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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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杀手
裴尚可在储藏室整理母亲的遗物时,听到了门外的响动。
以搏斗声为基调,男人的粗喘、玻璃瓶碎裂的声音做鼓点,组合成了野蛮而剧烈的混响,仿佛一曲野性的交响乐。
裴尚可一怔,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轻轻走到门边,打开了一条门缝往外看。
储藏室外已是一片狼籍,昂贵的收藏品散落一地。
华美的水晶灯下,暗红色的酒液和血液交融在一起,肆意地在青绿色的翡翠碎片上流淌而过,倒映出了裴元阴冷的脸。
“你想做什么?“坐在狼藉中央的主角——裴元,艰难地问道。他的身上到处都在渗着血,染红了他珍视的蓝白衬衫,但他顾不上这些,瞪眼看面前的男人。
裴元骄傲了一辈子,从未这么狼狈过。
“我是来杀你的。”一个年轻的男人说道。
裴尚可吸了一口气,顺着声音的源头看去。他看到了一个相当英俊的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黑,眼眸也像是蒙上了一层深灰色的雾霭。让他看上去更加淡漠疏离,更准确的说,他身上有一种杀气。
裴尚可没见过这号人物。
“是那个不要脸的女的雇的你?”裴元呲牙咧嘴地说道,“还是……我那乖儿子?”
他的眼睛充血,目光狠戾,努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似乎想要把杀手撕成碎片。
杀手抬起眼,拿枪对着裴元的腹部就是一枪,干脆利落,漆黑的眸子里没有多余的情绪:“无聊。”
紧接着,他的枪口缓缓上移,对准了裴元的心脏,只要补上这一枪,裴元就会当场毙命。
但杀手的手指微动,最终没有摁下扳机。他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别墅一楼的房间,收回了枪。
*
几乎是同时的,裴尚可把观察的目光收回门内,咽了口唾沫。他知道杀手发现他了,但他没有跑。
如果死的时候都是逃跑的姿态,那也太难看了。
他没有什么遗产,也没有什么牵挂,死亡对他而言并不可怕。只是没机会放鞭炮庆祝裴元的死,多少有点可惜。
杀手的动作比他想象中更快。
下一刻便打开门,站在了他的面前。
裴尚可并不矮,他在班上是第二高的男生。但站在杀手的身旁,就像一只软弱无力的兔子。
杀手垂眸,注意到了手上沾染的血迹,皱着眉用衣角擦了擦。接着,用低沉的嗓音问道:“害怕吗?”
那确实是一张很好看的脸,轮廓深刻,剑眉星目,不像在杀人,像在走T台。
不过,此刻配裴尚可无意欣赏杀手的面容,他把目光投向了狼狈的裴元。
裴元正捂着腹部,轻喘着,血液却依然止不住地汩汩从指缝中流出来,他看上去就像一只苟延残喘的猎物,还是那种不怎么值钱的,看起来又凄惨又可悲。
那大概会是他不久后的模样,似乎很痛苦。要是杀手能速战速决就好了。
“还好。”裴尚可平静地说。
预料中的枪声和疼痛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温暖粗糙的手,覆上了他的眼睛。
“乖,不看。”杀手温声说道,“太丑了。”
裴尚可的脊背一僵,愣住了。
杀手的声音低沉温和,钻进耳朵里听得人心痒。
他的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味,像山间清冽的泉水。很奇怪,在这双终结了无数生命的手下,裴尚可竟生出了几分莫名的安全感。
他的心热烈地跳动了起来。
对痛苦的麻木与对温柔的麻木是不能等同的。越是长久积压在黑暗之下的人,越渴望被关心。哪怕那只是一个陌生杀手的无意之举。
“要我杀了他吗?”杀手问,语气中确实有几分询问的意味。
当然要。
如果裴元侥幸活下来,那裴尚可一定会像他的母亲和无数未知姓名的人一样,惨死在裴元的手上。
但……此刻裴元的死已成定局。
倒是裴尚可对这个陌生杀手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好奇,这种莫名的冲动甚至暂时压过了理智,他轻声反问道:“如果我说不,你会怎么做?”
杀手没有立刻回答,目光晦暗难懂,过了几秒,他才缓缓开口:“那我就离开,会有其他人来杀他。”
裴尚可抬头看杀手,后者依然面色如常,平静地耸了耸肩。
“不过,不一定会这么顺利了。”他补充道。
答案出乎意料,让裴尚可觉得有趣,他抿嘴笑笑。接着审判了裴元、同时也是他自己的结局。
“杀了他吧。”他舒了一口气。
他的心里实际在说着:求求你。
“好。”杀手说。
“砰———”
裴元在他引以为傲的“华丽城堡”里陨落。
那一刻,裴尚可成了孤儿。不过,他并没有落下一滴眼泪。如果说,一定有什么想法的话,那就是“终于”。
现在,他只是茫然,世界这么大,哪里才是他的安身之所呢。他像一个在监狱里待了17年的犯人,脱去一身镣铐,却不知道该如何自由。
轰轰烈烈地浪迹天涯吗,光想想都觉得身心俱疲。
安全又平顺地过一辈子吗,不用想都觉得庸俗又无趣。
思及此,一种奇怪大胆的想法从他的心底冒出了头。
裴尚可坐在冰凉的木质地板上,仰起头对正要离开的杀手说:“别替他们干活了,我雇你。”
裴元留下的钱管够他用。
杀手听闻后挑了挑眉,倚在墙边抱着手臂,淡淡笑道:“那你想杀了谁?”
杀手笑起来的时候,目光和他的声音一样柔和,杀气都散去了大半。
“没想好。”裴尚可对上了杀手目光,很快移开,说话声音都轻了些,“要不你跟着我吧。”
“小朋友,你这可不叫雇佣。”
杀手冰冷的眸子里,透出了浅浅的笑意,他弯下腰对坐在地上的小少爷说:“你这是想包养我。”
如果说标点符号能够准确概括情绪。那裴尚可的心情就是:?!
他想了想,用几不可闻地声音问道:“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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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怀疑,这就是篇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