼,十分疲惫地偏过头昏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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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有光在闭合的眼睑下浮动,全身的知觉都慢慢回来了,头像过载一样有些疼,最明显的痛觉来自下腹部。章决缓缓吸了一口气,氧气面罩输送的气流略有一些潮湿的感觉,再睁开眼睛,看见视野里有人凑近,还喊他名字。终于看清了是谁,脑子好像还不怎么灵光,又花了一小会认出来是陈泊桥,旁边还站着自己的母亲。
他清醒得很快,没多久医生就进来检查了一下他的情况。章决自我感觉还不错,便让陈泊桥把床稍微摇起来一些好让自己坐起来。陈泊桥伸手理了理他有点乱的头发,再顺着鬓侧抚了下他的脸颊,是熟悉的、有些粗糙的触感。章决把自己的手覆在陈泊桥的手背上,问了句孩子的事情,眼前人笑了笑,把手抽回来,比了个形状,“还在新生儿科,医生说你情况还是有点特别,稍微再观察一下就好......我去看过了,科里都是睡在这样形状的小房子里的小孩。”像是安抚一样地揉了揉章决的发顶,凑过去吻了一下他,“他挺好的,哭起来很大声,一下子就能认出,不用担心。”
“真的不会弄混吗?”章决伸手略略按了下身下的床铺,让自己借力再坐起来一点,好像是真的在担心这个问题,陈泊桥觉得这样较真的章决有些不常见,有点想要打趣一下他的心思,但最终还是用很笃定地语气说,“当然不会。”,听到他这么说完,章决如释重负地应了声,就很轻易的接受了这个说法——好像把陈泊桥丢进那个躺满哇哇大哭的小孩子的房间里,他都可以准确而迅速的抱出他们的孩子,然后熟练地把婴儿哄安静。陈泊桥又拿出手机给他看孩子的照片,章决很仔细的看了很久,有些为难地、像是做错了什么似的低声说了句“不是很好看”。
陈泊桥又把照片放大了一点,屏幕上的婴儿略张着嘴巴,像是在号哭前一秒被留下了算是乖巧的瞬间,眼睛鼻子都皱了起来,“我觉得很好看啊”,他再一次用很笃定的语气回应了章决的担心,然后耸了耸肩膀,颇有些无奈的语气补充道:“虽然现在确实看不出像谁。”。
章决又看了一会照片,他想,最好是长得像陈泊桥,眼睛鼻子嘴唇,像陈泊桥一样好看。手机屏幕暗下去了,陈泊桥把它收了起来,然后再一次亲吻了他,在他耳边说,“最好是像你,章决。”
那人的气息拂在耳际,一如在梦里的自己曾无数次想象过的那样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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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动笔了,但他们真的很值得写——也是自己私心,总觉得那些过去的时光里小决经历了太多精神上的痛苦。暗恋是痛苦的事,至少我是如此认为,我想他去做治疗应该也是有过要忘却的决心,但他低估了自己对陈泊桥的喜欢......那也不仅仅是喜欢了。总而言之,他值得温柔相待,也许他还是会偶尔这样患得患失,但陈泊桥一定会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用最直接的方式去证明,我们都把彼此刻入了生命。
呜呜呜不扯了,我为美好爱情流泪,我爱单箭头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