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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k+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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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接TV结局,私设有

-----正文-----

*标题来自同名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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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明光院盖茨从被窝里弹起,高声惊叫,震起隔壁被窝的庄吾。对方吓了一跳,努力把眼睁开一条缝,抻头看看周围,发现没什么异常,嘟囔一句又缩回被窝里继续睡。

盖茨只觉得心跳飞快,在梦中发现自己一直不着调的发小梦想成真,自封为王,并在五十年以后致力于毁灭世界。比这更离谱的,是自己从半个世纪以后跑回来阻止他这事。

这算什么事。他缓缓平顺呼吸。常磐庄吾作为一个半吊子的浪漫主义者,坚持自己当王的梦想十几年如一日,还说要封他当什么骑士团团长,虽然听起来很想让人送他去照脑CT,但其实人还是挺好的。

常磐庄吾要是能当毁灭世界的魔王,那他就能当救世主。盖茨非常不屑,哼了一声又躺下,梦里的东西怎么能当真。

但是变身器好酷。他又回味了一遍,觉得嵌到脸上的文字特别帅气。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拒绝变身器,十八岁的男子高中生更不可能。

然后两人双双睡过头,跑得满身大汗,还一起被老师发配到教室后面站着上课。明光院盖茨以书遮面,觉得就不该让常磐庄吾去自己家过夜,每次和他睡一间屋,两个人就一起迟到。

他们放学被留下扫教室,盖茨擦完黑板习惯性掏出手机,点开推特,看见庄吾又转发几个月大的德牧照片,还在转发里喊盖茨。他绕到正擦地板的庄吾身后,免费送上一记锁喉,让对方保证不再这么干。

当晚九点,盖茨发现对方转发对象变成了黑色柴犬。他觉得常磐庄吾还是不知道教训,该多给对方松松骨。

然而明光院盖茨的保健方案没来得及实行就流产了,他发现自己不得不和庄吾保持良好关系。

只能怪老师们突然良心发现,打算兑现许诺已久的集体活动。学生们鼓掌欢呼讨论去哪时,老师在黑板写上附加条件,资金自负。于是全体学生迅速统一思想,一人一票投出了明光院盖茨最怕的项目,定于期末考试后办试胆大会。

面对同学们团结一致的答案,盖茨把反对意见老老实实咽了回去。现在他唯一能选择的就是找个背得动自己的人,这样被拖出来的时候能体面一点。

活动当晚,这对组合被隔壁班一对姐弟用复杂眼神盯了好久,其中弟弟甚至没忍住笑出了声。

而不服输的两人用事实证明,弟弟高兴得太早了。应该等他们出来再笑。

他们两个最后才出来,看着像年会上喝多的上班族,庄吾左手扶墙,右手托着盖茨,仿佛变成第一次学步的连体婴儿。

也不能怪当事人胆小,要知道他们能站着出来已经堪称奇迹,扮演鬼怪的同学太卖力,美术组也敬业过头。常磐庄吾期间数次拦腰抱住想要跳窗而逃的盖茨,并试图让对方理解,他们在三楼。

逃出生天的盖茨死死抱住常磐庄吾手臂,表情委屈至极,低下头变成一只被遗弃在雨里的小狗。常磐庄吾感觉自己遭到迎面重击。他在心底尖叫,这真是世纪疑问,到底是鬼上身还是邪恶组织抓盖茨去做了什么实验,他的发小怎么突然如此可爱?

要知道从小到大,他们互相干尽一切缺德事,有时骑车上学都能因为较劲骑过头而迟到。

小学时把营养午餐里的蔬菜往对方盘子里堆;初中时不老实上课,用课本空白下五子棋,老师走到其中一人背后时,另一人立刻假装认真学习,目送对方被老师揪起罚站;升高中的时候,蹲在盖茨家阳台偷学抽烟,结果被打火机燎掉半边眉毛,只好借月读的眉笔救急。互抢便当配菜已经成为他们午餐常态,彼此的丢人照片更是占据各自手机相册大半江山。

而等到他们快要高中毕业,常磐庄吾却发现,自己眼中的盖茨形象产生突变。电影情节突然降临。他怀疑自己激素分泌失调,竟然对明光院盖茨产生奇妙悸动。

另一当事人对此尚且一无所知,暑假依然上门找庄吾一起写作业。这天路过厨房的时候叔公从小窗口招手,喊他帮忙尝味道。

常磐顺一郎除了会修表和各种小家电,菜也做得很好,炸鸡尤其突出。盖茨嚼着鸡肉心满意足上楼,开门看见庄吾正对着一道定积分犯难。对方听见声音,仰起脸对自己发小抱怨。

“盖茨,我不想复习了,数学好难啊,没有直接当王这个人生选项吗?”

“没有,你什么时候考上大学,什么时候再当王。”

盖茨嘴上不松,但他看着庄吾把笔卡在人中,嘴唇嘟起的傻样子,诡异地发现居然还挺可爱。

当常磐庄吾穿上夏季校服的白衬衣,捏着书不说话的时候,俨然是个乖乖仔。看在这个的份上,盖茨拉开椅子坐到旁边,帮他解决数学问题。

2

今年气候反常,电视台请来一位头发稀疏气象专家分析厄尔尼诺现象,但每周讲废话多过正事。三个星期过去,暑假进入下半场,观众连他离婚两次都知道,气候影响还没讲明白。

盖茨关掉电视,今天多听二十分钟废话他还没等到庄吾上门,说好换他上门一起写作业,结果连根头发都没见到。他掏出手机,打算询问某人是否被外星人绑架失踪。走到窗边发现下雨,觉得情有可原,允许对方迟到五分钟,同时开始热身,对方再超时就要做好被锁喉的准备。

常磐庄吾在雨水最大的时候敲响盖茨的门,他浑身湿透,水珠顺着下巴滴个不停。见到这幕,盖茨几乎以为他在哭。好端端一个人有伞不打,一路淋着雨走来他家,现在还戳在他门口,神情恍惚,好像恋人刚去世的偶像剧男主角。

盖茨以为出了什么事,刚要开口,下一秒庄吾却对他扯开夸张笑容。

“伞不小心被吹跑了,就淋着雨过来了,盖茨借我浴室和衣服吧,感觉好像要感冒。”

常磐庄吾干出这种事也不算奇怪,他叹口气,把对方塞进浴室,去找合适衣服。

等庄吾出来,看见放在门口的一套换洗衣服。他拎起一件展开,是洗过很多次的纯棉T恤,手感柔软,泛起洗衣液和衣柜里樟脑球的干燥气味。

常磐庄吾擦着头发,看着盖茨的后脑勺,突然万分委屈。

他的伞没被刮跑,但确实没法再用,大货车碾过之后变成破破烂烂两截。他差点也跟伞一个下场,失去重心往前倒的时候,还好有人及时揪着领子把他拉回去,勒得他几乎吐出来。

失去平衡前一秒他还在数伞上滴下来的水滴,下一秒意识脱离身体,被撕扯到极限之后分裂出无数个自己,散落在几十年间不同节点。一秒钟被拉伸到无限长,来自无数个他的信息又被塞入这一刻的大脑。

他见到黄沙没过雕像,成群的年轻人在他面前倒下;也看见盖茨和他一起放学回家,作为新房客占据二楼,三天两头和他一起变身战斗;还有形形‍‍‌色‍‍‎‌色‌‎‌‍骑士前辈轮番出场,送来各色表盘帮他。年轻的自己,年老的自己,选择成为逢魔的自己,选择重写时间的自己。

常磐庄吾感觉自己好像被强行摁在电影院,看了一场几百倍速播放的电影,只是剪切尤其杂乱,过大信息量撑得他大脑快要裂开。其中夹杂的几帧画面让他心惊不已,明光院盖茨伤痕累累躺在他怀里,血和泥灰蹭得脸上脏乱一片。

烟尘、黄沙、尖叫和机车轰鸣;街上大片斑驳光影、蝉鸣、融化的雪糕,睡着时戳上脸颊的手指;爆炸、怒吼、泪水、更多的泪水、鲜血流淌下来,盖住他的眼。

然后是更多的血,他头晕目眩,在深深浅浅铺天盖地的红色中向下坠落。我应该擦掉它们,常磐庄吾想起来,盖茨是爱干净的,肯定不喜欢脸上这样脏。

恍惚间他被人抓着小臂扶起来,眼前一片茫茫雾气,他透过这片雾看见一个捧着书的人,那人松开手,对庄吾躬身行礼。

幻觉怎么会如此真实?

模糊人影从眼前消失,如果没有脖子上残存触感和路中央的破烂雨伞,他都要以为刚才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常磐庄吾淋了好一会雨,忽然想起约定,迷迷糊糊跑去盖茨家。而这事还没结束,他发现不是自己疯到出现幻觉,这些记忆全都来自他自己,而每当他遇到什么能唤起记忆的东西,那些画面就不讲道理地占据他所有感官。

像打开一间尘封已久的屋子,气味、触感和当时心情,如同阳光下激起的灰尘,一瞬间全部涌来,包围他的大脑。

他看着明光院盖茨背影,得到一段横跨半个世纪的单恋史。得不到回应并非因为他们敌对,即使是敌人,盖茨也会光明正大给出答复;也不因为对方另有爱人,他们两个一直都没能脱离单身贵族这一阶级。他们甚至有两情相悦的迹象,每一次并肩作战,每一次对视每一次不算体面的互相撕扯,都在之后带来奇妙漂浮感,好像置身水底看到水面上方光怪陆离景象。

只是明光院盖茨十八岁就已经死在他面前,在那之前,他的喜欢一句也没能说出口。

在不断上涨的潮水里,他看见年纪更大的自己偷偷进到反抗军据点,抱起还是婴儿的明光院盖茨。对方刚刚还在婴儿床上哭得声嘶力竭,脸上疤出好几道泪痕。

常磐庄吾怀抱婴儿轻轻摇晃,悠闲地哼一首老歌。阳光太好太亮,一切都呈现出曝光过度的电影画面的质感,年轻人在那样的光线里相爱、约会、牵手和亲吻,连下雨时画面都无比明亮。

“你眼怎么红了?”

怀中婴儿的柔软触感蓦然消失,常磐庄吾重回昏暗室内。盖茨发觉他状况不对,洗过澡依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进了点雨,我揉了几下就这样了。”

“你别揉了,去洗洗脸。”

被对方推去卫生间,常磐庄吾总算从大片记忆里上浮。他吸吸鼻子,颇有点委屈意味,T恤吸水性很好,眼泪滴上去很快洇开,染出一小片深色痕迹。

3

他在游泳池失足滑倒的时候,想起了上一个秋天的事情。

当时难得没有什么敌人,他提着一兜红薯,兴冲冲把缩在被炉里的盖茨拖出门。

“走吧走吧,咱们去烤红薯,家里还有几份旧报纸可以烧。”

他们把屋后树叶扫成一大堆,埋进去红薯点上火,站在旁边等。最后吃到嘴里发现才不够甜,结果回家以后发现不小心烧了叔公还没看的报纸,庄吾连连道歉,表示和盖茨再帮他再买一份带回来。

“当时就应该直接买现成的,你这次一烤,把你叔公也烧着了。”

“我那是不小心,不小心的,不要总说我啦。”

常磐庄吾半天没找到叔公要的报纸,想想也正常,现在差不多快到送晚报的点,去哪找早报。

他眼尖,路过报刊亭的时候,瞥见报纸左下角有一则讣告。去世后,某个人就被精简成一小块白底黑字的文章,挤在报纸的角落里。而那天风太大,送报的人不小心松了手,没捆扎好的一摞报纸被吹得四处翻飞,好像下了一场黑白相间的雪。

庄吾安静地站在雪里,等盖茨来找自己。

后来重写时间,他毫不犹豫地将过去留下做交换,总要有人剪断这个圆。命运将他和明光院盖茨连在一起,他们仿佛被扔进迷宫的蚂蚁,不断奔走寻找出路,为了阻止最坏的结局,撞得头破血流。盖茨死去之后,他们之间的线被拉直绷紧,他的死亡变成一个定点,一个黑洞,周围所有光明都被吸入其中,常磐庄吾无论如何也不能拉动那根线。

无论他走向哪个方向,都只是画出一个接一个的圆。他每一步都仿佛行走在岩浆中,希望全部蒸发,连灵魂都一并干涸。

他希望盖茨留下,却不希望对方成为那样一场雪,哪怕他心甘情愿被大雪围困一生。

就算没有过去的记忆,他还是义无反顾喜欢上明光院盖茨,但常磐庄吾这次不想和他产生什么瓜葛了。他当然能忍住这份喜欢不说出口,未来的自己可以忍受五十年的漫长孤独,那么他没道理不能忍受一场毫无希望的暗恋。他可以将所有破碎的牙齿,苦涩的眼泪,还有不可告人的爱全部咽下。只要——

只要什么?

“常磐庄吾!醒醒!”

明光院盖茨两手穿过常磐庄吾腋下把人架起来,对方在深水区滑倒以后连呛好几口,他赶紧把人捞起来拖到岸上。

常磐庄吾趴在池子边上咳得天昏地暗,他现在满嘴满鼻子都是游泳池消毒剂的那股氯味。

“我没事,我没事。”

他终于缓过气来,抹抹脸对眼前人挤出一个笑。在抓住对方手臂的时候,记忆的洪流也随之而来。

他感到温热的液体从头顶淌下,缓缓铺满整张脸,整个人泡在温热的铁锈气味里,一直以来胸口被挤压的窒息感终于散去。他感觉自己逐渐浸入温凉的河水,却没有丝毫恐惧。现在他终于可以自由呼吸。

一直在身后拉扯的呼喊声,最后一声撕破后也彻底断掉,没有人再拖着他,执拗万分地不肯放他走,逼他保持清醒抗争下去。他从来没有如此安详。明光院盖茨缓缓下沉,隔着河水,传来摇摇晃晃的歌声,低沉厚实的男声勾起他的睡意。

够了,就这样吧。

他感到久违的安心,所有能做到的事情他都尽力了,现在这条路终于到了尽头,他那短暂又充斥着不安和痛苦的一生终于结束。现在一切负担都放下,终于可以袒露心声。他真是非常喜欢常磐庄吾,那个十八岁的理想主义者,不着边际、却又无比浪漫通透的家伙。

我真喜欢他啊。

“你那不叫没事,咱们回家休息吧,你最近感觉真的很不对。”

“哎呀,真的没——”

“你什么时候能好好听人说话,时王?”

明光院盖茨不会在一件事上花极大精力解释,他花十八年养成不与人争论的习惯。他明白,那样的争论没有用,哪一方也不会真的被说服,人与人之间的理解怎么会是这么容易的事呢。后来即使抹掉将他人生定型的前十七年,有的习惯还是顽固地留下。

也因此在目睹对方的惊愕之后,他没再和庄吾说话。当时脱口而出的那句“时王”明明可以通向千言万语,关于一切等待、泪水、滑落的鲜血与奔流的时间,他们有那么多可以说,却都被掩埋在沉默里。

4

“你们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什么?”

常磐庄吾抬起头,对着月读眨眨眼。他的许多行为在两个严肃正派的发小看来,大都附有十恶不赦的意味,被训多了,他就自然而然掌握应对方法。不管他是装傻还是真傻,都是如出一辙的无辜表情。

月读深吸一口气,感到头部传来阵阵血管跳动。她觉得,有这么两个异父异母的便宜兄弟,自己迟早会死于脑溢血。

“我又没有瞎,怎么会看不出你们在谈恋爱。”

月读苦口婆心,试图让他们明白,作为发小自己还没瞎,不料常磐庄吾完全搞错重点。

“我们没有!我还没来得及啊!”

庄吾当即起立反驳,情绪激动,手足无措。他这次是真的无辜,一直处于偷偷摸摸的暗恋阶段,本来想悄悄退出,没想到月读直接帮他扯开腿来了个一字马。下一步她很可能会把他俩踢进结婚现场,拿刀架在脖子上让他们坦诚内心。

“你们根本就是冷战的小情侣罢了,快点解决这个问题。唉,为什么重来一次我还是要在你们中间调解。”

“啊?”

“嗯,就是你想的那样。”

月读对目瞪口呆的常磐庄吾点点头。他本来以为可以瞒天过海重写时间,结果到头来,三个当事人反而全都恢复记忆,这还怎么继续。

“你真的不打算和他告白?”

“我——呃、再想想,对,再想想。”

月读看他无奈地蹲下,抓着头发纠结样子,恨铁不成钢,又拿他没什么办法。谁看到喜欢的人死在眼前可以不受丁点影响,害怕才是最合理反应。她深深叹气,转身离开,留给对方思考空间。

庄吾有时觉得时间没有形状,也毫无规律可言,人类在用自己的刻度去计量一个几乎没有尽头的东西。无论它是一条无线延长的线或是一个圆,最后都没有意义,一切都会消亡。在这样的想法里徘徊五十年,也难怪未来的他会灭世,在如此宏大的事物面前,思想很容易滑向某个极端。

他晚饭时和叔公说起这事,用“某个朋友”代替自己。叔公非常诧异,原来庄吾还有这么特别的朋友。

“难道是盖茨吗?不会吧,盖茨看着是个好孩子啊,”

“什么?不是,当然不是,另一个朋友,我们……算是忘年交吧。”

“这就对了,我就说盖茨人很好的怎么会是这种人。现在真是上年纪了,刚才听你这么说完,第一反应就是人还是要靠吃饭活着,靠意义哪能填饱肚子——对了,我今天和隔壁大婶聊了好久,她教我怎么选鸡怎么煲汤,你多喝点,这个很好的。”

叔公讲话经常突然转换聊天内容,庄吾早就习惯。从这个收音机不好修跳到今天的衣服晒了没收,有时升学志愿聊到一半又开始传授他修表小技巧。他还说,如果庄吾愿意,以后钟表店让他接手也好。叔公思想朴实,觉得庄吾要是不想干这行也随他去,反正在他眼里一个大活人一顿能吃三碗米饭,以后就是去便利店打工也饿不死。

他的叔公,常磐顺一郎是个好人,庄吾觉得不该再让他被牵扯进这些事里。他还是适合坐在躺椅上喝茶看报,修修那些送来的小物件,当个普通的钟表店老板。

他这么想着,挟起一筷子米饭塞进嘴巴。

“你那个朋友好像有点偏激,你有时间多开导开导他。”

叔公嘴里塞着米饭和烤鱼,讲话有点含糊不清。

“劝过啦,他现在改邪归正,要是有比赛,保证年年当选良好市民。”

常磐庄吾觉得,叔公要是能活到那时候,自己应该走不到毁灭世界那一步。

5

自从记忆开始松动,平常的日子就大有种一去不回的趋势,动不动就有新的都市怪谈推送到庄吾眼皮子底下。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十有八九是骑士前辈们的敌人,反正最后都会得到妥善解决,他也没太在意。

青春期少年另有烦恼,这边和盖茨冷战许久一句话没有说,应该说是对方单方面冷战,他有心搭话,但每次看见对方又莫名心虚,老老实实缩回自己座位。从暑假结束到现在穿上羽绒服,他们没有一次对话能超过三个来回。

而每当以为生活已经够糟的时候,它还会再突破新的下限。常磐庄吾以前听过这种说法,现在他发现这个什么鬼定理还真的实现了,他骑车回家的时候被街角冲出来的一个怪人撞翻在地。现在都市怪谈降临到他头上,又有新的王八蛋跑出来破坏城市建设,伤害无辜市民,还顺便把他的自行车掀进垃圾堆。而且看样子,自行车前轮得换个新的。

紧接着对方向他冲来,正当常磐庄吾内心尖叫“吾命休矣”的时候,身侧突然掠过一阵劲风,下一秒金红配色的假面骑士已经把对方踢飞出去。完美抛物线,异类骑士落下时正好砸在庄吾的自行车上,现在两个轮子都得换新的。

常磐庄吾还没从地上站起来,向来神出鬼没的沃兹已经从旁边递上一个垫子,上面躺着他的变身腰带。

拿到腰带事情就好办很多,他和盖茨迅速解决了敌人,解除变身以后,对方示意他和自己走。常磐庄吾把自行车和书包分别托付给沃兹和闻声赶来的月读,然后大步追上盖茨。

他们一直走到河边,盖茨放弃好学生身份,抬腿跨上河边护栏坐下,庄吾也有样学样,在旁边栏杆上坐好。

“你当时是为什么重启了时间,”盖茨转头和他对视,“你应该是可以放下一切成为逢魔时王的,我不明白,如果不想接受我们的死,你直接倒转时间复活我和月读也是一样的,为什么要绕这么多路?”

“……我想要一个答案。”

常磐庄吾沉默良久终于开口,“盖茨你和月读没有做错任何事吧,一直制造各种麻烦、最后把大家都杀死的元凶是斯沃鲁兹。那为什么,没有做错事的人要死去?”

他鼻子冻得发红,说话也有点闷闷的,万分委屈地反问。

“命运就应该这样发展吗?我不能接受,所以我打算从源头解决这一切,有点像——剪切和粘贴?你们五个早就融进了现在的时间,只是最近咱们三个的记忆似乎又回来了。”

“你这样随意改动时间,可能会引起很大的问题。”

“我们都把时间想得太脆弱了,事实上,我只是做了一场交易。五十年后的你和月读应该会被逢魔时王杀死,而你选择回到五十年前阻止我,避开了死亡这件事,代价是从那以后不的历史会再有你们的存在痕迹。”常磐庄吾伸出两根食指比划了一段距离。“我把你们两个的出生时间点向前移动五十年,这样时间的发展就能对上,不过我们在时间重启之前的记忆就都不存在了。”

“而事实是,现在那些记忆回来了。”

“是啊,可能是因为我实在是不甘心。”

“不甘心什么?”

常磐庄吾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摇摇头。

“我重写时间的时候,想过给你们设定一个普通家庭来着,但后来你们搬到这里,已经偏离了我最开始的想法。这个应该就是那个——时间的自我修正了吧,毕竟它也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东西,没有理由乖乖顺着某个人的心意发展。”

“刚开始的确很好,后来的事只能说是时间修正的问题了,毕竟我们在未来的时候,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

“可能时间就是这样运作的。”

“是啊,时间就是这样的。”

他们坐在护栏上,看大雪一点点铺满结冰河面。

常磐庄吾想,自己是真的不甘心,连一次喜欢都没能说出口。

他之前在梦里看见,有着逢魔时王形象的巨大石像流下粘稠泪水,他伸手去接,落在掌心一小滩。摸上去像快要干掉的颜料,太多颜色混在一起,形成一种厚重的褐色,但混合得又不够均匀,能看出有几丝其他颜色混杂其中。他记得,上幼稚园的时候常有被玩成这样的橡皮泥,没有小朋友会想要拿到它。

“盖茨会喜欢那种混在一起的颜料吗,或者很多颜色混在一起的彩橡皮泥?”

“听起来挺恶心的,为什么要那种东西,你是小学生吗?”

“也对,大家都不会喜欢那种东西的,这么一想好悲伤啊,没有人要的橡皮泥和颜料盒,听起来太孤单了。”

说着说着常磐庄吾悲从中来,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吓了盖茨一跳,他自己也吃惊。

“别哭了,你现在对美术这么感兴趣了吗?”盖茨手忙脚乱抹掉常磐庄吾眼角的泪水,“你这么喜欢的话我买了送你好吧,不要哭了。”

不是啊,常磐庄吾万分难过,他试图止住泪水,但心里的空洞却不受控制,涌出更多咸涩液体。

盖茨在一片慌乱中大脑短路,捧住对方的脸直接亲了上去。

常磐庄吾睁大眼睛,瞳孔也跟着放大,两只手一时不知道如何摆放,只好僵在空中。他还以为自己要抱着暗恋孤独终老,现在惊喜来临,虽然周围天寒地冻,他身上热度堪比夏天。

他们在河边接吻,雪大到仿佛吸走一切声音,只剩下他和盖茨的心跳。

等到终于分开,常磐庄吾嘴唇微微肿起,目光呆滞,半天才想起来确认一下。

“那个、那个——盖茨,你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你觉得呢?我可是初吻,你要是敢说你没有那个意思我就把你踢下去,和鱼一起冬泳吧你。”

“那我回头填一下志愿表好了,考大学和当王也可以一起嘛,我想和你去同一所大学。”说完他觉得肉麻,又继续补充。“毕竟你以后可是我的骑士团团长——”

“好了,你可以不用补充。”

明光院盖茨捏住对方嘴唇,利用物理方法让常磐庄吾收声。

虽然嘴被捏得像鸭子,但不影响庄吾继续胡思乱想。他想还好我们没有错过五十年,不然我老了以后可能会后悔到天天坐电动轮椅去你墓前抱怨。

6

高中最后一次学园祭,班内学生受到近期上映电影刺激,最后选出化装舞会作为主题。班长大笔一挥,洋洋洒洒写了千字申请多搞到两间教室当场地,虽然该干的活多了,但众人兴奋度倒是不减。

说到底,能真的花时间准备的人基本只剩毕业生,学弟学妹还被期末考试压榨,无暇分神去忙这些活动。而毕业生大多三月就已经结束各自的升学考试,剩下那一部分不打算考大学,要么继承家业要么直接就业。高中最后一次集体活动,不少人可能以后结婚都没有这种认真态度,这次学园祭倒是抱着一生一次的心态给自己准备。

“等我们社团结束表演我就过来,到时候我带着衣服就行了。”

“嗯,到时候我和你跳第一支啊。”

庄吾选了美术组,负责布置教室,正好能空出一段时间提前换衣服。届时班上必然有关系好的男生一起跳舞,烘托气氛大家都放得开,但也都只是玩笑。

而常磐庄吾显然不打算按玩笑心态准备,这几天甚至开始和月读研究裸妆,明光院盖茨本来不甚在意,但受到两人刺激,只好接受‎‌‍‍现‍‍‎‌‎代‌‎‌‍‎化学产物洗礼,加入裸妆研究小组。月读准备了贞子套装,在家试妆的时候差点把庄吾和盖茨吓到从楼梯滚下去,在两人恳求下放弃用自己头发挡脸,改成单片假发,等舞会开始再夹上。

学园祭当天,上午九点二十八分,阳光穿过云层制造恰好光线,学生也各自到位。众人从服装上打破时间空间限制,传统和‎‌‍‍现‍‍‎‌‎代‌‎‌‍‎齐聚一堂,哥斯拉皮套和小礼服坐到一起分享小蛋糕,几个男生追着一位身穿某原始部落土著服装的大哥,让他套一条短裤再出来。

常磐庄吾穿一身银灰色小西服,在各种奇装异服里完全不抢眼,不过凭借优秀外貌和亲和力十足微笑,有几个人过来找他自拍。

他保持良好耐心,开场后一直等在角落,暂时充当壁花。直到看见盖茨穿过人群,边擦额头的汗边整理匆忙戴上的领结。

他的救世主向他大步走来,常磐庄吾脸上终于泛起笑意。

本来要越过五十年时间,他们才有极小概率让手握到一起,但现在不必再等待,只要各自向前一步——

常磐庄吾牵住盖茨的手。

一切的等待、泪水,滑落的鲜血,奔流的时间,向天空飞回的雨水,还有在某个黄昏里、暂时放下满心戒备的明光院盖茨对他露出的微笑,现在那些全都有了意义。

——我等你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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叨逼叨:

孩子都是好孩子,就是有个大人不懂事。四字反派出来受死【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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