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章完结

-----正文-----

1.

“小爷真可怜，高塔关里面。

一共三十米，跳了棺材见。”

在森林中，有一座很高很高的塔楼，那是属于女巫的塔楼。塔楼有着尖尖的塔顶，在塔顶的下边的塔身上，还有一扇半人高的窗户。窗台上坐着一个小孩，他赤着脚丫翘着二郎腿，念着一首自己写得不甚押韵顺口的打油诗。

就这么呆了一会，他突然从窗台上翻到房间里，烦躁地走来走去，拳头捏得死死的。但是想起来女巫关他进来的时候对他的警告“要是再搞破坏的话就别想出来了”，他又默默松开手，跑到窗台大叫：“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他的喊声传到了森林外一个村庄的田埂上正在劳作的几个人耳里，听到声音之后他们停下了手里的活面面相觑，又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哈哈大笑起来。

“小魔头哪吒又被关了，我们又能开心一段时间。”

“不知道这次能关多长时间，最好一年都别放出来。”

“这谁知道呢？可惜苦了老刘头家里的猪，被他打死了。”

“管他的，关起来就行了哈哈哈。”

几人话语中都带着上扬开心的调子，一时间空气中洋溢着欢乐的氛围。

虽然笑声没有传到高塔，不过哪吒闭着眼睛都知道这群人会怎么在背后编排自己，他一翻身用被子捂住自己，心里默默地哼了一声。

高兴吧高兴吧，等小爷出去之后有你们哭的。

2.

过了一两个月，哪吒无聊地把女巫来看他时给他带来修身养性抄书的纸撕下来揉成团，站在窗边，瞄准天上的鸟扔出去。纸团砸中了鸟，鸟晃悠了一下后直直掉下去。

“诶呦。”

高塔底下传来一声被砸中后的叹声。

哪吒探出头去，塔下有一个穿着袍子罩着头没有露脸的青年人拎着鸟四下张望。

“喂。”哪吒叫了一声，青年抬头望向哪吒，好一个唇红齿白面似冠玉的俊俏小哥。他露出来的眼睛是澄清的蓝，在光影下折出透亮的颜色，就像浅底的海，透明的美丽。

哪吒没见过海，但他觉得这就是海。

“小孩，这是你的吗？”那青年举起鸟晃了晃。

“不是我的鸟，不过……”哪吒翻身坐到窗台上，两只脚悬在外边晃来晃去，青年看得心惊肉跳，就怕他掉下来，“这确实是我打掉的鸟。”

“那你还要这只鸟吗？”

听着问话，哪吒火了，揉揉手里的纸就砸到青年的头上，“你给小爷送上来吗？”

青年捡起纸，展开之后发现一片空白，“不要乱扔垃圾。”他绕着塔走了一圈，疑惑地问，“这个塔没有门。小孩，你为什么会在里边，你住在这吗？”

“谁会住在这种地方啊？小爷我被一个老巫婆关在这里，她心情好了就放我出去。我已经在里边呆两个多月了。”

“巫婆？”

“就是女巫！你真笨，女巫都没听说过吗？”

“哦。”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一个闲极无聊，一个有心结交，一来二去竟聊到日头西斜。见天色已经晚了，青年准备挥手告别，哪吒叫住了他，“喂，你……你想上来看一下吗？”

青年看着小孩，虽然相隔有点距离，但是那眼里隐隐的期盼还是准确的传达到他的内心。青年点点头，说一声，“好。”

哪吒眼睛一亮，从窗口垂下一条红绸，让青年抓着上来。

青年有些犹豫，哪吒看上去还是一个小孩，怎么拉得动一个成年人，但是在哪吒的要求下还是抓了上去。没有想到哪吒看上去小小一只，力气却很大，他稍一用力就把青年拽了上来。

青年从窗台翻了进入，扫视一圈。内部很简陋，一张木床，一个书架，还有几本书和放在床头的两个圈和一把尖枪。

哪吒看注意到青年的视线，他跑了过去，举起尖枪，像小孩炫耀自己的东西一样，和青年说：“你看，这是我的火尖枪，他会喷火哟！”又指指红绸和圈，“那个是混天绫和风火轮，都是我的武器！我踩着风火轮就可以飞哦！”

青年疑惑地说：“那你为什么不出去呢？”

“那个老巫婆把它封了起来，不给我用，说我在关禁闭，而且是个小孩，要远离危险物。”哪吒生气地说，尤其是在看到青年点头符合一副赞同的样子之后更生气，“可是我才不是小孩呀！我和你一样大！”

青年看着哪吒的小身板，一脸怀疑的模样。

哪吒抓着自己脖子上那个金色的项圈，和青年说：“我真的已经和你一样大了，但是老巫婆说我天生缺了什么，十二岁以后有时会失去意识。失去意识的时候就会很凶，打了很多人，父母就把我交给老巫婆，老巫婆给了我这个乾坤圈用来压制，所以我一直都是小孩子的样子。”说着他轻声念了一句话，乾坤圈放大，飞起来套到手腕上。哪吒整个人开始长大，最后变成一个清瘦的青年模样。四肢纤长，肌肉流畅，眼尾微微上扬，给人一种锋锐张扬的感觉，及肩的软软的黑发贴在脸颊两侧，平添了一份温和的气息。

“喏，这就是我本来的样子，不过能保持的时间不长。”长大的哪吒连声音也变得成熟起来，说完以后他又念诀把自己变了回去。等变回去之后哪吒才装作不在乎地问：“你不会因为这个就害怕了吧？”

青年看着哪吒的样子，把自己的帽子掀开，一直被遮掩的额头上有两个角，看起来很像鹿角，“那你会害怕我吗？我不是人。”

哪吒有些惊讶地围着青年转来转去，最后凑近了看他头上的角，惊叹不已，“哇塞，你这个角是鹿角吗？你是鹿吗？看上去好酷啊，有什么好害怕的？”

听了哪吒的话，青年微微一笑，“我不是鹿，我是龙。所以，你不害怕，我也不害怕。”

哪吒咧开嘴笑了。

等青年准备走的时候，哪吒突然想起什么，他叫住了青年，有些不好意思又理直气壮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青年眨眨眼，有些无奈地说：“我叫敖丙。”

哪吒龇着牙，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我叫哪吒，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朋友啦。”

敖丙点点头，和哪吒挥手告别。直到走得远远的，还听见哪吒在背后大喊“明天一定要来啊。”

3.

此后，敖丙每日早晨来，傍晚回去，与哪吒谈天说地无话不说。

如此一个多月以后，哪吒起床后又兴奋地趴在窗边往外看。森林茂密，绿荫如海。他远远地望着，想要从一片翠色中找到一点渐近的蓝。

从早上到下午，哪吒的心情从期待到带上隐隐的焦急失落。

他不会不来了吧。

哪吒瘪着嘴，趴在窗台上。

不来就不来吧。

哪吒站起来，垂头丧气地转身。外边突然传来叫他的声音，转到一半的脚又硬生生地扭了回去。

哪吒探出头去，在下边叫他的是把他关进来的老巫婆。虽然叫做老巫婆，实际上她一点都不老，相反她看起来既年轻又美丽。栗棕色的卷发披散着搭在肩上，白皙的皮肤和粉嫩的脸庞，两枚杏眼熠熠生辉，黑色的裙子服帖的包裹着身体，勾勒出曼妙的曲线，这哪里是什么老巫婆，这分明是一位活泼动人的年轻女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分明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女子，却偏偏要画浓厚的眼线眼影，涂着烈焰红唇，虽然不改美丽，但总是把年龄衬得大了几分。

“哪吒，快让我上去。”

哪吒不耐烦地扔下混天绫，让女巫上来了，“巫婆，你来干什么？”

“说了我不是巫婆，我是女巫！是女巫！”女巫姿态不雅地扒着窗台翻进来，冲哪吒翻了一个白眼。落地之后，她的表情变得严肃，她看着哪吒的眼睛，认真地问：“哪吒，你告诉我，你最近认识了什么人？”

哪吒皱眉，他马上就联想到敖丙身上。敖丙非人，如果不是自己小时候也比较奇异恐怕也会对敖丙有什么偏见心理，不过相处一月，敖丙在他心里早已不同。但是女巫从他十二岁就开始陪他，也为他思虑付出很多，虽然两个人一直吵吵闹闹，可女巫在他心里也是值得敬重的长辈。

犹豫再三，哪吒开口说：“是，不过他是小爷我的朋友，我唯一的朋友。”他在“唯一”上稍稍加重语气。

但是女巫像是没有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她看起来很愤怒，她质问哪吒，“朋友？你把一只龙，一只连人都算不上的龙当朋友？你知道他可能做过什么吗？我教过你的你都忘了吗？”

哪吒一听很激动地反驳女巫，“我知道，我知道他是龙，那又怎么样？他是我朋友，我相信他没有杀过人，我相信他不是传说中的那个样子。所有非人都得是那样吗？那这样的话我算什么？我也是非人吗？”

听着哪吒的话，女巫脸上闪过一丝挣扎的表情，但哪吒并没有发现。女巫用冷冰冰的语气对哪吒说：“执迷不悟。你离开这里，永远别回来了。”

哪吒被赶出了高塔，女巫拿走了他的混天绫。

4.

哪吒在村庄外徘徊，他在森林里游荡了几天，不知道自己该去什么地方。他还算小的时候就被父母交给了女巫，从此以后他和女巫一起生活。但是因为敖丙，女巫赶走了他。

他已经无家可归了。

他偷偷溜进村庄，四周寂静无声，只听到远处隐隐绰绰地传来呼喊声。哪吒循声过去，在广场上，几乎所有的村民都站在那，大家群情激奋地在呼喊着。广场的正中绑着一个人，他的四周架着一圈木柴。定睛一看，被绑着的人是敖丙，他抬着头，茫然失措，眼睛空洞无光。

“烧死他！烧死这只怪物！”

为首的人抬起胳膊大叫，大家也都应和着，不知是谁往中间丢了一只火柴，仿佛引燃了炸药一般，木柴瞬间燃起大火，一股刺鼻的味道弥漫开来。

他们放了助燃剂！

哪吒一惊，虽然不知道敖丙为什么会被一群普通人抓住，无论如何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敖丙烧死。

他冲出去，闯入火圈。绑住敖丙的是他的混天绫。

村民愣住了，不知道是谁尖叫着“哪吒”，就像捅了马蜂窝一样，大家四散逃窜。

哪吒解开混天绫，拽着敖丙就跑，在经过火圈的时候敖丙被火燎到瑟缩了一下，脚步也跌跌撞撞。哪吒带着敖丙逃到森林深处小溪旁才停下脚步，他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地说：“可算是跑了。诶，你怎么被抓着了？”

他等了半晌也没有等到回应，回头一看，敖丙依旧站着，用手摸着另一只手的手背，那上边红艳一片，衣服上也有灼烧的痕迹。哪吒一看，着急地抓着敖丙的手放进溪水里，“你这是被烧到的吗？你傻啊也不知道说一声？”

敖丙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哪吒这时才觉得不对劲，他盯着敖丙好半天，惊叫着：“你哑巴了？”

敖丙点了点头，又指指眼睛摆了摆手示意哪吒自己眼睛也出了问题。哪吒倒吸一口气，认真端详敖丙的眼睛。曾经清澈透亮水汪汪的大眼睛已经失去了神采，看起来毫无生气。哪吒不知为什么感觉这样的敖丙让人心里一酸，他刚想问发生了什么，就见得敖丙脸凑过来，摸索着用额头抵上了他的额头。

一阵柔光过去，哪吒发现自己脑子里多了一些记忆。

就在他被女巫赶出高塔那天，敖丙的藏身地来了一些人在搜查，敖丙无法，躲了出去，直到夜晚才能偷偷回来。那时已经是深夜，但是敖丙还是往高塔赶去。敖丙到高塔下，小窗中还透着亮，便以为哪吒没有睡去。他轻声呼唤哪吒，小窗中伸下混天绫将他拉上去。

但是高塔中没有小孩，只有一位女巫。

女巫厉声呵斥他，质问他为什么要接近哪吒。还没有等他回答，女巫就念咒将他扔出高塔。待他站稳之后，发觉眼前漆黑一片，张嘴也发不出声音，明白大约是女巫对他施了咒，教他变成了一个瞎子哑巴。

他很惶惑，也不知道女巫如此厌恶他却为什么没有杀了他。他开始逃亡，在森林里磕磕碰碰，直到被一位村民发现，因为头上的角把他当成一个怪物抓起来，用女巫塞到他衣服里的红绸困住他要将他烧死。

“对不起，”哪吒看完记忆之后有些愧疚地说，“如果我没有马上离开就能遇到你了，害你被那个老巫婆变成这个样子。我会负责的。”

敖丙笑着摇了摇头，摸索了一下，抓过哪吒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地写着【我不在乎，你是我的朋友】。

哪吒点点头，笑着拍了拍敖丙的肩膀豪气冲天地说：”你放心，小爷我会帮你解开老巫婆的魔咒的！“

5.

豪言虽然已经放了出去，但是对于怎么解开魔咒，哪吒却毫无头绪。他向来使用暴力解决问题，从来不肯花半点心思在魔法上，任凭女巫怎么催促他都不肯学。

他们现在还在森林里，因为敖丙身体的原因，哪吒变成了‎‌成‍‌‍人‎‌‍‍的模样，只在晚上的时候变回来防止失去理智，他肩负起所有生活责任。不过对于他来说，意外的有一种所谓养家糊口的责任感。但是这样一直下去也不是办法，毕竟哪吒也算是娇生惯养，名副其实的十指不沾阳春水。

敖丙虽然看不见，可感觉得到哪吒愁眉苦脸的样子。对于能否恢复，他并不在乎，隐隐的他还觉得一直这样下去也很好。

事情的转机就在一个普通的下午。

哪吒救了一个旅人。

准确的说是一个危难中的旅人死皮赖脸地跟着哪吒。

哪吒在捕猎的时候，看到了被野猪追赶的旅人。旅人一看见他就冲了过来。虽说哪吒跑得很快，旅人竟然也能跟上他的速度。没办法，哪吒只好帮助他解决了野猪，并且被迫把他带回去。

好在旅人脸皮厚但是见识广，才能在哪吒的臭脸下免去一次皮肉之苦。

旅人说：“非人的力量就要用非人的力量对抗，能解魔法的还是魔法。东方的玛格丽赫赫有名，也只有她能解决这天才的咒语。”

“不过这个小哥身份不一般呢，或许你们还会有意外收获。”

第二天一早，旅人就消失了。

哪吒相信了旅人的话，敖丙却犹豫不决。这个旅人出现的太过于巧合，态度又太殷勤，很难不让人怀疑他的真实目的。哪吒却不以为然。

“我们两个有什么好骗的，再说了......”哪吒晃晃手里的火尖枪，“他要是敢骗我，小爷让他尝尝我武器的滋味。”

最终敖丙还是接受了哪吒的提议，两个人开始向东方前进。

6.

时间一天天过去，两个人走过很多村庄，但是没有人听说过玛格丽。

再又一次询问无果，把那位无辜被抓来问话的路人吓得屁滚尿流地逃跑之后，哪吒生气地把火尖枪丢了出去。

“诶呦！”森林深处传来一声惊呼，是一个苍老的声音。

哪吒匆匆跑过去，一个穿着黑袍的老太太坐在地上。他的火尖枪把黑袍钉在地上，害得老太太摔倒在地，旁边翻倒着一个篮子，四处撒着一些果子和菌菇。

哪吒把老太太扶起来，老太太没好气地说：“你看你把我的东西弄成什么样了，现在的年轻人，对老年人一点礼貌都没有，还乱扔垃圾，还不快给我把东西捡起来。”哪吒自认理亏，心里憋着一股气，还是乖乖地收拾好东西把篮子递给老太太。

没想到老人瞪着他：“怎么你还想让老人家我自己拿？”说着状似痛苦地弯下腰去捂着自己的脚踝开始大叫，“诶哟喂，我脚被打伤了，凶手还想跑，没天理呀！可怜我一个老人家啊，这以后怎么活呀！”

哪吒没想到这老太太说哭就哭，他竖起眉毛瞪大了眼睛，作势就要把手里的篮子扔在地上发火。

老太太见状哭得更大声了，放在脚踝上的手也悄悄挪到胸口，“杀人了杀人了，凶手要毁尸灭迹了！我的心脏啊！”

没等哪吒开始骂人，听到声响摸索过来的敖丙开口制止了他。敖丙把篮子接过手，示意哪吒背起老太太，一字一句地写【很抱歉，我们会把你送回去的。】

老太太哼哼唧唧地爬上哪吒的背，用欣慰的眼光看了看敖丙，说：“这才对嘛。”说着敲一下哪吒的脑袋，批评他，“你看看你，学学人家。”

哪吒忍了又忍，才没有大逆不道欺负弱小。他牵着敖丙的手，背着老太太，在老太太的指引下去了她家。

到了家里以后，哪吒放下老太太就想走，却被拦住了。

“来都来了，坐一会再走。尝尝老太婆我泡的茶。”

“不用了，我们还有事。”

“天大的事还差一口茶，坐下吧。”

熬不过突然变得热情的老太太，哪吒和敖丙坐下了。

老太太给他们端上来一盘红果子和两杯茶。果子色泽艳丽，上边还有洗过的水痕。哪吒看到的第一眼就被迷住了。他像是被魇住了，一颗一颗的放进嘴里，接连不断。果子的味道不是很好，敖丙只吃了一颗就放下了，但是他现在看不见，没有注意到哪吒的样子。他端起茶抿了一口，茶的味道倒是不错，颜色却很奇怪，像是好几种颜色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浑浊的灰黑色。

身边突然传来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倒在地上的声音。敖丙吓了一跳，伸手去摸哪吒却摸不到。他的大脑也一阵眩晕。

“小伙子，好好休息吧，晚安。”

快要昏迷的时候，他听见老太太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模模糊糊中他觉得原本苍老的声音竟变得如少女般婉转动人，而且隐隐带有一丝熟悉的味道。

很快他就无暇顾及而沉沉睡去。

7.

“啊啊啊该死的，着了那个老太婆的道！”

第二天一早，敖丙是被哪吒不甘又生气的叫声吵醒的。

在太阳初升，第一缕阳光照射到哪吒脸上的时候，他迷迷瞪瞪地睁开双眼。

一醒来他就觉得不对劲。原本他们在破旧的老房屋里，现在却露天席地。仔细看来周围还是在昨天的地方，敖丙也睡在他旁边，自己的武器也都还在，只是房子没了。

他捂着脑袋，只记得昨天老太婆端上来一盘果子，那盘果子看起来非常诱人，他就像控制不住自己一样不停地吃，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想到这，哪吒哪里还不知道自己和敖丙被那个老太婆算计了。他恼怒地叫了一声，这叫声吵醒了一旁的敖丙。

敖丙醒来之后就想到昨天的事，又听到哪吒的声音。他以为哪吒出了什么事，有些慌张。听到声响回头的哪吒看到的就是一脸焦急的敖丙坐在地上，两只手不停地摸索着。哪吒握住他的手，双手冰凉，是敖丙惯有的体温。敖丙感觉到哪吒的温度后紧紧地反握回去，或者说是抓更恰当。他抓着哪吒的手微微松了一口气，强作镇定地写【你没事吧？出了什么问题？】

“我们被老太婆耍了，昨天的房子根本就是假的，也不知道她给我们吃的什么，她端上来的果子我吃了好多。”

敖丙眉头一皱，问【你现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哪吒摇头，松手站起来蹦了两下，“感觉没什么。”然后心念一动，混天绫自觉地缠上了他的手腕，他激动地说：“我的武器能用了！”说着他又招来火尖枪和风火轮，果然能用。

敖丙听着哪吒的话，忽略了哪吒放开手之后心里的那点失落，也为哪吒高兴。

处在兴奋中的哪吒哪管有什么问题，在那里上蹿下跳好不快乐。

天边不知道哪里飞来一只鸟，丢下一个纸团就飞走了。纸团正正好砸到了哪吒的脑袋，把哪吒吓了一跳。他展开纸团，上边写了一串字。

“穿过藤蔓森林，在恶龙的洞穴之后，有潺潺清泉叮铃作响。用玛格丽的小水囊，盛起泉水洗去咒语，光明破除黑暗。记住不要动恶龙的财宝，那比公主还要珍贵。”

哪吒似懂非懂，只好念给敖丙听。敖丙心里有了猜测，让哪吒找一下周围有没有一个水囊。哪吒在树枝上找到了挂着的水囊。

敖丙写着【昨天晚上的老太太可能就是女巫玛格丽，你的武器应该也是她解封的。】

哪吒听完以后摸摸鼻头，不甘不愿地说：“那下次见到，小爷就不教训她了。”

敖丙哑然失笑，拍拍哪吒的头，又被哪吒拍开手。

8.

“一直向东走就能看到藤蔓森林。那里很危险，小哥你还是不要去了。”根据纸条上的内容，要解开魔咒就要去恶龙的洞穴，在那之前还要穿过藤蔓森林。敖丙和哪吒两个人，一个从未接触过大陆，一个从未出过家门，谁都不知道藤蔓森林在哪里，所以只能让更肖似人类的哪吒来问路。

路人告诉他们，在太阳升起的方向，藤蔓森林就在那里。从来没有人去过，那里只有一种植物，就是藤蔓。没有活物的时候，森林看起来恬静美好。一旦有活物经过，森林会瞬现杀机。曾经不知道吞噬了多少人。

哪吒挠挠头，看着敖丙。敖丙坐在石头上，阳光照在他白皙的脸庞，双眼无神，歪着脑袋，认真地聆听着哪吒的话，看上去无辜又可怜。

“我说，要不然就让小爷我一个人去吧。你跟着太麻烦。”

敖丙摇摇头，蓝色的发丝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他写【你是为了我而涉险，我怎么能坐享其成。还是，你把我当累赘？】

“当然没有。”哪吒连忙摆手，想解释又不知道怎么说，最后他重重地叹气，说：“好吧，你就跟着吧。反正小爷也能保护你。”

两个人向藤蔓森林出发。藤蔓森林听上去很远，但是对于武器解封的哪吒来说只是两三天的功夫。他把敖丙用混天绫绑在身上往东边飞，若不是顾忌晚上还要恢复成孩子的模样只怕是要日夜兼程了。

藤蔓森林真的很大，远远的哪吒就看见了那个青翠的颜色，那颜色就像早春的嫩芽，一望无际，与旁边苍翠的森林泾渭分明。哪吒本想从森林上边飞过去，谁知道刚飞到上边藤蔓就像吃了药一样激动起来，四面八方的藤蔓都迅速变长，想要把在空中的哪吒和敖丙拉下来。

藤蔓的速度太快，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若不是哪吒身手极佳估计就栽在这里了。就算是这样，他也是很狼狈地带着敖丙跑回森林。

“靠，这什么玩意？！”哪吒灰头土脸地耙了耙自己的头发，把敖丙放了下来。

敖丙盲了眼，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为什么，从忽然的加速大概知道刚才的情况很严峻，没等他问，哪吒自觉地开始解释起来，“那个藤蔓居然会伸缩，我们刚过去它就过来了。要不是小爷跑的快，估计就被拖下去了。”

哪吒在那嘟嘟囔囔地抱怨着，敖丙皱起了眉。这些藤蔓极富攻击性，本来以为从空中过去能快一些，但是现在看来只能从下边冲过去。

两个人在这里思忖着要怎么过去，突然听到脚步声和小孩的叫声。哪吒警觉地带着敖丙躲起来。

森林中走来一个中年男人，一副短打装扮，面容朴实，腋下夹着一个不住挣扎的小孩。小孩看起来到精致可爱，穿着华贵，一头灿金的头发熠熠生辉。

男人走到藤蔓森林的面前，谨慎地向前试探几步，小孩凶神恶煞地让男人把他放下来，两个人看起来不是认识的样子。见状，哪吒冲出去，男人一看到哪吒就慌张起来，但是还没等哪吒说话，他就把小孩往藤蔓森林一扔转身就跑。藤蔓感受到活人的气息，张牙舞爪地冲出来挟裹着小孩往回缩。情急之下，哪吒将火尖枪向前掷去，枪尖的部分喷出大火，竟烧的藤蔓纷纷缩起来，而另一只手将混天绫的一头甩出去，捆住小孩一拽将他拉回来。

哪吒放下小孩，眼睛却盯着火尖枪。枪插在地上，枪头喷出的火焰在触到地面之后又返回，整把枪的四周没有一条藤蔓，成了一个中空地带。他抬一抬手，召回了枪。小孩在一旁盯着他看，发出惊叹的声音。

“你会喷火？你是魔法师吗？那你为什么还会用枪，难道你还是骑士吗？你叫什么名字？”

哪吒有些不耐烦地斜睨了一眼小孩，说了一句闭嘴就往敖丙的位置走去。

小孩从来没有受到过这种冷遇，眼眶瞬间红了，生气地大叫：“你给我站住！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爸爸是弥尔顿大公爵，你竟然敢对我无理！”

哪吒正好搀扶起敖丙往藤蔓森林走，他也看出来了这植物怕火，如果是这样的话倒是简单了。别的没有，火哪吒是不少的。这小孩以为哪吒是转过来和他道歉了，正摆出一副矜傲的模样准备原谅哪吒，却见他们两个人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小孩在他们身后气地吱哇乱叫，没有一个人回过头理他们。

“喂！”

在哪吒和敖丙准备进入森林的时候，小孩又叫了他们一声，带着哭腔。

哪吒回头，小孩两眼红红，憋着嘴，委屈地说：“你们能送我回去吗？我害怕。”

敖丙叹了口气，拍了拍哪吒。

9.

弥尔顿公爵被劫走的孩子回来了。

为了庆祝，弥尔顿公爵举办了非常盛大的宴会，用来答谢两位将小公子带回来的恩人。

不过宴会的主要人物现在却偷偷摸摸地想要离开。

“早说了不要来，你看现在我们只能偷偷溜走。”说话的声音稚嫩非常，俨然就是哪吒的幼童模样。哪吒把小孩送回来之后就想离开，谁知道大公爵就像早有预料一般等在门口，盛情邀请他们留下接受答谢。敖丙在哪吒拒绝之前就答应下来，一留就留到晚上，哪吒变大的时限到了，被迫变回小孩。

他们现在正在公爵的庄园门口准备离开。

“你们等一下。”敖丙和哪吒回头，小孩站在那里。他看见哪吒的样子微微惊讶，跑了过来往哪吒手里塞了一枚戒指。这枚戒指上有一颗硕大的红宝石，在月光下折射着令人迷醉的红色，熠熠生辉。看见哪吒赞叹着迷的模样，小孩有些骄傲地挺起胸脯，“这是鸽血石，是我爸爸作为公爵的战利品，现在我送给你做谢礼。”

哪吒毫不客气了塞到怀里收起来，“谢了，再见。”说着他跳起来抱住敖丙，踩着风火轮就飞走了。

两个人落到藤蔓森林旁边，稍作休整。哪吒碍于身形，强烈要求要等到白天再继续前进，敖丙也纵容地笑笑，抱着哪吒度过一夜。

第二天一早，哪吒就带着敖丙向藤蔓森林深处飞去。

他用混天绫绑在两人中间，一只火尖枪舞得虎虎生风。

不知道飞了多久，漫无边际的森林好像真的没有尽头，虽然藤蔓怕火，但长时间的挥舞已经让哪吒的胳膊开始酸痛，也让他逐渐变得暴躁。

突然一阵金光晃过哪吒的双眼，遥望过去有一个地方一直在发光，金灿灿的，仿佛一颗小太阳在那里。

哪吒带着敖丙飞过去。

一座金山。

一座盆地中巨大的金山在两人面前。

说是金山其实也不尽然，不过这座充斥着财宝的山确实可以叫做金山。肉眼可见的，它的表面上就有着许多的钻石珠宝，甚至是不知道第几代国王丢失的王冠，它们都被随意地丢放在这座金山上，在阳光下反射着独属于金钱的光芒。

哪吒带着敖丙落在金山的面前，啧啧惊叹着，走上前想要碰一下。

“滚开！肮脏的人类，离我的财宝远一些！”一声怒吼打断了哪吒，他回头，一只巨龙飞了过来。它停在金山上，两个人在它面前就像玩具。巨龙低下头，盯着哪吒，它光是眼睛就要有哪吒这么大了，金色的眸子里充满了愤怒，它问：“人类，你们来这找死吗？”

“你就是巨龙？”哪吒看着它，脸上浮起大大的笑，“看起来不太友好吗。那就打一架吧！”

敖丙听见了打斗的声音，他很担心。巨龙的能力非比寻常，哪吒未必是它的对手。但是他什么都看不到，痛苦席卷了他的心灵，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没有龙族的能力。他想看到，他想帮助哪吒，他想保护他，想站在哪吒的前边挡住危险。

他弯下腰，用手捂住了心脏，汗水从鬓边滑落。

这里......他的心脏......到底缺了什么......

他听见哪吒被巨龙击中摔到地上的声音，那个声音就像击中了他的心，他叫不出声，痛苦吞噬他的心脏。

突然，他看见了。

他的心脏有力的跳动着，泵出了新鲜的血液。

他的视野以他为中心开始明亮起来，他看见他们的来路，那片森林，他看见他们的前路，那座金山。

他看见了他，那一直陪伴着他的，做他指路明灯的那个人。

哪吒被巨龙压在爪下，巨龙向他张开了嘴巴。哪吒闭上了眼。

小爷今日就要死在这里了吗？可惜呀，没有帮敖丙解开魔咒。

预料中的痛苦迟迟未来，哪吒睁开了眼。巨龙呆呆的看着前方，一股冰寒的气息席卷了整个盆地，独独绕开了哪吒。

他看见天空乌云密布轰隆作响。一条四爪的冰蓝的龙无声地咆哮着，腾上九霄又俯冲而下，嘴中吐出一股冰寒的龙息。巨龙抓着哪吒躲开，冰流将金山冲垮了一大半。

巨龙痛苦地嚎叫着，“我的宝藏！住手，都给我住手！”巨龙放下了哪吒，看着敖丙大叫，“够了，你们不就是想过去吗？离我的东西远一点，给我一颗珍贵的宝石，我就放你们过去。”

事情峰回路转，哪吒和敖丙都没有反应过来。敖丙变回人，他头上原本的龙角也不见了。他搀扶起哪吒抱在怀里，疑惑又不失礼貌地在哪吒手上写【只要一颗宝石，我们就能过去吗？】

巨龙心疼地捞起财宝，没好气地说：“对，只要一颗宝石我就放你们走。”

哪吒突然想起弥尔顿公爵的那颗鸽血石戒指，掏出来扔给巨龙：“给你，这个可以吗？”

巨龙接到手中细细端详，很难想象它怎样把这个对它来说米粒大小的戒指放在手中看得，总之它兴奋地用尾巴扫开另一半金山，露出藏在其后的洞口，让两个人赶紧滚开。

走的时候，敖丙和哪吒还能听见巨龙小人得志的笑声。

10.

隧道不长，只一会就走了出去。

终点是一汪小小的泉水，流出的水汇成一个小谭，清澈见底。

他们就是为了这个看上去非常普通的泉水跋山涉水，经历了不怎么危急的苦难。到了这反而没有什么激动的感觉。

哪吒用玛格丽的水囊盛起泉水，倾倒在敖丙的脸上。

一点也不符合他们千辛万苦跋山涉水来到这里寻找解药的艰辛历程，没有什么盛大的光效和仪式，就像用普通的水洗脸一样，泉水洗去了敖丙脸上的灰烬，也洗去了敖丙眼睛里的阴翳。

“敖丙你看得见吗？“哪吒有些紧张地问。

敖丙点点头，哪吒兴奋地跳起来，把水囊塞进敖丙手里，“你快把它喝了！”

饮下泉水之后，敖丙试探性地叫了哪吒的名字。很顺利的，温润的声音呼唤着哪吒。

“吒......吒儿。”

哪吒用力地点头，用力地回应着。

“你的乾坤圈碎了。”

哪吒眨眨眼，摸了摸脖子。脖子那光滑一片，乾坤圈在刚才打斗的时候碎掉了。他不信邪地又摸了摸，还是光滑的。

他没有变回去。也没有失去理智。

他再也不需要乾坤圈了。

哪吒眼睛亮晶晶的，他看着敖丙，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那你的龙角呢？”

敖丙思考了一下，和哪吒解释起来。

他是龙族最特殊的龙，生来就是人形。无法化龙，也不是人。他的龙角永远收不回去。海族的先知说，敖丙是不完整的，他的心缺了一块。敖广为他操碎了心，最终在先知的指引下，敖广把他扔上岸，寻找他缺失的部分。

哪吒惊奇地说：“诶，那你和小爷一样。女巫也说我心是不完整的，才会失去理智。所以失去的到底是什么呢？有什么时候找到的呢？”

哪吒百思不得其解，敖丙也不知其然。

不过事情解决了，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思考。

毕竟这是一个童话。

他们拥有了爱，也拥有了抵抗一切的勇气。所以最强大的龙诞生了，所以顽劣的孩童彻底长大。

这就是高塔里并不温柔的公主，和依然爱公主的龙王子的故事。

番外

陈塘关最近喜事连连。

曾经因为生了重病只能送走的三儿子突然痊愈了，而且还带回来一个伴侣。

为了庆祝，领主李靖和夫人聚餐盛大的晚宴。

也用来感谢让三儿子痊愈的大恩人——女巫玛格丽。

“玛格丽女士，真的非常感谢您帮助哪吒。我们无以为报，这一杯酒聊表敬意。”李靖举杯，向女巫微微弯腰，殷夫人站在身侧同样动作。

玛格丽笑笑，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把空空的酒杯对着李靖夫妇晃了一下。

灯火昏黄，时间逐渐晚去。玛格丽从后门偷偷地溜出来。陈塘关百姓的热情实在高涨，让她受不了，何况她现在准备远赴东海，那里有另一场感谢的晚宴在等着她。

感谢她帮助东海最有天分的三太子化形成功，感谢她给太子找了一个不太尽如人意的太子妃。

那两个臭小子一定会吓一跳吧，赶路时，玛格丽恶趣味地想，在这件事里她好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呢。

也对，毕竟谁也不知道，玛格丽曾经是最厉害的佣兵团里的女巫。她走南闯北，见识了不少奇怪的魔咒和解药。比如真爱之吻才能解开的沉睡之类的。佣兵团里还有一个龙骑士，龙骑士的恶龙真的太贪财了，尤其是对公爵地位的红宝石觊觎已久。好在玛格丽美丽的姑姑艳名远扬，吸引了不少人的求爱。只是一颗红宝石而已，就当做姑姑的聘礼了。

布置这整件事真的很麻烦，不过什么都没付出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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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很ooc，不要骂人不要骂人（抱头痛哭.jpg）