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好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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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自白

阮康站在门外，冷淡的神色在深色的眸子里融化了。

杀手看上去有些忧伤。

他站了会儿，听到别墅里的彻底没了动静，才缓慢地上了车。这时天已经黑了，别墅没入了半黑的天空里。

他没有立刻发动车，而是打开车窗点燃了一支烟。

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个极度自律的人，对烟酒没有依赖———他讨厌被本能掌控的感觉。

但最近他对烟的需求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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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融入乌黑的夜空，他的思绪也跟着飘向远方。

好像是从一年前开始失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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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

阮康坐在黑色的迈巴赫里抽完了第三支烟，才不急不缓地下车，往裴家大宅走。

裴元是一个十分狡猾的目标人物，既谨慎又恶劣。这也是为什么杀手之家足足铺了两年的路才找到机会下手。

在这之前，傅碾尘找到了杀手之家，请他们杀了裴元。

她担心自己有不测，便提前支付了全款，确保订单顺利进行。

她没有过问订单的具体内容，只在走前留下了一句，“请务必确保我儿子安全”。

那不久后她就死在了裴元的手下，如她预料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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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康第一次摁下扳机后就注意到了别墅角落的房间。

房间门没有完全合上，如果观察得更仔细些，还能看到一只微微眯着的眼睛。

他想到了什么，在门缝的观察盲区轻轻勾了勾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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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早已在资料上看过裴元儿子的照片，但真人与想象中大相径庭。

少年长得更像母亲，是有几分混血的长相。皮肤白得像干净的纸张，清澈的眼睛闪着水光，漂亮得像洋娃娃一样。

他穿着白色的t恤，懒洋洋地坐在地上，露出了手臂和锁骨上凸起的疤痕。不过，少年眼里异常平静，看裴元的表情像是在看一部已经看过无数部的电影。

阮康知道，那是一种对生命渐渐漠然的目光。他心一动，捂住了少年的眼睛，似乎想要守护住少年幸存的鲜活。

“乖，别看。“

他不知道他是在少年说的，还是在对十三岁那年的自己说的。

少年的淡漠的目光随着裴元的死散去。他扬起脸看阮康，理直气壮地说要雇他，眼里闪过真诚和几分嚣张。

阮康笑了笑。

这个少年和自己很像，但又截然不同。

他的狂妄不讨人厌，相反，让他看起来更好欺负了。

“小朋友，你这可不叫雇佣。你这是想包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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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可除了经历悲惨之外，哪哪都是小少爷样。

但是很可爱。

就算是不好好吃饭，偏偏要阮康帮他夹菜，不开心生闷气等着被安慰也都很可爱。

这让阮康的心开了口小口子，忍不住分出更多的纵容和偏爱来。

他那时也不知道，人啊，一旦觉得另一个人可爱了，就躲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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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可来到别墅后接的第一个案子是杀一个企业家。

企业家表面光鲜亮丽，骨子里却烂了个彻底。他搜罗了不少边缘小人物，训诫成自己的‎‌性‌‎‍奴‍‎。

“他们没家人没朋友，给点儿东西就摇尾巴，我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这么多听话的狗的呢。”死前，那人这么说。

阮康还记得打开那人的密室时，一群干瘦的男孩女孩躲在腥臭的角落瑟瑟发抖，用黝黑的手遮住光线的样子。

那是一种连光都会害怕的绝望。

做完这个任务后，阮康疲惫不已。只觉得夜晚的黑暗如有实质一般压下来，让人喘不过气。

回到别墅，已经是下半夜了。荒凉的郊区看不到半个人，别墅偌大却空空荡荡。尽管杀手之家互相抱团取暖，每个人终究还有自己无法开解的孤独。

他捏了捏眉心走上楼梯。

暖‌‌黄‌‎‎色‍‌‎‍‌的光从他的房间里流泻出来，在漆黑的走廊里亮得刺眼。

阮康皱了皱眉，推开房门。

明黄的光芒从房间里溢了出来，扑了他满身。

他的床上，躺着个少年。

阮可周身都裹了一层厚厚的被子，他的清秀白净的手指微曲，覆在了眼睛上。也不知道是在抵抗光芒，还是在抵抗着回忆。

阮康的目光随着心一同都软了下来，说不上那是一种什么心情。

他把房间的灯关了，悄悄走到床边蹲下。

郊区的深夜连车开过的声音都没有，安静得只能听到阮可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像小动物一样的轻巧的呼吸声，却在阮康的心里越来越响。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轻柔地将光芒带向大地。再过不久，就要日出了。

阮康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摸了摸阮可的头，然后拉上窗帘，出了房间。

希望不要打扰到小少爷的梦，阮康想。

***

“爱意在夜里翻墙，是空空荡荡，却嗡嗡作响。”

阮康帮姥爷浇花时，无意间听见姥爷的收音机里正放着这首歌。

心里好吵。

***

“哥，我想你了。”

又是那种理直气壮的语气。

理直气壮到把别人的心都搅乱了，还装作不自知的样子，坏小孩。

讨人喜欢的坏小孩，阮康在心里责骂着，却又隐隐觉得欣喜。

室外的的光线微弱，但他却将阮可嫩白脸上的淡淡红晕收入眼底。

他无数次想掐一掐着看起来很好捏的脸了。不过，他最后没有下手。

“心情会变好的。”

少年的糖都把带着他体温的糖放入他的手心里，是香甜的牛奶糖。

明明是放在手里的，为什么心里也跟着甜。

那日阮康在阳台抽了好久烟。

他的城池失守了，他想把香软的少年塞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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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康不怕死，从小就不怕，他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可称作为牵挂的东西。但他后来有些怕了，因为他在这个世界拥有了值得期冀的人。

当他倒向血泊时，他想，这一次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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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康不知道自己生日是什么时候，只知道出生的年份。所以每一年春节，他都算自己长一岁。那他25岁了。

新年的那一天阮可喝了酒，身上的清甜味中又掺杂了些红酒的余味，让两人之间的空气都变得十分暧昧。

阮可抱上自己的时候，他常年清醒的脑袋竟然一片空白，无法准确地做出下一步行动。

阮可带有红酒味和他独有的甜味混杂在一起，像致命的毒药一下麻痹了他的神经。他把怀里的少年抱得更紧了。

将阮可放到床上时，阮可的眼睛已经阖上，似乎已经坠入了梦境，下一刻就整个落进了枕头里。他的嘴唇无意间碰触到了阮康的喉结，像烤棉花糖球一样炙热柔软，勾得他心里发痒。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阮康低下头去，吻住了他。

和想象中一样香甜可口。但他不敢深入，不敢惊动阮可的梦，只在双唇相离后，轻轻舔了一口阮可的唇缝。

有淡淡的红酒味。

阿凯说的没错，这瓶酒确实是好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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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阮康下楼抽了一晚上的烟，才将滚烫的心火压了下去。

从赌场那次被袭击开始，他就有隐隐的担忧。这几天，他最坏的猜测被印证了。

杀手之家不再安全了。

对于职业杀手里说，“铤而走险”是生活的常态，但对一个普通人来说却不是。

阮康手上的烟被捏变了形，滚烫的烟灰落在他的手上，灼痛了皮肤，却毫无知觉。

阮可不能有危险，他值得很安全很平顺很好的一生。

他买了一套房，打算高考后将阮可送出去。

但……但，感情上不是那么容易戒断的。他试着把早已走远的感情拉回原地，试着戒断着扎根已久的心病，迎接他的却是难以承受的戒断反应。

他也会有不切实际的想法，晚点想那些危险吧，再在温柔乡里停留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他像冒着割舌之患，刀口舔蜜，像在品尝着裹着糖衣的毒药，即使下一秒就可能毒发，也甘之如饴。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杀手，他只是一个动了情的普通人。

***

阮康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一眼看到了床头柜上的书，《自深深处》。

这是杀手天生的警觉，他能在一刹那间发觉不合理的事物，和房屋里的变化。

除了………除了在本能前，这种警觉天然失效。

没等他翻开细看，一张纸片就掉落了出来。

那上面的字不多，他却读了好久。直到一阵温柔的酸楚冲上鼻腔。

他彻底完了。

他去摸衣服口袋里的烟，却发现早已经抽完了。

去他妈的戒断，去他妈的理性。

他走进阮可的房间，静静地蹲在他的身旁，虔诚地吻了下去。

互相喜欢的人，接吻不算耍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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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早就双箭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