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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海中的梵音阵阵

-----正文-----

她跪在一片花丛里。花开得正盛,彩色的花瓣在风中恣意飘荡,晃晃悠悠地落在她脚边的一滩血上。滴答滴答,鲜红的血顺着指尖不停往下滴,从温热转到冰凉,又留恋地勾住指尖,落在地上隐没在土壤里。

天边的阵阵梵音不停回荡,人们像是听到了美好的颂歌,激动地披头散发地与亲人们抱在一起痛哭流涕,感恩戴德地在地上磕头,嘴里哭喊着:真佛……真佛!真佛保佑!又好像恨极了她似的,咬牙切齿地咒骂她,说她是妖怪,是贱种,群情激昂地想要像杀死一条毒蛇一样地将她碾成一团烂泥。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人群乌泱泱地跪在地上低着头跪拜,就像一群渺小而可笑的蚂蚁,白发丛生的老人颤颤巍巍地跪下,嘴里不停念叨着我佛慈悲,我佛慈悲,女人们抱着孩子哭,穷人们穿着褴褛的衣服伏在地上,富人们也失了尊严发着抖祈祷感恩。人们是这样地感谢着这天上的佛,好像他们是在苦海里来回翻腾的一支芦苇,要被这样一双手从里面拯救出来。

她独一人跪在真佛脚下,挺直的背被这梵音压得微微弯曲,真佛睁开灰色的像是慈悲的眼,笑着问她:“华韶,你可知错?”她用力咬牙,尽力在唇间发出破碎的声音,“我……我没有错!”真佛似是嘲弄地看了她一眼,伸出手指在空中轻点了一下,好似有千钧的重量砸在了她背上,她一下承受不住,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来。梵音一阵一阵,吟诵的更强烈了,那声音像潮水不停地灌进她的耳朵,逼着她,逼着她哭,逼着她跪下,逼着她像没有尊严的狗,像一滩烂泥卑微地伏在地上。她还是攥着拳发着抖挺了挺脊背,难以承受的重量让膝盖在土壤里又深了一分。身体到处都在痛,五脏六腑要被压碎,喘一口都觉得肋骨生疼,喉间一片腥甜,头像要炸开,带着眼前都陷入黑暗,她喃喃道:“我无错……我无错!”

梵音越来越强,人们逐渐感觉到了强烈的威压,从刚开始的感恩戴德到后来的瑟瑟发抖,破口大骂,人们哭叫着忏悔,一件一件道出自己做过的令人作呕的腌臜事,‎‍‍‎‌强‍‌‎‍奸‍‎‍‌,盗窃,杀人,嫉恨……所有人疯了一样地磕头,磕到头上出现一个硕大的血洞,却还在不停地磕,好像这样刻在他们灵魂里的罪孽就能被洗清了。真佛俯视着这一群渺小的蝼蚁,轻蔑地对她说:“看啊,这就是你费尽心思要救的人,沾染一身血污要救的,猪狗一样的人。真是可笑啊。”她颤抖着听着人们吐露着那些阴暗,只觉得胃里都涌起一阵恶心,她只能沉默,沉默地跪在人们的恨里,跪在血里,跪在无边的苦海里。

华韶是妖,这是师傅华裳告诉她的。华裳是一只很漂亮的九尾狐狸,性子温柔婉约。华韶从小与华裳生活在山林间,饮山间清泉,与动物们嬉戏,养了个天真烂漫的性子。华裳有时会下山去游历,回来就会拿些人类的有趣儿玩意给她,她都喜欢得紧。山间岁月漫长又无趣,有时华裳会教她一些法术,在华裳不教她法术的时候,华韶就会拿出那些小玩意儿来玩。

她对人间很好奇,老是会缠着华裳问这问那。“师傅!人间的房子是什么样的啊?他们的糖为什么有那么多种呀?师傅师傅,我还想吃糖!”华韶连着问了一串问题,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华裳,华裳温柔地把她抱在怀里,塞给她一把糖,堵住了她叭叭个不停的小嘴。“人间是很好,有很多好玩的东西,有很善良的人”,华裳停了一下,继续说下去,“但是人间也有很多恶人,要小心提防才行。”华韶点了点头,也不知是真的懂了还是没懂,吵嚷着要下山去,华裳拿她没办法,却也想着华韶也是该下山去游历一番。但华裳正赶上修炼大关,无法下山,只好在万般嘱咐后,送华裳独自下了山。

初到人间,华韶看什么都觉得有趣,拿着几串糖画吃得开心,又看到了远处小摊上栩栩如生的泥塑,高兴地选了两个,想着一个给师傅,一个自己拿着玩。她快乐地在街市上晃悠,看见远处的湖边站了不少人,看起来很热闹的样子,华韶正好奇,便抬脚往那边走了过去。

人间正是四月的季节,湖边的花树上开了一树的繁华,姹紫嫣红开遍,微风拂过,落英缤纷。花树下是一群公子们在谈论诗文,华韶听了一会儿,差点打起瞌睡来,便揉了揉眼转身欲走。谁知转身的时候刚好撞上一人,把她吓了一跳。她抬起眼来,一位英俊的公子含笑看着她,温柔地道歉:“刚才不小心冲撞到了姑娘,姑娘身体可有恙?”华韶看着他呆了一下,那个笑太温柔了,好像要笑到她心里,她只觉得心脏好像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来,红着脸说:“没……没事的。”公子还是温柔地笑着看她,说:“小生名陆萦,家就在附近的陆府,敢问姑娘芳名?”“我叫华韶。”华韶回道。“真是个好名字呢,小生今日还有约,那姑娘我们有缘再见。”陆萦说罢,朝她欠了欠身,然后离开了。陆萦走了有一阵子了,华韶还呆呆地站在那里,觉得自己的脸好像还在烧着。陆萦,陆萦,真是个让人魂牵梦萦的名字啊。

华韶第一次爱上了一个人,她常常装成偶遇的样子与陆萦交谈,又或是躲在角落看陆萦与别人高谈阔论。陆萦也注意到了她,时常约她一同出游,两人接触越来越多,也就自然而然情投意合了。初尝情爱滋味,华韶满心满眼都是这个人,只觉得他英俊潇洒,学富五车,温柔体贴,只要他对着她温柔地笑一下,她的世界好像都开满了醉人的花。

一次,华韶偶然听到陆家两个下人在说陆萦坏话,说他空有一身好皮囊,却‌‎浪‎‌‍荡‍‍‌‌又卑鄙。华韶沉浸在自己的美好幻想中,又怎能听到这些诋毁之言,只觉得他们在胡说,没有看到陆萦的好。但是,慢慢地,华韶发现,陆萦找自己找得越来越少了,她等了十天,陆萦也没来找她。她偷偷溜进陆府,来到陆萦的房间,看到的却是陆萦与别人苟合的场景。她无法控制地冲进去,带着哭腔难以置信地问陆萦:“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你不是说你爱我吗?我这么爱你……这么爱你!为……为什么啊?”陆萦笑起来,还是她最喜欢的样子,却轻蔑地说着最残忍的话:“我对你本来就只是玩玩,爱你?我爱的人多了去了,爱我的人也数都数不过来。你说你爱我,那你把心掏出来给我啊。”她愣了一下,眼泪都争先恐后地流下来,她伸出手去抓陆萦的衣角,把自己放到尘埃里:“我把我的心给你,全都给你,你和我在一起,和我在一起好吗?”她拿法术划开胸口,捧出一颗鲜红跳动的心,捧到陆萦面前,像是捧着她所有的爱与诚,把她的全部都给陆萦。

陆萦本只是说笑,但是看到华韶真的捧出一颗心时,当即如见了鬼一般,吓得屁滚尿流,嘴里大喊着:“妖怪!有妖怪!妖怪吃人了!”就拔腿要往外跑,但是脚下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华韶只痴痴傻傻地捧着这颗心凑到他面前,心脏流出的血顺着指缝往下滴,落到了陆萦脸上。陆萦闻到血腥味,几欲呕吐,狠推了她两把,披头散发地跑走了。华韶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慌不择路逃跑的男人,胸口的血一滴一滴地滴到地上,心脏跳动地越来越慢,干瘪下去,变成了一个腐败的容器。真奇怪,华韶想,为什么没有心了,还会觉得心脏在一抽一抽地疼呢?

从人间回来后,华裳费了很多心血才把华韶治好,带着她在山间静养。华韶跟着华裳在山间潜心修炼了几百年,许是因为静下心来了的缘故,她的妖术进步得很快,几乎可以同华裳打个平手。百年的时间放在人间,早是几个轮回过去了,有时想到那个繁华的人间,她还会发一小会儿的呆。

平静的日子像水一样流动,直到有一天,山间也变得没有那么安宁。山脚来了一帮人,这些人面黄肌瘦,衣衫褴褛,跪在地上,求她们帮忙。此时的人间已经不是百年前的人间了,真佛看到人间污浊,皇帝无能昏庸,官员腐败贪婪,把人民当猪狗,人们相互之间猜忌,欺骗,奸淫掳掠,决心要清除掉这一切。饥荒,疫病,路上饿死病死的尸体到处都是,人间竟像是地狱。

华韶与华裳思虑了一下,决定还是到人间去看看。她们下了山,人间的景象比之描述竟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们走在路上,时常会有人走着走着昏倒在路上,不知是饿死还是病死。路边坐着或躺着许多满脸脏污,衣衫褴褛的人,眼睛冒着绿光看着她们干净的衣服,有个瘦弱的男人甚至向她们冲了过来,想要抢钱,被华韶一袖子拂出去几米,躺在地上呻吟。其他人看到她们这么厉害,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来到镇上,每户人家的大门都紧闭着,点着艾草和其他去除疫病的香,街上空空荡荡,像是被瘴气环绕的一座死城。华韶和华裳走到一个巷子的拐角,遇到了一个慌张地跑着的面黄肌瘦的小男孩,看到她们,小男孩赶忙跑近,跪在她们面前磕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求求……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我娘亲吧,我娘亲快不行了。”华韶和华裳见他可怜,便跟着他来到了家里。这间阴暗的房子里除了一张床,什么摆设也没有,一个面色灰白的女人躺在床上,不住地咳嗽,看起来快不行了。华韶上前一步,用了妖术为女人治疗,女人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由灰白变得红润了起来。瘦弱的男孩脸上还挂着泪珠,又哭着朝他们磕起头来:“呜呜呜,谢谢……谢谢你们!你们是神仙姐姐对不对,真的太谢谢你们了!”华裳笑着把小男孩扶起来,用手帕为他擦干净了脸上的泪痕,接着又嘱咐了男孩几句。要走的时候,男孩叫住她们,要给她们两张饼,孩子个子不高,因为饥饿嘴唇都没有什么血色。“家里只有这个了,我把我的口粮都给神仙姐姐啦,神仙姐姐不能被饿到!”华裳和华韶只觉得心口都隐隐发热,一路上不少人觊觎她们,如今却被一个不知饿了多久的小孩塞来两张饼。她们笑着摸摸他的头把饼又塞了回去,让他好好吃饭,快快长大保护妈妈。

看过了人间惨景,华韶经过一番思虑还是决定要帮助这些可怜的人,她把她的想法告诉了华裳,华裳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孩,笑着说:“我的小华韶长大啦,想做就去做吧,师傅陪你。”

于是两人开始在城内救治病人,分发药物和粮食,城内人们的情况逐渐有了起色。但城外的人听到城内有两位好心的女子在治病救人,也纷纷往城内来。城内的人开始慌了,他们试图阻挡城外蜂拥而来的人。刚开始只是城门紧闭,城门口堵了许多人,苦苦哀求城内的人开门。到后面,城外的饿红了眼,就开始撞门,门并不坚实,被城外蜂拥的灾民疯了似地撞,隐隐有门户大开的趋势。于是城内的人爬上城墙,用巨大的石块、箭羽来阻挡这些疯子一样的人的步伐,城门外血流成河,门外人的血顺着城门缝隙流进来,渗进黄土中。华韶看着那血,觉得心脏又开始抽痛了,像刀割在上面,割得她鲜血淋漓。城门最终还是被打开了,贪婪的人们像潮水一样涌进来,冲进别人的家,打、砸、抢、烧。

华韶听到了遥远的天边真佛的声音,“你看到了吗,世人有多丑陋,你还要救他们吗?”她看向城中,角落里几个孩子蜷缩着挤成一团,小声地啜泣。华韶的话好像哽在喉咙里,然后她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我救,我要救他们。”真佛冷笑了一声,用没有一点温度的声音说:“好,那就看看你到底能不能救了他们。”

城里的粮食越来越少了,人们像困兽一样待在城里,饥饿折磨着所有人,人们的意识都像是栓在一根细线上,谁都不知道这根线断了之后,这些人是人还是野兽。在人们快要支持不下去的时候,城里出现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尖锐阴冷,带着一股不怀好意的味道,它说:“你们是不是都很饿啊,很想吃东西,也很想活下来呢?我告诉你们吧,城里这些灾荒都是因为那两个女人!她们不是人,她们是妖,就是因为她们你们才会落到这种地步,只要你们抓到她们,杀了她们,你们就可以活下来啦!城中的佛坛上有捆仙索和驱灵鞭,拿上这两样东西,你们就能制服她们。”

人群中发出了阵阵骚动,前三天还没有人敢轻举妄动,第四天,饥饿终于把那根细线磨断了,人们冲进神坛,抢着去拿神器。人们逐渐包围了她们,华裳护着华韶,不让疯狂的人们靠近,人群蠢蠢欲动,一个拿着鞭子的男人率先冲了上去,接着人群都冲了上去,人实在太多了,一双双疯狂的手,一张张疯狂的脸,华裳为了保护华韶,不得已变出妖形,人们看到之后都沸腾了,群情激昂,像维护正义的勇士,喊着:“她们真的是妖!杀了她们!杀了她们我们就能活下去了!”华韶狼狈地躲避着人们的攻击,一道鞭子抽到了她身上,注过灵的鞭子抽一下,她几欲站不稳,华裳变了妖形,却也无法挡住鞭子的攻击,眼见两人都要被捉住,华裳一下爆出内核灵力,这一下威力巨大,把人群炸出去几米,然后抓着华韶,用灵力在她周围结成了一个刀枪不入的结界。华裳最后温柔地对华韶笑了,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温和:“小华韶,你活着,你活着离开这片苦海。”华裳用灵力铸成的结界华韶无法解开,她哽咽地锤着结界,流着泪大喊:“师傅,师傅!让我出去!我不想一个人!师傅!”华裳最后看了她一眼,带着留恋,带着笑。华裳刚才那下已经用尽了内核之力,已是强弩之末,尽管苦苦支撑,还是被人们抓住了。华韶看着华裳被捆住,被人们燃起的火渐渐吞噬,她手掌在结界上抓着撞着,一双手也变得鲜血淋漓,她泣不成声地跪在地上,颤抖着,小声地呜咽。

真佛睁开灰色的慈悲的眼,看着地狱一般的人间,只是嗤笑:“世人皆道尘世苦,却不知这无边的苦海是他们自己造出来的,贪欲本身便是苦楚。”天边的梵音还在一遍一遍吟诵,好像什么被涤净了,又好像什么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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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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